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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世文趕到大門口之前,蘇綠檀是要下車的,但是鐘延光阻止了她,道:“急什麽。”
蘇綠檀登時明白了鐘延光的意思,小聲嘟哝說:“你可真壞!”
鐘延光笑一笑,露出一點白白的牙齒,他是很壞,尤其是為着蘇綠檀的事,不擇手段一些也是正常的。
百來個士兵和一兩馬車就這麽等着,蘇世文夫妻兩個來的倒也快,跟門前有貴客等着似的。
不出一刻鐘,蘇綠檀就在馬車裏,透過小窗的簾子遠遠地看見兩個相互扶持的身影跑出來,何氏挽着蘇世文,提着氣跟着出來。
雖然兩人衣着體面,但驚慌失措的樣子卻顯出了兩人的狼狽,蘇綠檀坐在車裏看着,心裏隐隐有些痛快,又想着這是她娘家,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擡頭看了看人高馬大的鐘延光,她又笑了起來,她又不是只有娘家一個依仗。
同坐在馬車裏的蘇青松也探頭探腦跟着看,蘇世文跟何氏二人已經跌跌撞撞地走到大門口了,後面跟着好些仆人,畏畏縮縮的,不敢出來。
還是蘇世文壯着膽子出門,站在大門口把南京衛的人掃了一遍,欲尋找領頭人,問個究竟,這一看,他就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人——那不是他的貴婿定南侯嗎!
好一出鬧劇!
蘇世文瞠目結舌,拉着何氏都沒說出話來,臉色又白轉紅,又變成青色,沉了沉嘴角,憋了一肚子的火沒有急着對下人發作,立刻換上笑臉迎了上去,沒有作揖,但姿态卻是恭敬的:“侯爺……是您來了!”
還真以為又抄家了,吓得蘇世文也跟着快破了膽子,仿佛上次下獄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階下囚的恐懼無助感,若明若現地籠罩在他的頭頂上。
坐在馬匹上的鐘延光沒有當即回話,意味深長地看了蘇世文一眼。
心裏“咯噔”一下,蘇世文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縱然不是抄家,定南侯帶着上百個士兵把蘇府團團圍住,還能有什麽好事嗎!肯定是蘇綠檀在定南侯府闖了大禍,鐘延光問罪來了!
定南侯府發難蘇家,也就比抄家好那麽一點點,蘇世文額上冷汗直冒,連帶地何氏也不敢吭聲。
吸了口氣,蘇世文鼓起勇氣再道:“侯爺,請進家中說話!”
鐘延光面目森冷,這才下了馬,微微低頭看着蘇世文,冷聲道:“岳父大人。”
鐘延光不叫還好,這一叫,蘇世文就更加忐忑,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蘇綠檀沒有惹事,女婿怎會待他如此冷淡?!
腦子裏百轉千回,蘇世文還不知道用什麽話來敷衍才好,蘇綠檀如今可不在蘇家,他一會子還不知道怎麽才能跟鐘延光交差!
快到初夏天兒了,金陵偶爾會讓人覺得悶熱,此時尤甚,蘇世文面色發白,嘴唇顫着,靠近了鐘延光一步,低聲道:“侯爺,家事不好外揚,咱們有事進屋去說。”
嘴上求饒讨好,蘇世文心裏已經把蘇綠檀罵了千百遍,倘或定南侯府不要她了,蘇家跟着蒙難,他真是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鐘延光當然不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讓蘇綠檀娘家人難看,現在還不是發作的時候,他點了點頭道:“正有此意,不過我夫人與小舅子還在車上,容我去請他們下來。”
蘇世文大驚失色,他兩個孽子已經落到鐘延光手上了?!可見定南侯府是真的惱了,竟越過他去,直接對蘇青松也下了手。
擦了擦冷汗,蘇世文卻不敢多言一句,頭皮遽然發緊,聲音外強中幹,道:“好。”
鐘延光把馬匹交給了手下,蘇世文沖後面的下人招招手,這才有看明白一點的仆人趕緊上前來牽馬。
鐘延光走到馬車跟前,微低頭,沖車裏道:“夫人,下來。”
丫鬟打起簾子,蘇青松先下來的,一身簇新的衣裳,因為心情愉悅,整個人都神采奕奕的。
蘇綠檀彎腰出來的時候,蘇青松想去扶她,鐘延光一手橫在馬車前,擋住了他的動作。
蘇青松只好摸了摸鼻子,往後退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蘇綠檀把手交到鐘延光的手裏。
下了馬車,蘇綠檀跟鐘延光比肩站着,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一對,看着着實晃人眼睛,好事者的目光都落到了他倆身上。
鐘延光不樂意蘇綠檀被人多看,挽着她就朝蘇世文走去,示意他帶路。
蘇世文一腦子的霧水,總算回了理智,忙把鐘延光和蘇綠檀往屋子裏領去。
鐘延光是貴客,蘇世文自然不能在平常小廳裏接待他,便把人帶到了前院向南的正廳裏,寬敞明亮,全是黃花梨木打的家具,看着倒是奢華大氣。
大廳正對門口的尊位上放着兩張寬闊的靠背椅子,中間一張四方桌,旁邊兩溜靠背椅子稍顯遜色。
蘇世文恭恭敬敬地站在鐘延光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讓他上座。
不管怎麽說,蘇世文到底是鐘延光的岳丈,他自然要推讓下,便語氣淡淡地道:“該是岳父上座才是。”
這冷淡的語氣,蘇世文哪裏敢真答應上座,作個揖又推辭道:“侯爺上座。”
“好。”鐘延光一點免為其難的樣子都沒有,這叫蘇世文不禁想的更多……果然是在外面才給他們蘇家面子,一關上門說話态度就變了。
鐘延光正要去坐下,蘇世文就給蘇綠檀使了個眼色,哪知道女兒不搭理,只好擠眉弄眼的,暗示她一會兒要服軟,好好跟侯爺解釋。
蘇綠檀故意朝蘇世文看過去一眼,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鐘延光身邊,心情舒暢,神清氣爽。
蘇世文再有怒氣,也不敢當着鐘延光的面發出來,他關起門來教訓的是蘇綠檀,當着定南侯的面,那教訓的就是定南侯夫人,傷的是定南侯府的顏面!
