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星際上校【三】
在草木的氣息中,我的記憶回到了16歲。
作為從星際戰警軍校畢業的标志,每個學生都必須緝拿到一名D級以上的星際罪犯。就在我輕輕松松拿下囊中之物時,好友A興奮地告訴我:他單槍匹馬逮住了一名B級罪犯。
A的成功有巧合的因素。
但這個消息嚴重刺激了我的好勝心,于是,我迅速将追捕目标提升到B級。在夜以繼日的瘋狂努力後,我如願以償,追蹤到了一名B級罪犯的行蹤:骨骼儀器定位中,顯示他有獨特的鷹鈎鼻。
當鷹鈎鼻的飛船靠近盧諾森星球時,我正要發起攻擊,忽然,星際風暴流席卷而來,我的飛船頓時陷入了漩渦的威脅中。我不得不中斷計劃,迫降到盧諾森。更不幸的是,飛船側翼被嚴重破壞,我不得不請求星際援助。
在援助戰艦來臨之前,我得等三天。
盧諾森是一顆資源被人類掠奪完畢的小星球,遍布叢林樹木。被遺棄的建築爬滿了青藤,青藤垂下小溪流,溪流清淺冰涼。幹等就太無趣了,我沿着溪流而上,想看看有沒有不同的風景,這時,我的智能警報器出現了提示。
「追蹤的罪犯就在附近」
我的血液沸騰起來,這是絕佳的機會。我沿着警報的提示走過去,臨近晚上,天空變得暗淡,智能警報忽然變得紊亂了——我可能被反偵察了。
我果斷關閉警報,憑着直覺找過去。
不知何時下起的小雨也沒能讓我激動的血冷靜一分,正是太專注了,當那只狐貍竄下來時,我才會以為是背後襲擊,本能地伏地,往旁邊一滾,将旁邊的樹撞得嘩啦啦地響,也将自己的肩膀撞得快脫臼了。
狐貍與我對視一下,嗖的一聲鑽進了深林。
除了狐貍肯定還有別的猛獸吧?拓荒者們一般會帶着一整條生物鏈占領新星球,掠奪完資源後,就無情離開了,留下這些生物自生自滅。我忍住疼痛爬起來,想找個地方療傷,雨更大了,劈頭蓋臉打下來,樹葉發出可怖的簌簌聲。
天色更黑了,我頭皮發麻。
在抉擇該不該繼續前行時,我無意中往山下一看,黑色森林中有一簇燈光。
雨中,徒步的跋涉不那麽順利,滑了好幾跤,蹭了一身泥漿。等看清“山林酒吧”的字樣,并聽到酒吧獨有的喧嚣時,我還很疑惑,這裏不該有生機的。緊閉的木門擋不住喧天的音樂聲,聽上去有十幾個人在裏面。帶着一身雨,我用手使勁拍着木門,自言自語:“搞錯沒有,太原始了吧,就沒有門鈴之類的嗎?”
轟的一聲,門開了。
一個黑塔一樣的壯漢出現在面前,黝黑的眼睛怒氣沖沖地瞪着我,我吓一跳:“對不起,我的飛船出故障了,我可以在酒吧呆一會兒嗎?”
壯漢像獵人審視獵物一樣打量着我,而後側了側身。
走進昏暗的酒吧,一股煙熏烤肉的微焦香味迎面撲過來,将變涼的嗅覺包裹。我挑了最靠近門的座位坐下,蹭了蹭鼻子。壯漢把一大杯啤酒往桌子上一頓,粗聲粗氣地:“喝吧,這裏沒有年齡限制。”
我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坐了下來。
壯漢,是酒保也是烤肉師,很快忙得再也顧不上我。酒吧的舞臺上,三個狀若癫狂的人在嘶吼;靠近舞臺,有五個人在扭動腰肢,舞姿狂野;中間的大桌子,有六個人裸着上身,大口大口吃着烤肉,大聲地聊天。我的目标又高又壯,有着引人矚目的鷹鈎鼻——就是正往嘴裏塞肉的那一個。
鷹鈎鼻,明明是一個人駕駛飛船。
現在忽然多了這麽多同伴,我恐怕得改變作戰方式了。看他們交談的樣子,我認為他們不是同伴而是交易對象,在這個酒吧相會。每個人都很輕松的樣子,應該交易完畢。
忽然,我發現竟然漏看一個人。
那個人一身黑風衣,獨自坐在無人的角落,沉思的模樣完全融入黑暗。三十歲的樣子,頭發濃密烏黑,面容朗毅,鼻子高挺,嘴唇緊薄,一副禁欲冷靜的模樣,與熱鬧絕緣。
直覺告訴我:這是個人物,比其他人的級別都高。
這時,鷹鈎鼻和一個瘦高個兒端着盤子來取烤肉,路過我身邊時,瘦高個兒大聲說:“真美好,星際風暴要延續三天,我早就想這麽放縱一下了,可惜,少一些刺激。”
鷹鈎鼻只顧看烤肉:“多虧S能想到這裏,既順利完成了交易,又躲過了該死的戰警。”
