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紅衣枯山 聽泉,抱歉,為師來晚了
溫止心神不寧, 勉強定下心神,徑直趕向賢樂莊。
不管是不是他草木皆兵,他都不想再體會一次那種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了。
所有人都以為魔宗聖子因一個“聖”字而在魔宗裏獲得優待, 但其實不是的。
形勢急迫, 溫止抿緊唇角, 卻在琅劍宗通往賢樂莊的必經之路上被一個修者模樣的人給攔了下來。
溫止的臉色陰厲得可怕, 也絲毫不遮掩這駭人的厲色,他所有的耐心告罄,聲音沉得恍若冰封:“何事?”
他争分奪秒,若是有人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耽擱了他的時間, 他絕不會手軟。
修者見自己攔下來的人是溫止, 臉色還這樣可怕,立刻腿軟,說話也都說不利索,他心驚膽戰地鞠躬問好:“滄滄滄滄浪君……”
溫止眉間緊擰成一根麻花:“你攔本座下來就是為了打聲招呼?”
修者連忙否認:“自然不是!我也是正要去一趟琅劍宗彙報些事, 正巧在路上看見您, 便想着和您彙報也是一樣的,您莫要生氣!”
溫止定定地看他:“說。”
“是這樣的,昨晚, 昨晚我接到了一則傳訊, 自稱是琅劍宗的弟子白聽泉……”這名修者老老實實地把白聽泉給他說的那些話重複了一遍,随後以輕松的口氣道, “我就以為是他想投機取巧作弊,不然他為何不直接傳訊回琅劍宗?此事涉及到弟子的誠信問題, 我便就想着告訴, 告訴貴宗一聲……”
溫止的聲音冷到極點, 眸中充血:“白聽泉, 妖族潛伏,軍隊,被關,陰謀?”
最後兩個字,溫止徹底幾乎失去理智的控制,咬牙切齒地念了出來。
當年血淋淋的一幕幾乎要重現在他的眼前,溫止忍住眩暈,用盡所有的力氣控制住自己,保持理智。
他難道又要眼睜睜地看着……
不,他絕不允許那種事情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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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者見溫止臉色不對,自己的神情也輪番變幻,他的心狠狠顫了一下,該不會,昨天那個弟子說的都是真的吧?
溫止看向他:“你還記得訊息發出的地點是哪裏嗎?”
修者急于證明自己,連忙點頭:“當時那個白聽泉給我發訊息求助的時候我就定位到了他們所處的方位,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通訊斷了之後我卻再也聯系不到他們了,定位也是一直都沒有更新的,也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那裏……”
溫止幾乎是在命令他:“帶我過去。”
溫止從來都覺得天道是一個戲弄人的東西,他不是很相信天道之說,但在趕過去的時候,溫止竟也窮盡了所有的辦法,向上天祈禱。
他從未有這般虔誠過。
他此刻寧願相信白聽泉那個調皮鬼,只不過是想作弊,想拿到墨琅玉,而編造出來一個無傷大雅的謊話罷了。
但一瞬間,他又恍惚想起,白聽泉,從來都是不屑于說謊的。
眨眼間,由修者帶領着,溫止便到了那座矮山前。
不知為何,他在這座山前感覺到了一種異樣。
這座山沒有任何濁氣,只存在着一股清新的力量,但越是這樣,就越發可疑。
世間萬物都存在陰陽兩面,不可能擁有只存在單面之說,就連琅劍宗那條最純澈清淨的靈脈都是含有濁氣的,只是那些濁氣含量極少,能夠輕易就被化解了。
但若說完全不存在濁氣的情況,也是存在的。
——那就是,濁氣被什麽更加強力的東西,給掩蓋掉了。
這座山有問題。
但白聽泉還可能在裏面。
而與此同時,溫止感覺到了在旁邊的密林裏,無數雙眼睛在觀察,監視着他。
那些都是妖族,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
溫止輕輕摸上劍柄,淡聲道:“聽着,你這就去琅劍宗,把你看到的,聽到的,一個字都不落地告訴明庚君,快去。”
“滄浪君……”
“不用擔心,我給你斷後,但你記住,要快。”
随着溫止的話音落下,一柄清透銀亮的劍赫然出現在月光之下。
那是溫止的本命劍,觀海。
也是成就了滄浪君,一劍斬山瀾的觀海。
溫止亮劍,那些妖族終于按捺不住,蜂擁而出,他們膽大包天,竟想将滄浪君就此扣押。
也不知是該說他們天真還是愚蠢,但溫止卻不管這些,只見溫止神色冷肅,洶湧磅礴的靈力寄在劍身之上,蓄積壓縮着,指向了那座矮山的方向。
妖族統領的表情明顯僵硬了一下,他無聲地招手,示意妖族大軍行動。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就在此刻,山體忽然劇烈震顫了一下,霎時間,就像是一個封閉的容器被從內部打破了一個缺口,裏面裝滿的煞氣、血腥、濁氣和混沌全都借着這個缺口一股腦地流了出來。
那是一種肮髒至極,令人不敢想象的惡心。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溫止冷笑,他遙遙地看了一眼那座矮山,藏下眼中的擔憂和對白聽泉的贊賞,眼眸微冷,就在這一剎……
無上的沖擊力肆意蔓延開來,化作一道巨大逼人的利刃,掀翻土地,刺破天穹,那是渡劫期修者的靈力,也是溫止的全力一擊。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荒蕪的銀白色。
無聲、靜默。
森林、丘礫、湖泊,以及妖族大軍,全都在這道靈力之中緩緩褪色,灰飛煙滅,茂密的森林眨眼之間被夷為平地,荒原霎時被龐大的數十萬妖族大軍的血染成了紅色。
有的妖僥幸在溫止的劍招到達身前之時召喚出了靈器保護,卻也只不過是浪費時間,轉眼之間靈器崩裂,連妖帶器都被絞成粉末。
這一劍,在經歷了妖族大軍、森林的重重緩沖之下,到達那座矮山之前,也仍帶着無上的力量,驚人地将那座矮山從正中央劈成兩半。
留在最後的,是妖族将領那一張不敢置信又恐懼到了極點的臉。
然後,他也灰飛煙滅。
天色漸暗,劍招餘威緩緩散去,溫止這才邁着沉重的步伐,向矮山走去。
忽地,只見山體側邊的一條窄小的通道裏,踉跄地跑出兩個身影,他們腳步沉重,似乎身後還背着人。
他們都身負重傷,溫止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但都是有心跳的。
溫止懸着的心立刻落下,他緩步走上去,淡淡掃着,嘴角都準備好了微笑,就想着在見到白聽泉的那一瞬間給他鼓勵。
但是,葉微、桑明燭、李問清……
白聽泉呢?
