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四十八、另一片天空

意然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醒來時,昏暗的房間裏,空空的。偶爾可以聽到走廊處稀稀落落的說話聲,和匆匆而過的腳步聲。

環顧病房四周後,目光停在了白色的天花板上,實際上目光是放空的,此刻,她不明白心裏為何出奇的寧靜,這種寧靜,不是暴風雨的前奏,而是糾葛心中的種種,終于塵埃落定。

心有一絲抽痛,隐隐的,幾乎察覺不到,卻是存在的。緩緩地,她轉頭看着窗外的天空,依然是藍的溫柔,溫柔的……,她笑了笑,對自己。就當是勉勵,掩蓋了那淺淺的痛。

門外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兩個人。意然不動聲色的閉上眼睛。

門輕輕地被推開。

“噓……不要調皮,小阿姨在睡覺。”一個男聲響起,輕輕地。

是趙淼。

接着便是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小阿姨生病了嗎?”

焱焱——

“嗯。”趙淼輕聲答。

一大一小走了進來,趙淼看了一眼意然,她還在睡。焱焱去掉背上的書包,爬坐在正對着病床的椅子上。坐正後問:“爸爸為什麽讓小阿姨生病了呢?”

“爸爸沒有照顧好小阿姨,所以她生病了。”

意然心下一顫,睫毛不被發覺地動了下。

小家夥的小嘴巴還是一刻不得閑,只是聲音小了不少:“老師說男生要保護女生,在學校裏我從來不欺負女生……”

一般情況下,焱焱說十幾句話,他只會回答一句。這孩子自從上了幼兒園開始,越發愛說話了,總在他耳邊巴拉巴拉說個不停,仗義、坦蕩像自己又比自己多了份善良。

“焱焱,病人是需要安靜的。”趙淼溫和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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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嘴癟了癟,他還沒說完呢,再看意然睡着了一樣,乖乖地噤聲。

閉着眼睛,一切都是黑暗的,內心卻是透亮的,深深地,深深地感謝這對父子給予她溫暖的陪伴,無以用言語形容。

意然緩緩地睜開眼,入目的便是焱焱垂着小腦袋捯饬手中的玩具,意然緩緩坐起來,“趙淼——”

趙淼應聲側首。

“謝謝。”意然低低地說。

“你昨天已經說過一遍了。”趙淼平靜地回答。

“小阿姨!你醒啦!”小家夥亮晶晶的雙眼望着意然。

意然笑了,“焱焱,過來,讓阿姨抱抱。”孩子是最知人心溫柔,所以焱焱願意接近她。

醒了就可以出院了。趙淼開玩笑說,過幾天可以去上山燒香拜拜,最近很長一段時間她總是和醫院頻繁接觸。他也要去拜拜。

他的玩笑讓她心中一動,轉頭看他問:“什麽時候去呢?”

趙淼看了看一直拉着意然的小家夥,又看了看她,

關于她的事,她不說。他也沒再問。發生了什麽,從她的行為舉止,她灰蒙蒙的眼神中,他已猜的八九不離十。

初遇時,她的靈動,開朗讓人心情舒暢。如今傷感,沉默卻讓他忍不住惆悵。

“下周怎麽樣?”

意然點頭。

三人選了一家飯館,簡單地吃了些清淡的東西,趙淼開車将意然送到門口。

意然笑說:“經過昨天一事,我以為你應該會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開車呢。”

趙淼笑了笑,“你以為我是誰?”

“市長的兒子?”意然開玩笑。

“你這麽聰明?!”

兩人一莊一賢,輕輕一笑。

“爸爸……”粉團子昂着小腦袋拉着趙淼衣角,小嘴嘟嘟地說:“今天我想住在小阿姨家裏……”

趙淼蹲□問:“為什麽呢?”