“當然,S什麽風暴沒有經歷過。”瘦高個兒轉向酒保,“要一個最幹淨盤子,挑最幹淨的烤肉,再來一瓶冰拉爾梅果汁——S喜歡這種搭配,我猜他以前只吃最高檔的食物。”
兩人同時看了看黑風衣,做出不可理喻的表情。
那個黑風衣男子叫S,直覺再一次告訴我:他是比我的目标鷹鈎鼻還厲害的角色。
好勝心與好奇心一起點燃,我下定決心:接近S。
這時S起身,走向衛生間,我大喜,不緊不慢地跟過去。從衛生間的鏡子,我慢慢地沖洗着臉,拜那只狐貍所賜,我的衣服髒了,臉頰還有幹了的泥漿。不久,廁門開了,S悠悠地出來,走到我旁邊洗手。
我盯着鏡子裏的S。
S當然察覺了,側臉看了我一眼,繼續低頭洗手,三秒之後,又看了我一眼。我将視線從鏡中移到他身上,大膽地直視他。S忽然伸手在我的頭發上抹了一下,拿下一片樹葉子,就像老朋友一樣。這個動作可把我搞懵了,我連忙低下頭使勁搔了搔頭發,以掩飾不鎮定的心情。
“飛船壞了?”S這樣說着,望着我。因為眼窩很深,令他的眼神看上去很深邃很認真,很有壓迫感,像一個不茍言笑的教官一樣。不認真回答,就會被盯住不放。
“是的,遇上了風暴。”
“你一個人嗎?為什麽沒有跟父母或同學在一起?”
我機智地撒個謊,說瞞着父母偷跑出來的。
“你多大了?”
“16歲。”
“這裏不适合你來,我去幫你修好。”
真是太意外了,我除了點頭,都不能再有別的表情了。不知道S跟那些人說了什麽,鷹鈎鼻和高個兒那群人看了我一眼,繼續若無其事地狂歡作樂。S拎起一個輕薄的方箱子,對我點頭示意:“可以走了。”
“這麽晚的天……”
“你難道想呆在酒吧?你的飛船才是最安全的。你還小,什麽都不懂。”
S是那樣的嚴肅,我只好乖乖地閉上嘴,跟在他的身後。雨越下越大,下得很大,落在臉上冰涼冰涼的,穿着防雨服的身體則因為疾步而發熱。S攜帶的探路儀很先進,他走得也很快,步伐矯健。我得很費勁才能趕上他,一個側坡上,我後腳踢到前腳,滑了一下,全身骨碌碌地滾下坡去。
S把我拽了起來,大手抹了一把我的臉。
視線一下子清晰,我看清S緊薄的嘴唇微微勾起,像在笑。雨不停地砸進眼睛,視線又再度模糊,我嘟囔一聲:“我受傷了。”
我以為他會說:我背你。
S卻質疑地看着我。我只好握着肩膀:“我遇到一只狐貍,被吓了一下,撞在樹上。”
“狐貍嗎?”S薄薄的嘴唇彎起弧度,大手覆蓋在我的肩膀捏了一下,又順着脊背摸下去,不适一下子就消失了,“堅持一下,到了飛船,我給你看看。”
“你叫什麽名字?”
“亞薩·斯納,可以叫我亞薩。”
“我叫景逸,來自地球,你來自哪顆星球?”我沒話找話,地球人征服和改造着成千上萬顆的星球,血緣撒播下,“來自什麽國家”的問候演變成了“來自哪一顆星球”。
亞薩卻沒有接話,指着前方的飛船的殘缺雙翼:“不是什麽問題,馬上就能解決。”
我認為他在誇海口,不過,有什麽關系,更多的相處時間能讓我更了解他。他打開了薄薄的黑箱子,工具琳琅滿目,看樣子要大幹一場。作為酬謝,我走進飛船煮了最拿手的咖啡,用最原始的方法,火候是最難掌控的。當我把咖啡端出來時,飛船的雙翼竟然神奇般地恢複了。
亞薩若無其事地擦拭雙手:“暴風過後,它可以帶你去任何地方。”
我驚呆了,能力驚人,如果是罪犯,他一定是A級罪犯。
「我要抓住亞薩,作為我的畢業禮。」
信念,越紮越深。
怎麽攀談起來的我已經記不清了,大概是這樣開始的:
“亞薩,你不知道,今天的星際風暴有多可怕,我還以為要死了呢。”
“為什麽不呆在地球,不會有危險。”
“又會很無聊啊,我喜歡探險,喜歡經歷生死一刻,最要緊的,我能遇上讓我很意外的人,比如,你。”
我猜到亞薩是個危險的人,但我不怕,因為他對我毫不懷疑也毫無防備,他以為我是普通的少年。而我,也把普通少年的“輕信、幼稚、張狂”時時刻刻表現出來,加上沒有帶武器,所以他認為我是安全的。
只能說,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七七、辰玉的地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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