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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衫兒走在深秋的街上。濃郁的櫻桃樹上重重疊疊葉片中點綴着鮮紅色晶亮亮的櫻桃果實，地上也散落粒粒晶瑩剔透的紅色果實。踩上去腳底粘粘的。哔哔匝響。

她和路江南的婚禮剛過。她成了新婦，可惜，一轉眼間，越衫兒就覺得自己老了，心滿目瘡痍。她扳指算算，這輩子她一貫循規蹈矩，小時候，她是爸媽的乖女兒，老師的乖學生，這輩子，該戀愛，該結婚的時候，她戀愛，結婚，一樣也不拉掉。唯一和慣常平淡相駁的一件事，就是這年的初春，在草長莺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的日子遇上了路駕君。然後愛上他。

于是，這輩子最出格也是最值得銘記的意外就是，她和路江南的婚禮上，一切那麽完美，直到，路駕君忽然跑到她面前，手抓着衫兒的手，“衫兒，跟我走。”

衫兒呆住了。這副情景，她以為只會在電影電視裏有。一時間她還以為只是在做夢。這輩子，她一直都在做艱難選擇。留在那男孩身邊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一種幻念。她眼睛盯着他修長手指，死死看着他手背上粗粗的繭和指甲蓋邊斑駁的肌膚。這是十九歲少年的手指，卻遠比正牢牢抓住她手臂的路江南那只白皙幹淨的手更加溫暖牢固。她沖他點點頭，微弱說了聲好。可是她的答允立即被淹沒在親朋好友的驚呼聲中。衫兒看見少年猶然帶着幾分稚嫩的臉上露出拼死的堅定，他被人高馬大的人推推搡搡着，可他還是紅着眼睛死死抓着她，怎麽也不肯松手。倔強的少年緊緊咬着嘴唇，衫兒看着一行血跡蜿蜒着從他嘴唇邊流下來，她回頭看見很多詫異的目光，看見很多雙手支着，胡亂晃動着，妄想把他們兩個拆散。可是衫兒卻知道這是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她做殊死的掙紮努力要和路駕君在一起，如果真能在一起的話，那說什麽也不要在分開了。

他抓着她的手指，她也抓着他的。她的手背被他的手指抓出五只深紅色的指印。她不覺得痛，反而很害怕他會在下一瞬間松開手，若是松開，再想抓住卻是萬萬不能了。少年眼睛緊緊盯着衫兒，牢牢看着，她懂了他眸子裏的含義，就是駕君想讓她記住他，不要忘了，世界上有這麽一個人，活着，心髒跳動着，一切都是為了她。衫兒聽見他在喊她的名字，“越衫兒。”“越衫兒。”“越衫兒。”他一聲接一聲的喊着，每喊一聲，就把衫兒的心掏空一大塊。路江南在分開他扳着衫兒的手指，後面有人在試圖按倒路駕君在地上。幾個人把駕君撲到在地，推着他，拖着他，他的手還在緊緊抓着衫兒的手，不斷有人掰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從衫兒手上剝除，他的臉被壓制在地上，可他還在悶悶地，發狂地喊，“越衫兒，越衫兒。”

“越衫兒。”他聲音已經嘶啞，幾乎不能出聲，可還是拼命喊着心裏藏着的這三個字。

越-衫-兒，我-愛-你！

衫兒在哭，一轉眼，她從最美的新娘淪為哭得最難看最稀裏嘩啦的新娘，她從一個心情複雜的女孩子變成一個被人掏空心髒只剩軀殼的游魂。

她眼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揮動着拳頭砸向路駕君，終于她竭盡渾身最後一絲氣力喊了聲，“爸爸，放開駕君，他是您的兒子，您的親兒子！放開駕君！求您放了您兒子！”

路雲收回了拳頭，怔怔看着地上的那個少年，那被鮮血噎濕的一張少年的臉龐。駕君閉着眼睛，慢慢爬起來，蹒跚着從路雲身邊經過，他叫住他，“你？等等？衫兒說的是真的？”

路駕君背着他。對天笑了一聲，“您會信嗎？信的話，一切換的回來嗎？罷罷罷。哥，對不起，剛剛我一時不能控制，以後不會了。一切都撂開吧。”

黑壓壓的人群靜默着看着少年離開。那年秋天，衫兒知道。他和她之間的故事，算是平平靜靜開始，卻在轟轟烈烈的喧鬧聲中收梢了。

他躺在他的簡陋小床上。門被人粗魯一腳踹開。路駕君知道。她會來找他算賬，所以一直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等着她的到來。