葉微和李問清向溫止問好,臉色都有些難看,欲言又止。
溫止抿緊唇角,眸光危險。
他輕聲問:“白聽泉呢?”
努力藏住自己嗓音之中的顫抖。
葉微背着桑明燭,向溫止鞠躬,随後緊抿着唇角越過了他。
溫止的心在劇烈顫抖,他聲音微冷:“這是何意?”
随後他又看向李問清:“白聽泉在哪?”
李問清也想學着葉微的模樣鞠躬行禮,可一瞬間就被溫止按住肩膀,溫止幾乎是在逼問他:“他在哪?”
李問清緊閉着嘴,用力地撇過了頭。
溫止眼睛直勾勾看着李問清,輕聲道:“白聽泉在哪裏,為何只有你們出來了?”
李問清極力穩着嗓音:“滄浪君,白聽泉,在裏面。”
溫止瞬間松開桎梏,就要進到山裏面。
李問清卻反手拉住了他:“滄浪君,不要進去,這座山快要塌了。”
溫止輕輕掰開他的手,聲音也輕輕的,整個人有些不對勁,像在天邊:“沒關系,我去接他。”
白聽泉沒有想到,他會死得這樣不體面。
血池的中樞有一個核心開關,這個開關是支持這些妖族靈力供給的核心,也是整座山的核心。
他以斬運承載靈力,企圖摧毀這個核心中樞,但他卻沒想到,除了中樞核心在吸收他的靈力之外,斬運這個壞東西也在吸收他的靈力,甚至劍柄上長出倒鈎,倒鈎插進他的皮膚裏,在吸食着他的鮮血。
白聽泉頭暈目眩,不得不透支雙倍的靈力去摧毀這個核心開關。
過程非常痛苦,白聽泉在一片混沌與劇痛之中,只知道壓榨着自己的丹田,從而擠出一分又一分的靈力,輸送到斬運之中,好将這個中樞毀壞。
總算毀掉了這個中樞,但他卻失血過多,丹田破裂,再也運轉不出靈力,也再沒有半分力氣離開這裏。
他早已命令葉微和李問清撤離,也做好留在這裏的心理準備。
替溫止做了一件好事,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也有些高興,他會以一個英雄的身份死去。
山馬上就要塌了,白聽泉費力地撐着劍,坐起身,忍着一陣劇烈的惡心和幹嘔,他從懷中掏出那張藏在懷中,完好無損的字條。
字跡還是那麽漂亮,白聽泉看着只覺得眼眶發熱。
他回不去了,溫止現在在哪裏呢?少了他這麽一個威脅,溫止應該就能擺脫原劇情的設定,從而一路順風順水,得道飛升了吧。
溫止的字很好看,遒勁有力,入木三分,但此時落在他眼中的時候,卻顯得有些模糊了。
不管他怎麽樣努力地看,眼前的視野範圍卻一點一點收縮,他看不清他些字了。
白聽泉努力地湊近了字條,卻不小心讓自己的血沾到了字條上,他急忙地想要擦幹淨,卻讓字條更髒了。
白聽泉只覺一陣無力,所有的力量都不足以支持他坐着。
他似一件死物那樣,頹然摔倒在地。
卻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握住了那張字條。
可恍惚間,失去意識之前,他好像又覺得自己看到了陣白光。
巨石掉落,白聽泉閉眼之前,只感覺到那些碎石塵埃不留情地往他身上砸。
奇怪,血肉明明被碎石割破砸爛,好痛,可是他一點動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大抵要死了吧。
可忽然間,就在光芒之下,有一雙手瘋狂地拔開那些碎石亂塊,一道白光投射進來,白光裏的人緊緊把他摟在懷裏,手臂大力地箍着他的腰身,将他牢牢環住,大手按着他的後腦,往一個熾熱又硬邦邦的胸膛裏貼。
全身都在劇烈顫抖着。
就好像是,在守護什麽珍貴的東西那樣。
血池中的血浪快要幹涸,呈現出一種難看的黑棕色,但白聽泉的紅衣卻還是那樣鮮活,似乎要定格在了枯山之中。
白聽泉沒有看見,這個人眼中翻湧着巨大的情緒波動,有憤怒,懊悔,慶幸,以及一絲失而複得的喜悅。
他下定決心,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再失去他了。
“聽泉,抱歉,為師來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幹什麽,愣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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