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鐘延光難得吃了頓安靜的晚膳。

蘇綠檀老老實實進食,一句話都沒說。

飯罷,蘇綠檀漱口擦嘴,問道:“一會兒要不要一起去消消食?”

鐘延光正好吃完,放下碗筷漱了口,道:“不去了,我去書房處理公務。”

蘇綠檀“哦”了一聲,便起身回內室,準備換雙好走的鞋。

鐘延光盯着她袅娜的背影看了半天,才起身出了榮安堂,到隔壁的侯府內書房去了。

秋日天黑的早,蘇綠檀出門的時候,天已經暈染上微濃的墨色,丫鬟們跟出去的時候,手裏都提着燈。

主仆三個人,去園子裏走了一圈,路上說了些私話,蘇綠檀吩咐她們,這些天鐘延光表現出來的異常,絕對不許傳出去。

兩個陪嫁丫鬟當然是護着自家主子的。

但夏蟬還是疑惑道:“夫人,侯爺到底怎麽了?奴婢瞧着是有些怪怪的……”多的話,她沒敢說,怕說了傷主子的心。

蘇綠檀嘆息一聲,信口胡謅道:“以前的他知道自己心裏有我,可現在的他明明愛我愛的要死,自己卻不知道了。”

主仆幾人正要出園門的時候,聽到一聲樹枝被踩斷的聲音,蘇綠檀警惕地往黑漆漆的假山矮樹那邊瞧了一眼,高聲道:“誰在那裏?”

喵嗚一聲,一只貓蹿了出去。

冬雪道:“園子裏進了野貓,明兒奴婢讓人趕走。”

蘇綠檀忙道:“天冷貓兒不好找食,趕出去之前喂些東西給它們吃,記得離遠些,省得抓着撓着了。”

冬雪連忙應了一聲。

漸漸的,靜谧的園子裏,只剩下風聲。

假山後面,一個高大的黑影從裏邊走出來,月光下的鐘延光臉色黑黑的——他愛她愛的要死?!

一刻鐘後,鐘延光也悄聲回了書房,面對着堆積在眼前的折子,卻沒有心思看進去,風聲陣陣,耳邊卻仿佛出現了貓叫,他又記起蘇綠檀在園子對丫鬟的囑咐,目光頓時變得溫和了幾分

隔壁榮安堂裏,夏蟬還在揣摩蘇綠檀的那句話,末了忍不住問道:“……夫人,你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蘇綠檀扯着嘴角道:“等我把你配了人,你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夏蟬慌忙擺手搖頭,道:“奴婢不問了!”

蘇綠檀哼笑道:“瞧你吓得。”

夏蟬給蘇綠檀在熱水裏絞了帕子,冬雪給她除簪披發。

洗漱完了,蘇綠檀穿着裏衣,躺床上的時候問了一聲什麽時辰了。

夏蟬道:“亥時了。”

蘇綠檀立馬從床上坐起來,道:“都亥時了?”鐘延光還在書房呢。

裹了件披風,蘇綠檀趿拉着鞋子就準備起來催促鐘延光早睡。以前夫妻二人扮演恩愛慣了,有些東西都習以為常,一時間竟也改不過來了。

蘇綠檀正準備挑簾出去,纖細的手撥上珠簾,絲絲涼意沁如皮膚,登時明白過來,鐘延光已經痊愈了,這會子怕是不肯她同眠共枕了。

嘴角瞬間下沉,蘇綠檀轉身進屋,這天涼地凍的,再康健的身子也經不住夜裏睡覺沒被子呀,鐘延光若是因此凍病了,二人成天同進同出,同吃同坐,可不得連累了她?

一想起染風寒的難受時候,蘇綠檀抱了床被子起來,親自去了隔壁的書房。

書房大門還敞開着,蘇綠檀直直走進去,書房的門卻是關的,裏邊兒點着幾盞燈,整室通明。

院子裏風聲呼嘯,蘇綠檀裹緊了披風,敲了敲門,側身站在書房門外,道:“夫君,你還在看公文嗎?”

正提筆批注的鐘延光手腕一滑,不小心寫錯了字,他擡頭朝門外望去。室內燭火的橘光照在隔扇上,蘇綠檀雖然抱着被子,剪影依舊婀娜多姿,長睫挺鼻,尖瘦的下巴如一個正好能握在

手心的玉把件,削肩長項,平滑的背部直線下,是圓潤挺翹的臀和筆直修長的雙腿。

愣然片刻,鐘延光又聽見蘇綠檀帶着點兒擔憂道:“是睡了嗎?”

鐘延光恍然回神,低頭一看,珍貴的書籍上已經暈開了一個大大的墨點,他擱下筆,合上書,道:“來了。”

打開門,鐘延光看見纖瘦的蘇綠檀站在冷風中,沒急着問別的,淡聲道:“進來吧。”

蘇綠檀抱着被子進去,下巴擱在被子上,氣鼓鼓地看着他,道:“難道在看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喊了半天你才答應。”

鐘延光盯着桌面的書,面色泛紅道:“哪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蘇綠檀駕輕就熟地走到書房裏邊,把被子往小床上一扔,道:“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今夜會忙到很晚,我給你把被子送來了,免得你夜裏着涼了,到時候害……”

“害了我”三個字沒說出口,蘇綠檀及時打住了,鐘延光問道:“還什麽?”

蘇綠檀擡擡眉,笑道:“還要我沒日沒夜、沒羞沒臊地照顧你呀。”

鐘延光又皺起眉頭,嚴肅道:“又胡說什麽?”