藍小惠叉着腰，像個母夜叉一般兇神惡煞站在他面前。讓路駕君情不自禁想着第一次她放狗咬他時候的情景。他咧開嘴巴，對她開心無聲笑了一下。

一臉傷痕的他因為這個孩子氣無邪的笑臉而扯住了嘴角的傷口。很快，他收住了笑容。因為。藍小惠在解他衣服的紐扣。

“你到底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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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麽？我想和你了斷。路駕君，我玩膩你了。要抛棄你了。你快流淚吧。”

實際上，路駕君真的流淚了，不過，不是難過而是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淚。他忍住笑，好容易才憋着氣說，“可是，你那五十萬，被我折騰沒了，我還不了你了，怎麽辦？”他朝藍小惠攤攤手，沖她擠擠眼睛，一臉淘氣的卡通表情。

“五十萬你還不了，也好，就用你身體還債。”藍小惠撕拉路駕君的衣服，他老早就懷疑這女的練過鷹爪功，一會功夫，他的衣服被她的“六指琴魔”撕的紛紛碎碎。她低頭，趴在他身上，狗子一樣到處撕咬他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

這真是瘋狂的一天。路駕君，你活該！他冷冷的想，冷冷嘲弄或許正冷冷斜睨他的老天。她坐在他身上，揉着他，她身下的路駕君麻木僵直着身體，任她擺弄。下一秒也許就放過我了，下一秒我們之間一切都結束了。他想着，看着她疲憊着從他身上跌落下來，

路駕君想替她扼腕嘆息，又替她覺得不值。想對她道歉卻說不出口，總之就是心情繁複得想抱頭撞牆。

她揚手，劈給了他痛快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我替路江南給的。中國人奪妻之恨最可恨。”

她揚手，又給他響亮一巴掌，“這一下，是我為我那五十萬給的。為了錢，出賣愛情也很可恨。”

他眯着眼睛，朝她笑，“好了，我們就這樣可以結束了，對吧。你不是說，下一秒，只要看見我的笑容，就可以離開了。”

“我不愛你了，路駕君。我膩味你了。路駕君。”她胡亂穿着衣服往外面跑。路駕君巴不得她快些走，走的越遠越快才好，因為人都是孤單的動物，卻又是怕孤單有惰性的動物。她離開慢些遲些的話，或許他就習慣了有藍小惠在耳邊吵吵鬧鬧的日子。他的心，已經住着人了，已經給了人了，沒心的他什麽也給不起藍小惠，所以他覺得自己可憐，也可憐她。

她跑到門邊，忽然又折身跑回來。雙膝跪在他床邊，兩行眼淚“噗噗”下落，凝視他的眼睛盛滿悲傷。“可是。路駕君，我還是愛，他們說，我是為了好玩，因為你拽，對我冷淡。我卻知道。這一次我在玩真的。我知道你給不了我你的心，我每時每刻安慰自己說心算什麽，我藍小惠不要。我從小到大沒有一件事認真過，包括讀書，考試，我的人生。可是，我就是對你動了真心，因為什麽，你問過我，我現在想明白了，愛情就是莫名其妙的東西，因為你是你，因為你很傻。因為你眼睛黑黑的，喜怒哀樂都埋在裏面，因為我想讓它那裏面長滿名叫快樂的東西。可惜，你只看見樹上一片叫越衫兒的樹葉，卻不知道，樹枝上還有一片樹葉，只對着你翩翩起舞。你對它笑一笑，它就是馬上從樹上凋零下來也不後悔。你只要看一看它，哪怕漫不經心的一眼，它就已經幸福不已了，失去我，你會後悔的。路駕君，你對我不好，我詛咒你将來老婆下輩子都只能坐在輪椅上！”說完，她用手指擋着眼睛跑遠了。

他又有想笑的感覺了，這個笨女人，以為她很粗俗的，可是拽起什麽詩意來也不輸越衫兒呢。再說要罵就罵我好了了，幹嘛還把我将來的老婆扯進來，還詛咒她下輩子不能走路，瞧這嘴巴多陰損啊！不過沒關系，看我這德行，還會有女人願意當我老婆嗎？拜托，或許，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他看着她背影消失方向喃喃自語。對不起。藍小惠。原諒我不知道你是樹枝上另一瓣只對着我翩翩起舞的樹葉。早知道你對我如此，我應該對你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