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蘇綠檀動作很快,鐘延光一答應給她銀子,馬上就拿鑰匙跑出去了,夏蟬已經站在門口,把方才她丢的那本書給撿了起來。

蘇綠檀悄聲道:“這書你先藏着,別被侯爺看見了,等他走了再拿回來給我。”她還要繼續看看,千金小姐到底會不會眼瞎看上那負心的書生。

夏蟬點點頭,蘇綠檀道:“侯爺答應給我五百兩銀子了,你去取現銀過來。”

吩咐完,蘇綠檀就回屋了。

鐘延光坐在窗下,淡聲問她:“錢取了?”

蘇綠檀一屁股坐在旁邊,語氣輕快道:“讓夏蟬取去了,改明兒就讓她去鋪子裏把賬結了。”

鐘延光随口問道:“買了什麽花了五百兩?”

蘇綠檀太陽穴一緊,不敢說謊,畢竟她什麽都沒買,随口編造個東西出來,被鐘延光發現就慘了。

此時唯有聲東擊西才是好辦法,蘇綠檀咬着唇,換上委屈的表情,細聲道:“夫君是不是嫌我太能花錢不知節儉了?”

鐘延光頓一頓,想起國師描述蘇綠檀上傷心欲絕的樣子,道:“沒有。你是侯府正經夫人,偶爾花費多一點銀子,算不得什麽,我定南侯府還沒小氣到這個地步。”

蘇綠檀低着頭,失落地“哦”了一聲,原來是給“侯府夫人”花的,不是給她花的。

鐘延光瞧着蘇綠檀,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又不高興了,喝完了一杯茶,起身道:“我去書房處理公務了。若無事,不必來尋我。”

忽又想起蘇綠檀說的夜裏喂他進食的事兒,鐘延光特特叮囑道:“晚膳命人來說一聲就是了,不必刻意送來。”

蘇綠檀忙追問道:“這才好了沒幾天,下午怎麽就上衙門去了?你這身子受得住嗎?”

老定南侯死的早,按祖制,鐘延光成年之後便可承襲爵位、襲替武職,兩年前他便已及弱冠,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品侯爵,并同時任神策衛正三品指揮使。

武官品級分九等,從正三品到從七品,許多人窮極一生也未必做得上三品武官。鐘延光卻一出生就注定能成為手握實權的尊貴侯爵。

大業建朝百年,不乏祖上有功者,辛辛苦苦用盡手段上位者也不少,鐘延光這樣的天之驕子,自然格外惹人眼紅,而且鐘家子嗣單薄,就更容易受人欺負。

鐘延光自小便泡在衛所長大,京衛、地方衛所和邊疆軍營,他都去過,吃過的苦頭自不必說,雖後來聲名崛起,一度令人對勳貴子弟刮目相看,二十歲後襲爵的這兩年,仍然容易被人看

輕,坊間流言蜚語也不少。

軍中鐵血男兒,哪裏忍受得了別人的輕視和侮辱,所以三個月前,鐘延光才會私下在皇帝面前自請去南夷立功。值得慶幸的是,他确實在南夷之戰中功不可沒,待此戰徹底告捷,也是時

候該論功行賞了。

南夷戰報早已傳入宮中,皇帝早已有心中了然,此次鐘延光進宮,他便把打算提前知會與他,也讓他等身體好全了再去五軍都督府複職。

鐘延光自然是等不了那麽久,今日抽空便去了一趟五軍都督府,預備盡快回神策衛。

鐘延光同蘇綠檀道:“我同皇上說我已經大好,過兩日就可上任了。”

蘇綠檀睜大眼睛瞧着他,目露不舍,道:“這麽快就要回衛所了?你我成婚半載,如膠似漆的日子不過三月而已,你才死裏逃生,怎麽這三天五天的,也不肯分出來給我。”

鐘延光挪開目光,解釋道:“已經麻煩衛所裏的另兩位同知許久,我既已經痊愈,也不好再推卸責任。”

蘇綠檀驕哼道:“少給我打官腔,不就是安排個守衛巡邏的事,還缺你不可了?你去南夷的這三個月,也沒見鞑靼敢往京城的哪個門裏溜達一圈呀。”

鐘延光嚴肅道:“這樣的胡話,休要再說。”

蘇綠檀撇撇嘴道:“得了,走吧走吧。不樂意陪我就算了,反正啊——”

鐘延光本來擡腿要走,見蘇綠檀話沒說完,便駐足問道:“反正什麽?”

