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蘇令嘉沒想到岑司靖給她準備的是一件酒紅色的斜肩小禮服。
她拎起小禮服左看右看, 總覺得自己身上的及膝鉛筆裙再怎麽不方便,也不會比這條只到膝蓋以上十公分的小禮裙不方便。
可是,她沒關注過摩托車錦标賽,因此也不知賽場上的“幸運女神”有什麽穿着規範。想來在這方面, 岑司靖應該比她了解。
再加上這場比賽因為剛才那個賭注, 莫名變成了她與岑司靖共同的榮譽之戰。
蘇令嘉也沒再多想, 利落地換上了裙子, 開門出去。
遠處看臺上的歡呼聲已經一陣高過一陣, 岑司靖正背對着更衣室門接教練電話。還沒說兩句, 忽然聽見身後門響, 便本能地扭頭看了眼。
初時他并未在意, 重又轉過頭繼續通電話。兩秒鐘之後, 他微微一頓, 方才視網膜捕捉到的身影慢一拍地傳送到大腦。
岑司靖拿着手機,緩緩轉過身去。
事實上, 蘇令嘉平時的穿衣風格皆以穩重大方為主,偶爾還帶着些刻意為之的老成。
而這件小禮服, 剪裁流暢, 一覽無餘地展現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一雙長腿更顯得纖細筆直。
蘇令嘉雖不是瓷白的肌膚,但也光澤有度,與這身酒紅色相得益彰,性感大氣之中又帶着幾分活潑靈動。
蘇令嘉絲毫沒有察覺岑司靖的目光,還在問蘇令儀:“怎麽樣,會很奇怪嗎?”
一邊問,她還一邊低着頭扯扯裙擺。待重新擡起頭,她才發現蘇令儀嘴角耷拉着, 一副委屈至極又什麽都不敢說的模樣。
明明剛才跟魏鄭二人分開時,她心情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會兒怎麽又……
蘇令嘉下意識地看向岑司靖,卻看到岑司靖眸光深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中難掩驚豔。
電話那頭,教練又叫了一聲:“你在聽嗎,司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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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司靖回神,說了一句:“好,我馬上過去。”随後便挂斷了電話。
蘇令嘉走到他跟前:“現在就要去賽場了?”
岑司靖點了點頭,忽又微微彎身,直視她的雙眼鄭重道:“蘇令嘉,你一定是人類美學的啓蒙吧。”
蘇令嘉耳根一熱,明明工作這些年她早已聽慣了褒獎,可岑司靖這句話卻在她心頭泛開了漣漪。
她下意識地清清嗓子,這才說:“快點去賽場了。”
岑司靖目光落在她左手的腕表上,擡起她的手,摘下腕表放進她的包裏,又将系在自己手腕的一塊黑白格子方巾摘下,纏在她的腕上。
“記得,在終點跟我揮手。”
蘇令嘉想了想,從包裏摸出一顆大白兔遞給他。
岑司靖接過,眼中笑意浮動,與她一并朝賽場走去。
蘇令儀跟在他們身後,也不知怎的,嘴裏有些發酸。
賽場上的歡呼聲已經一陣高過一陣,随着開賽時間臨近,全場觀衆極近沸騰。
太陽已經升到正空,整個賽場便有些灼人。
岑司靖整理好着裝,戴上頭盔,騎着他的紅色R1,緩緩朝起始線而去。
原本有了岑司靖的安撫,蘇令嘉并不怎麽緊張。可一看到看臺上洶湧的人潮,她忽然呼吸緊促,當年第一次上鏡采訪都沒像現在這樣。
她又想起剛才的賭注。