憋了一肚子的氣,蘇世文一張臉陰沉沉的,只好朝一個多月沒見面的蘇青松看過去,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趕緊滾蛋,像是在說“一會兒我再收拾你”!
蘇青松同蘇綠檀一樣,恍若未聞,沒心沒肺地笑着道:“父親,您坐啊。”
蘇世文頭皮一緊,戰戰兢兢地看了鐘延光一眼,對方沒說坐的話,他哪裏敢坐着!
偏偏蘇青松說完,蘇綠檀就開口了,道:“坐着說話,站着幹什麽?”她是對着蘇青松說的。
蘇世文心髒又是猛然一跳,蘇綠檀太不知規矩了,鐘延光還沒發話,她開什麽口!
迅速打好腹稿,蘇世文正要跟鐘延光周旋,就看見蘇青松撩起衣擺,一屁股坐下去了……
緩緩扭過頭,蘇世文冷冷地看向蘇青松,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侯爺吩咐了麽這孽障就敢坐!給老子滾起來!
這些話當然只敢在心裏腹诽,但蘇世文的表情已經把意思表達得淋漓盡致了。
蘇青松像是在外面待傻了,眼瞎心盲,根本不懂蘇世文的意思,仍自顧地坐着,還吩咐外面的小厮道:“還不上茶去?”
蘇世文心口又是猛地一撞,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對鐘延光道:“犬子無狀,侯爺見諒。”
鐘延光聲音反而緩和了一些,道:“小舅子吩咐的對,奔波而來,我确實渴的厲害。”
這就是說蘇家招待不周,蘇世文喉嚨幹幹的,連忙賠禮道歉。
鐘延光擡一擡手,道:“坐下說話。”
蘇世文站在前面着實擋光,礙眼。
待蘇世文不安地坐下了,茶水也上了,鐘延光卻不急着喝茶,只是淡聲道:“夫人匆忙回娘家,給岳丈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蘇世文擺着手,哪裏敢在鐘延光面前說蘇綠檀一個不字。
鐘延光微微颔首,眸光一轉,落到了蘇世文臉上,道:“其實我早就到了金陵。不過聽說夫人不在府上,所以找到了她,到現在才來。”
面對鐘延光突然的發難,蘇世文有些應接不過來,他眼皮子跳的厲害,雖是坐着,仍把頭抵着,一臉敬畏道:“到底是我管教無方,連累侯爺擔心了,是我的錯,是蘇府的錯。”
何氏也跟着幫腔,軟聲道:“綠檀自幼無母,妾身後來才到的蘇府,還望侯爺體諒……”
蘇綠檀把半端起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燦黃的茶湯飛濺,掀起眼皮道:“這是說我沒教養?”
何氏惱得臉頰發紅,她在替蘇綠檀打圓場,她卻不領情!
蘇世文也氣得滿面通紅,怒目圓睜地看着蘇綠檀——知道自己沒教養還明說出來!不知閉嘴麽!
哪曉得蘇綠檀絲毫無懼,大大方方地看着蘇世文,也完全沒有認錯的意思。
蘇世文忍下這口氣,欲秋後算賬,又要抱拳朝鐘延光道歉,卻聽得對方正色道:“蘇夫人此言差矣,綠檀教養極好。”
蘇世文生生一愣,他沒聽錯罷?!鐘延光在維護蘇綠檀!随即明白過來,鐘延光果然是容不得蘇家置喙侯府之事,何氏不該當着鐘延光的面,說蘇綠檀不好。
何氏面色十分難堪,定南侯不僅駁了她的話,還叫她蘇夫人,就是不承認她的身份了。
陪着笑臉,蘇世文道:“夫人嫁入侯府一年,受太夫人和老夫人調教,自然教養極好,是賤內言之有誤了。”
絞着帕子,何氏顯然跟蘇世文想到一起去了,只是沉着氣,沒有再說話。
鐘延光帶着一絲冷意道:“以後這樣的話,我再不想聽到了。”
“是是是。”蘇世文連聲應道。
鐘延光繼續道:“綠檀回金陵,為的是青松的事,我不放心,又因為公務擱置不下,才遲了她兩日出發,不然該親自護送她來的。既是一家人,這家事我也來聽一聽。”
蘇世文震驚地看向鐘延光,表情裏還帶着點不可思議,鐘延光這是要做什麽?替蘇綠檀撐腰?
難道蘇綠檀那天夜裏說的話,全是真的?
又或者說,蘇家的事,影響到定南侯府的名譽了,所以鐘延光容不得蘇青松回來,要整頓蘇家了?
斟酌了半天,蘇世文還是覺得後面一種可能性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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