蘇綠檀燦然一笑,道:“反正總有人樂意陪美人呀。”

鐘延光心下一沉,蘇綠檀這是什麽意思?他黑着臉道:“你別忘了,你是我定南侯府的诰命夫人,不該做的事,不要去碰。”

蘇綠檀兩手捧着臉,歪着腦袋道:“這話我也該對你說一遍,你別忘了,我是你明媒正娶回來的侯府夫人,你也有你該做的事。”

鐘延光面頰一紅,挑簾走了。蘇綠檀說的該做的事……肯定不是什麽正經事。

待鐘延光走後,蘇綠檀趕緊讓夏蟬把她的銀票和話本都拿進來,她把銀票藏到木匣子小金庫裏,眼看着金庫裏已經存了快一千兩了,她吩咐人準備鐵鍬和水桶,支開了丫鬟,自己跑去正

上房後面的槐樹旁。

後院除了槐樹還有仍在綻放的桂花樹,蘇綠檀親自挖坑埋小金庫,正要填土的時候,她聽到了腳步聲,餘光也瞧見了一個高大的身軀——除了鐘延光,還能有誰有這麽偉岸的身材?

蘇綠檀吓得一哆嗦,直起腰,強自鎮定地問道:“夫君……你不是去書房了嗎?找我有事?”

鐘延光眼神微閃,他腦子裏還浮現着“反正總有人樂意陪美人呀”這句話,他絲毫不懷疑蘇綠檀這樣不規矩的性子,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若是旁的女人不檢點鐘延光不理會也就是了,但是他定南侯府的女人,不行。所以去了書房之後,他又折回來了,想瞧瞧蘇綠檀到底在幹什麽。

鐘延光直勾勾地看着蘇綠檀,問道:“你在幹什麽?”

蘇綠檀挖了一鐵鍬的土進坑,把木匣子給遮住了,然後笑容坦然道:“栽樹呀,你忘了,院子裏的樹,都是我倆親手栽種的,這顆桂花樹有點兒歪了,我給它正一正根。”

鐘延光哪裏懂什麽栽樹,也不知道樹木有沒有正根一說,只是聽見蘇綠檀說院子裏的樹都是他倆一起栽種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蘇綠檀一手握着鐵鍬,一手叉腰,笑吟吟地看着鐘延光,聲音嬌滴滴地問:“夫君,你要不要也栽我手裏呀?”

柔和的夕陽下,橘色的光打在鐘延光的臉上,他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這個蘇綠檀,從來就沒端莊過。

蘇綠檀看着鐘延光消失的背影,連忙松了口氣,趕緊把土給填上,踩的結結實實的。

拿着鐵鍬和水桶回去,蘇綠檀洗了手,私下問夏蟬道:“怎麽侯爺回來你們都不來說一聲?”

夏蟬噘嘴道:“下午那會兒,奴婢又是擠眉弄眼又是咳嗽地提醒,可你實在沒看見呀,這回侯爺吩咐奴婢們不準動,哪裏敢冒死跑過去提醒夫人呀。”

蘇綠檀沒好氣地問道:“他怎麽還使喚我的陪嫁丫鬟起來了?他不是從來不搭理丫鬟的麽?他怎麽吩咐你的?”

夏蟬一臉認真道:“眼神。”

蘇綠檀:“……”

夏蟬補充道:“一個冷冰冰的眼神。”

蘇綠檀白了夏蟬一眼,道:“出息……”

夏蟬跟在後邊兒小聲道:“又不是奴婢一個人怕侯爺,侯府上下,有哪個不怕侯爺的?”

蘇綠檀挑眉道:“我就不怕!”

蘇綠檀覺得自己現在可厲害了,愛怎麽騙他就怎麽騙他,愛怎麽蒙他就怎麽蒙他——反正鐘延光什麽也不記得了。

夏蟬小聲嘟哝說:“全天下也就夫人這麽一個不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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