極限運動,實力之外,難免有運氣加成。這麽一想,她的雙唇就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好在她心理素質不錯,握了握拳,一步一步,跟随旁邊緩行的岑司靖。
場上其他選手身邊亦各自跟着穿小裙子的年輕女孩,又有選手朝岑司靖做出碰拳的手勢。
回禮之後,岑司靖看向蘇令嘉。
因比賽臨近,他的眸中盡是勢在必得的決心,看上去格外冷峻。可在接上蘇令嘉視線的那一剎那,他的眼中又如冰雪消融。
見蘇令嘉幾乎屏息,岑司靖伸手在她後腦勺安撫般揉了一下。
蘇令嘉心中一動,輕輕說了聲:“加油。”頓了頓,“安全第一。”
不是被迫營業,而是由衷希望。
恰在這時,廣播提示音響起,無關人員退場,比賽正式開始。
蘇令嘉重重看了岑司靖一眼,便退至後臺P房,與GT車隊教練人員呆在一起。
半分鐘後,信號燈熄滅,引擎聲響徹雲霄。
蘇令嘉呼吸一緊,渾然不覺自己大步擠到監控屏幕前,死死盯着直播畫面。
岑司靖是GT86號,與以往多場比賽一樣,岑司靖以淩厲的發車,搶在衆車手前率先入彎,但其他車手并沒有放棄,很快追趕岑司靖并展開攻擊。
很快,鄭家LB車隊的18號車手就利用賽車性能上的優越,從衆車手中脫穎而出,與岑司靖并駕齊驅。
蘇令嘉從未見過這樣的岑司靖,平日裏他溫文爾雅,可現在,即使隔着屏幕,他身上的野性與力量都能精準攫住她的心髒。
看臺一片沸騰,觀衆揮舞着旗幟高喊車手名字,即使在P房,蘇令嘉依然能聽到外面回蕩着“岑司靖”三個字。
監控器上,賽事依然焦灼。
GT車隊的工作人員或坐或站,有戴着耳麥全心關注前線播報,也有與同事一起讨論攻防戰術。
隔行如隔山,蘇令嘉并不太懂他們說的術語,她只知道屏息盯着屏幕,時刻盯緊岑司靖的排名。
不知不覺,賽事已經到第五圈,比賽已經完全成了LB18號與岑司靖之間的鬥争。兩人死死咬緊,誰也超不過誰。
外面的吶喊愈加激烈,而此時的P房內,GT所有工作人員也都聚集在屏幕前,等待着最後一圈的決勝時刻。
蘇令嘉站在人群之中,緊張到兩手絞在一起,感覺空氣都在變得稀薄。下一秒,卻因為摸到腕上的方巾,驀然一怔,低頭看向手腕。
正在這一剎那,觀衆臺與GT車隊P房內同時爆發出尖叫。
蘇令嘉猛然擡頭看向屏幕,只見岑司靖在最後彎道壓彎搶進內線并迅速帶開,一改之前的膠着之态,将LB18號狠狠甩下,迅雷不及掩耳率先撞線,以0.07秒的優勢絕殺奪冠。
一片歡呼聲中,蘇令嘉緊繃的神經驟然松懈,頓時覺得渾身都有些癱軟。
GT教練與各工作人員趕去迎接,蘇令嘉愣了兩秒才回過神,搓搓手心的汗,想起賽前與岑司靖的約定,摸了摸腕上的方巾,擡步朝外走去。
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蘇令儀,又回頭去找,卻見蘇令儀呆呆望着監控上黑壓壓的人頭,像是在搜尋着什麽。
蘇令嘉也沒多想,叫了她一聲:“令儀。”
蘇令儀回神,連忙跟上她的腳步。
到了外面,岑司靖的賽車已被工作人員推走檢測。他摘了頭盔,正仰脖喝水。
午後陽光格外刺眼,蘇令嘉站在人群外,眯了眯眼,眸光卻不自覺被他上下滑動的喉結吸引。
直到岑司靖将水交給一旁工作人員,目光精準地捕捉到她,朝她招了招手。
人群不約而同朝着他視線的方向看去。
明明蘇令嘉常年在聚光燈下工作,早已習慣了萬衆矚目,可是這會兒,她卻莫名心跳加快。
因為她知道,此時此刻,是不遠處那個男人在當着所有人的面,與她共同分享榮耀。
這麽一想,蘇令嘉長睫微顫,深吸一口氣,闊步朝岑司靖走去。
現場頓時吹起此起彼伏的口哨。
誰都沒有注意到,蘇令儀默默跟在蘇令嘉身後,死死咬住下唇。
待蘇令嘉走至跟前,岑司靖抓過她的手腕,在一片嘈雜中,悄悄在她耳邊說:“為什麽不是第一個在終點接我?”
