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燭火悠悠,帳內人影幢幢。
蘇綠檀有點睡不着。
鐘延光閉着眼,表情平靜,他睡了這麽些日,現在倒也不是很困。
蘇綠檀躺在床上,背對鐘延光。
兩人都能聽得見彼此均勻的呼吸聲。
蘇綠檀枕着手臂,小聲道:“睡不着。”
鐘延光把眼睛睜開了,嘴唇動了動,卻是沒說話。
蘇綠檀裹着被子悄悄挪動身子,往鐘延光身上靠過去,嘟哝道:“以前不是這麽睡的。”
鐘延光依舊沒做聲。
蘇綠檀翻個身,平躺着,歪頭看着鐘延光道:“你是不是也不記得以前你我如何共眠的?”
鐘延光閉眼,道:“不記得。”
蘇綠檀一聽這話便笑了,她撐着胳膊起來,側身支頤,面帶笑容地盯着鐘延光的眉眼,道:“那我告訴你。”
鐘延光道:“我不想知道。”
蘇綠檀伸出另一只手,搭在鐘延光的肩膀上,俯身在他耳邊細聲道:“我偏要說,以前……都是你摟着我睡的。”
鐘延光黑長的睫毛動了動,摟着她?他記憶裏從未摟着誰睡過覺,更別說摟着一個女人了。
蘇綠檀湊近鐘延光,幾乎貼在他的身上,左手環着他結實的窄腰。
鐘延光一把摁住蘇綠檀不安分的手,緊緊的把又軟又暖的小拳頭攥在手心裏,皺眉道:“別鬧。”
蘇綠檀輕哼道:“可是我不習慣,從前你都抱着我睡的。”
鐘延光推開蘇綠檀的手,緩緩道:“不早了,睡罷。”
蘇綠檀淡淡地“哦”了一聲,垂眸後退,把腦袋蒙進被子裏,偷偷笑了起來。以前他倆要麽分房睡,要麽睡一張床上中間用東西隔開,一人一條被子自在的不得了。如今欺騙了鐘延光,
也該做戲做全套,現在是他推開她,可不是她不想做一個“好妻子該做的事”呢!
鐘延光側目看着抖動的被子,牙尖嘴利的蘇綠檀莫不是哭了?
燭光微弱,帳內昏暗。
蘇綠檀腦子裏想了許多事,困意席卷全身,連續打了好幾個哈切,卷睫都被打濕了,才沉沉睡去。
鐘延光卻是一點困意都沒有,他看着身旁一動也不動的被子,胳膊肘無意之間輕輕撞了蘇綠檀幾下,見她沒有動靜,心想她定是睡着了,伸手把被子揭開,讓她露出黑黑的腦袋。
睡着的蘇綠檀透上了氣,不自覺地把脖子也往外一伸,一截白而細長的脖子露了出來,瑩白如玉,襯着她尖尖的下巴,好似一件雕琢出來的玉器。
鐘延光腦子裏忽然蹦出“天生尤物”幾個字,紅顏禍水大抵也就是這樣了。
視線上移,鐘延光看到蘇綠檀眼角尚有淚痕,心下一陣愧疚,她還真是哭了。
鐘延光細看了好幾分鐘才扭過頭,頸項也有些發酸。
忽然一條重物壓在鐘延光的身上,蘇綠檀的腿從旁邊的被子裏伸出來,鑽進了他的被子裏。
鐘延光又側頭去看她,只見她眼睑下面還有點點濕意。他動了動大腿,發現雙腿還不如手臂恢複的好,被蘇綠檀的腿壓着,幾乎不能動了,嘗試幾回之後,也只好作罷,閉上眼安穩地睡
去了。
次日早晨,天氣陰沉,秋風呼嘯。
累了好些天的蘇綠檀一覺睡到天亮。
鐘延光則醒的有些早。
直到蘇綠檀在被子裏動了動,慵懶呻吟幾聲之時,鐘延光才道:“把你的腿拿開。”
蘇綠檀徹底驚醒,差點兒就吓的要把腿收回去,硬生生給忍住了,把腿纏在鐘延光的腿上,道:“你醒了?”