小家夥肉肉地小手互相擰着,垂着頭,思考了會兒後說:“我要照顧小阿姨。”

“撲哧”一聲,意然實在忍不住了,笑着揉着他肥肥的小臉說:“好,今天小阿姨就讓你照顧。”

焱焱轉頭看趙淼,趙淼沒反對。

“Oh——Yes!”小家夥做出勝利的姿勢。

趙淼無奈地搖頭。

“不知,你是否放心讓寶貝在我這兒過一晚?”意然形式上又征求趙淼的意見。

趙淼笑說:“如果不放心,可否讓本人也在你這兒過一晚?”

“這個……否。”

孩子真的是老天賜給人類的禮物,無時無刻不用那雙清澈天真的目光洗禮着他人繁雜的心裏,也許這正是她缺少,所以格外注意,格外地覺得焱焱的存在是一個驚喜,一個奇跡。

意然坐在一張小凳子上,為站在浴缸中的肉乎乎的小粉團子洗澡,一想到焱焱的媽媽很早的時候就去世,更加想要疼惜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家夥。

“小阿姨,你比爸爸溫柔多了。”小家夥把玩着手中的泡泡說。

“哦?怎麽說呢?”總體來說,趙淼是個溫柔溫和的男人。

“爸爸笨,洗的不舒服。小阿姨身上有媽媽的味道。”

“媽媽是什麽味道?”

小家夥歪頭,眼珠子轉了幾下,“媽媽的味道是甜的。爸爸的味道是鹹的,爺爺的味道也是甜的,不過沒有媽媽甜,奶奶的味道最甜,老師……”

巴拉巴拉……說個不停,幾乎所有的觸不到的感覺和字詞,他都能用可感可觀的東西來形容,餅幹、雞蛋、彩虹豆……他所知道的都用上了。意然覺得新奇的同時,更覺得哭笑不得,他歪着頭問一句,她便笑着答一句。

一大一小好不默契。

末了,穿好衣服的焱焱認真的問:“小阿姨,你會不會覺得我煩,就不喜歡我了?”

“不會啊,焱焱那麽可愛,喜歡都來不及。”

“真的啊?!”粉團子開心不已。

“真的。”

是夜,小家夥酣然在懷入睡,意然俯首吻了一下,如果她的第一個孩子沒有失去的話,也快有焱焱這麽大了,如果沒有失去,現在是不是截然不同的生活,那個孩子以她那樣的身體,那樣的壓力,那樣的情況……注定是保不住的……

小家夥在懷中動了一下,打斷了她的思緒。伸手拿起床頭櫃的手機,找到趙淼的手機號發了條短信,“焱已睡,一直很乖。勿挂念。”想到自醒來以後,父子倆貼心的關懷,驅散了不少心裏上的不快,末了又加了句:“謝謝你們。”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手機便滴答一聲響起,趙淼回複:“嗯,下次別說謝謝,太虛,來點實際行動。”

“實際行動?”意然回複。

不一會兒,滴答一聲:“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就想出來,晚安。”

“晚安。”意然有些不解的發送。

***

深夜,

劉牧遠立在落地窗前,都市夜晚的五光十色斑駁地映在他身上,偶爾幾輛呼嘯而過的車聲,愈加顯得他孤單地立在寂寥中。

“我受夠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一邊說愛我,一邊和符姍糾纏不清。永遠要我跟随着你的腳步!而我呢,一邊要顧忌你的感受,裝作大方,一邊要尊敬你那個難纏的媽,她是雞蛋裏挑骨頭,事事看我不順眼!娶我就是為了證明你們涵養與施舍嗎?一個個都是冠冕堂皇,不可一世的樣子!你、符姍、連同你媽都是!”

……

耳邊是她的聲音,句句直逼他的心口,所以他失控了。

不知何時開始,他們之間早已屏障重重,他看到的只有她的笑臉,忘記每一個他沒有陪伴左右的日子裏她是如何渡過的。他是多麽自私!!