蘇綠檀笑眯眯道:“染了風寒你就只能躺床上了,我若照顧你,必又是寸步不離,你說是不是沒羞沒臊的呀。嗯?”

鐘延光抿着唇不語。

蘇綠檀拉緊了披風走到門口,瞟了一眼鐘延光的書桌,道:“我回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鐘延光跟過去兩步,道:“知道了,多謝。”

蘇綠檀直視他的雙眼,道:“夫妻之間言謝未免太見外了,我說過了,不止你關心我,我也關心你的。”

鐘延光挪開視線,道:“早點回去吧。”

蘇綠檀一點頭,便拉着披風走了,鐘延光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不見人了,才關上門,滅了蠟燭回小床去睡了。

許是換了床不習慣,鐘延光睡的并不大安穩。

次日,鐘延光清早便醒了,回了榮安堂洗漱,正好遇見蘇綠檀也洗漱完了,在內室梳妝打扮。

夫妻二人一起用完早膳,蘇綠檀道:“正好一塊兒出院子,我還能跟你一起走一段路。”

鐘延光問她:“你起這麽早做什麽?”

蘇綠檀道:“你既已經好了,我再不需照顧你了,今日已經九月十五了,我得去給太夫人和老夫人請安呀。”

剛嫁到鐘家來的時候,趙氏是要求蘇綠檀天天請安,好給新媳婦立規矩。太夫人看得出來趙氏有意為難人,便也為難趙氏,這才免了蘇綠檀日日請安,但侯府畢竟是侯府,初一十五這兩

天仍舊免不了。

鐘延光道:“時候尚早,我同你一道去。”

蘇綠檀笑笑道:“好呀,先去婆母院子裏,跟婆母一道去太夫人院裏。”

鐘延光也是這個意思,二人便一起比肩去了千禧堂。

趙氏管家,平日裏事多,覺淺,起的也早,這時候她正好剛用完早膳,叫丫鬟把碗筷撤了,坐在次間裏等蘇綠檀過來,但是她沒想到,鐘延光也跟着一起過來了。

趙氏見了兒子自然高興,拉着鐘延光問東問西,恨不得把他方方面面都關心到。

蘇綠檀行過禮,便坐在一旁,跟不存在一樣,兀自喝茶。對她來說,趙氏的冷落,簡直是一種恩賜。

不過這種恩賜,趙氏今天是不打算給了。

趙氏沖心腹丫鬟招招手,命她把方家從蘇州寄過來的信拿出來。

趙氏捏着信,遞給鐘延光道:“這是從你姨母家寄過來的。寶柔聽說你九死一生,都快在家裏哭瞎了,奈何有孝在身,不得出門,這封信你好好看看,別糟蹋了你親姨一家的好心。”

鐘延光收下信,道:“知道了,兒子回去就看。”

趙氏哀嘆道:“娘這一生就遺憾只得了你這一個寶貝兒子,人都說娶了好媳婦,就跟得了一個女兒一樣,可惜我是沒那個福氣了。”

鐘延光聽了這話,餘光往蘇綠檀那邊瞥了一眼,卻見她泰然自若,全然不往心裏去。他答話道:“蘇……鐘家媳婦已是很好。”意指蘇綠檀。

趙氏不以為然,繼續道:“好在還有寶柔這個乖丫頭。你不知道,你表妹真的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娘做夢都想有這樣一個女兒。不像有的人,一丁點苦頭都吃不

得,幸好是嫁到了咱們家,但凡去了任何一家,只有被公爹婆母磋磨死的份兒!”

這擺明了在指責蘇綠檀,她可憋不住了,眼睛朝天道:“吃苦?只有命不好的人才要吃苦,有的人生來就是富貴命,用不着吃苦!”

趙氏立刻告狀道:“兒子你瞧瞧,娘就說她是個不能吃苦的吧,我這還沒說什麽,就開始頂嘴了,天底下哪兒有這樣的媳婦!”

蘇綠檀猛然起身,甩着冷臉就要告辭。

趙氏指着蘇綠檀道:“看看,看看,當初太夫人說娶她回來鐘家會兒孫滿堂,結果呢?半年過去了肚子也沒聽到一點兒好消息,要我說啊——”

“母親!”鐘延光打斷了趙氏的話,道:“別說了,不是她的錯。”是他不肯碰她,不是蘇綠檀的錯。

趙氏震驚又心痛地看着鐘延光道:“兒啊,我才說了她兩句你還護着她?”

鐘延光皺眉道:“她沒有做錯什麽,您就別總是責備她。”

蘇綠檀朝趙氏抿了得意的笑,趙氏氣的上氣不接下氣。

蘇綠檀眯着眼笑道:“婆母,媳婦還要去給太夫人‘好好’請安呢,就不久留了。”

趙氏頓時有些心慌了,拉着鐘延光的手,無措道:“兒子你快跟去看看,別讓她在太夫人跟前嚼娘的舌根啊。”

鐘延光眼裏閃過一絲不耐煩,敷衍地應了一聲,便跟上了蘇綠檀的腳步。

蘇綠檀邊走邊絞着帕子,低哼道:“我不能吃苦,我就讓你看看誰比較能吃苦!”

鐘延光隐約聽見幾個字,頭皮又開始發緊。

作者有話要說: 婆媳之間大家放心,wuli蠻蠻就不帶輸的~光光維護她,太夫人也維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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