“剛醒。腿拿開。”
蘇綠檀嬌哼道:“不,不肯抱我就算了,難道也不許我抱你?你這負心漢,也就只有我忍得了你,換了別的女人,早把你的良心捶爛了。啊,不對,你現在哪裏來的良心?”
“把腿拿開。”鐘延光冷聲道。
蘇綠檀偏不,把他抱的死死的,整個人都挂在他身上,道:“就不,昨天給你按了一天,我手酸腳酸不能動了,你有本事就把我踢開。”
鐘延光的腿還是不能動,他想伸手把人推開,結果大掌好像放在了不該放的地方,軟軟的觸感傳到掌心,吓得他立刻把手收回,紅着臉輕咳道:“你不餓?”
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蘇綠檀羞紅了臉,還真有點餓了,這才起身,道:“等着,我去傳早膳。”
收拾打扮了一刻鐘的功夫,蘇綠檀簡單地穿齊整了衣裳,頭發随意束起來,幾绺發絲垂落臉側,平添幾分嬌媚。
正好小廚房的早膳也傳來了,蘇綠檀扶着鐘延光坐起來,沒敢讓丫鬟伺候,親自添粥,送到鐘延光面前。
鐘延光道:“我自己吃。”
蘇綠檀白了他一眼道:“你的手端的穩嗎?以前又不是沒喂過你,還計較個什麽?”
鐘延光問她:“你不是說以前都是我照顧你,為何你會喂我用膳?”
蘇綠檀眉毛一挑,用瓷勺攪着粥,道:“你以為只有你對我好,我就對你不好了?以前你總熬夜看公文,丫鬟把宵夜送去書房你也不肯吃,我只能披着衣服起夜,舀一勺就喚你一聲‘夫
君’,就這樣你才肯吃完。”
蘇綠檀編起瞎話來舌頭都不打結,她以前至多去書房催兩句而已,哪裏會喂食鐘延光?
鐘延光卻不自覺地幻想起蘇綠檀嘴裏的場景,漆黑的夜裏,書房裏點着燈,孤男寡女在裏面,又有嬌滴滴的女人一聲聲地喚着“夫君”,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在書房幹嘛呢!
鐘延光吞咽兩下,面頰上浮現可疑的紅色,擰眉問道:“這樣的情形……有幾次?”
蘇綠檀盯着鐘延光臉上略顯怪異的表情,便知道他想到哪裏去了,騰出一只手,蔥白的指頭一根根地彈出來,動着嘴皮子數了半天。
鐘延光鎖眉問:“三次?”
蘇綠檀搖頭。
鐘延光眉宇間愁色越濃,冷聲問道:“五次?”
蘇綠檀繼續搖頭,漫不經心道:“哪裏會只三五次這麽少。大概一個月也就五天不晚睡,這樣算來,我一個月總要喂你十幾二十次的吧。”
鐘延光扯着嘴角,一月書房獨處二十來次?他道:“外面難道沒有什麽奇怪的言語?”
蘇綠檀佯裝愣然,道:“啊?什麽奇怪的言語啊?怎麽會呢,我聽的最多的話,就是人家誇你意氣風發,風華正茂,對了,還有說你身強體壯!”
鐘延光明白了……什麽風華正茂,身強體壯,怕是背地裏說他色中餓鬼,不知節制才對!
果然女人都是禍水,模樣豔美的就更要不得了!
蘇綠檀眼神無辜地詢問道:“怎麽了?”
鐘延光悶聲道:“沒什麽,粥要涼了。”
蘇綠檀“哦”了一聲,把粥喂到鐘延光嘴裏。
鐘延光心煩意燥,味同嚼蠟,吃了半碗便沒了食欲,索性咬住瓷碗邊緣,仰頭一口喝光。
蘇綠檀收了碗,低聲道:“你又煩我了?”
鐘延光沒答話,也沒看她。
蘇綠檀想拿帕子給鐘延光擦嘴,帕子都遞到他嘴邊了,終究是收回手,塞到他手裏,道:“自己擦吧,我去吃了。”
蘇綠檀背對鐘延光,吃了幾口不小心嗆着了,輕輕咳了幾下,肩膀微抖。
鐘延光看着眼前背影落寞的蘇綠檀,不由得捏緊了拳頭,把柔滑的帕子攥在掌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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