桌子上靜靜地躺着一份快遞,露出“莊意然”三個字。

“意然。”

“怎麽了?”她帶着笑意回答:“你只是想喊一下我的名字,是不是?我有時候也會這樣子就是想喊下你而已。”

“意然——”

“牧遠——”

他倏地睜開眼睛,空蕩蕩地房間,空蕩蕩……甚至聽到時鐘走動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鈍痛襲上他的心頭,細節越清晰,痛感越明顯。莊意然——意然——

晨曦初現,

劉牧遠了無睡意,轉身進了衛生間,洗梳一翻,将外套搭在胳膊上帶上門便走了出去。

不多久,帶上的門被打開,進來的卻是劉媽媽,自從上次她和意然談過話,不久後便收到意然快遞回來的鑰匙。這次過來主要也是看看兒子最近的情況。沒想到她來這麽早也沒有見劉牧遠的人。不禁疑惑。

将手中帶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一不小心瞥到了桌子上的一份快遞,打開來看,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雖然是意料之中,并且是她讓意然這麽做,但意然果真這麽做了。劉媽媽心中還是不由得震驚了一下。向來她都覺得她是個蜜罐子裏成長的孩子,禁不起風浪。

可是,意然簽字了,對應的位置卻是空着的。

莫名地,她覺得深深地內疚,是不是她不應該把自已沒走過的那段路強行讓意然去涉足。或許,意然一點也不快樂呢?可能意然的天空并不是明朗的。可是,牧遠怎麽辦呢?雙項權衡取其輕,非如此不可。

于是撥通了符姍的手機。

至遠公司——

“牧遠,你怎麽來這麽早?”徐至剛到就發現劉牧遠已在。

“嗯。”劉牧遠嗯了一聲。

不對勁啊?這個星期就沒有這麽早過,前幾天還像初戀的小夥子一樣,時常對着飯盒、手機傻笑。還說可能要休假要一段時間,讓他準備心理準備,接手後續工作。今天……怎麽就晴天轉大到暴雨了呢?他記得劉牧遠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個人啊,今天,太不科學了。

“意然還沒有回來?”徐至不知死活的問。

要說感情這回事兒,徐至懂!難過過,失落過,只是能讓他黯然銷魂很久的人還沒出現。他常覺得意然好,标準老婆的樣子,不吵不鬧不嫉妒不纏人,後來零零散散從劉牧遠口中問得一些關于他們兩個的片段,最近又見過一些生活瑣事,于是他整合記憶再加腦補後,就成了意然狂追劉牧遠,所謂烈女怕纏郎,等量代換,直男怕纏女,女追男隔層紗,于是劉牧遠妥協了,結婚了,然後不懂得珍惜,人家走了,然後他就成了現在這個德行。

劉牧遠突然放下手中的工作,挑眉看他,“徐至,如何去愛一個人?”

徐至一愣,随即驚訝地問:“啊?你不懂?那你整天擺一副吃定天下美少女的樣子?”

“講重點。”

徐至收回想打趣他的語言,轉而說:“愛一個人吧,就是以她喜歡的方式對她好,無條件的好吧。我這樣認為。”

“什麽情況下,一個女人會決絕的不去愛一個男人?”劉牧遠接着問。

“我個人覺得,越是決絕越是說明這個女人愛的越深,憑我多年馳騁情場來說,女人這種生物,很可愛很簡單也很複雜。只要她們愛了,基本就認定了,哪怕你是頭豬,她們也認了。女人變心是小概率事件,基本不會發生。多半是被男生傷的太深了,學會藏起來了。這點吧,男人就比較賤了,變心跟女人撒嬌似的,太頻繁了。”徐至邊想邊說,雖說縱橫情場,他倒很會憐香惜玉。

其實,劉牧遠心理已經有自己的答案,他就是想從別人口中證實,意然還愛他。他不禁嘲笑自己,何時要他人的佐證,才有勇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沉默良久,“嗯,上班了,幹活吧。”劉牧遠面色平靜的開口。

……這反應也忒……不合常理了。

“其實,那啥……我前女朋友說過,之所以離開是為了安定感。”徐至離開前說這麽一句。

久久,他都靜靜地坐着,沒有動作。

作者有話要說:啥也不說了,俺正在思考下面是如何發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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