因剛結束比賽不久,賽時的激情尚未消退,他說話還帶着微喘,臉上也有運動之後的紅暈,額前汗濕的短發被他随意捋向腦後,露出飽滿的額頭,濃眉星目在陽光下更顯炯炯有神。
蘇令嘉聞到荷爾蒙的氣息,些微暈眩。
他倒也沒有指責的意思,反倒帶着幾分親昵的嗔怪,仿佛下一秒就要拉着她的手要補償。
不等蘇令嘉回答,人群中也不知哪個女孩突然一聲“卧槽”,說道:“沒想到岑哥居然有這麽奶的一面!”
蘇令嘉下意識地看向岑司靖,悄悄屈起胳膊肘往他肋上一杵,以示警告。
岑司靖卻也不知為何,揉着被她杵過的地方,眸中笑意更濃。
就在這時,鄭寶珠帶着自家幾位車手過來道喜。
一一握手之後,岑司靖看向鄭寶珠,笑容斂去,神色泰然:“鄭小姐,請問可以實現我們的約定了嗎?”
他一邊說着,一邊慢條斯理地捏着袖口,目光如炬。
從岑司靖撞線那一刻起,賽場大屏幕鏡頭便一直跟随着他。這話一出,不止身邊衆人好奇,就連看臺觀衆也一片嘩然。
鄭寶珠也是個大氣的,當下将瑟瑟縮縮的魏俊從身後人群中拽出來,拎到鏡頭正中間。
周圍人群不知不覺已圍成半個圈。
魏俊立在圈中,膝蓋微彎,整個人都散發着喪氣。他不甘心地回頭看了眼鄭寶珠,期期艾艾:“寶珠……”
鄭寶珠一臉嫌棄:“你真以為我是傻白甜,到現在還看不出事情的真相?”言畢,又補充,“老實道歉,否則這段時間你花的用的,我都跟你一一清算!”
魏俊臉色一白,目光滑過蘇令儀,最終讪讪看向蘇令嘉。
蘇令嘉懶得跟這種垃圾扯上關系,将蘇令儀拉到身前,說道:“你該道歉的人是她,不是我。”
說完,她又扶着蘇令儀雙肩,低聲在蘇令儀耳邊說:“看清楚這個男人是怎麽向你下跪的,想清楚他是因為知錯下跪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下跪。這種沒骨氣沒擔當的男人,你還想要嗎?”
蘇令儀眼圈含淚,兩手緊緊交握在身前,一瞬不瞬地看着魏俊。
魏俊瑟瑟地環視四周,在無數雙眼睛的圍觀下,後背濕了一次又一次。
他不自覺地擡手抹了抹額角流下來的汗,再看向蘇令儀時,他的眼睛已經通紅,像是随時都會哭出來,也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害怕,抑或是有那麽點難得的羞恥心。
現場靜默三秒,最後噗通一聲,魏俊膝蓋一軟,跪在了蘇令儀跟前,低聲說:“對不起。”
蘇令儀身上繃着的勁一松,不覺後退小半步。所幸有蘇令嘉撐着,這才沒讓她跌倒。
蘇令嘉看了蘇令儀一眼,心中暗自搖頭,替她質問魏俊,不緊不慢:“說清楚,你對不起誰,對不起什麽。”
她目光淩然,魏俊已然帶了哭腔,認命般大聲道:“我……我對不起蘇令儀,我不該在跟她交往期間見異思遷攀高枝,我不該同時欺騙兩個女孩子。”
說完之後,他又期期艾艾地去扯蘇令儀:“令儀,我道完歉了,你快,快幫我說句話令儀。”
蘇令儀眼淚奪眶而出。
魏俊見這邊沒戲,又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跪行到鄭寶珠跟前:“寶珠,你看我道完歉了,你給我花的錢……”
蘇令嘉見狀,惡心得閉了閉眼,實在看不下去。
蘇令儀卻在這時捂着嘴,沖開人群跑了出去。
“令儀!”蘇令嘉喊了一聲,下意識看向岑司靖。
岑司靖朝她擡擡下巴:“你去照顧蘇令儀,這邊我來善後。”
蘇令嘉點頭,朝着蘇令儀跑開的方向追去。
待岑司靖回頭,正看到鄭寶珠一腳踢開魏俊,滿臉都是“踹你都髒了姑奶奶的腳”的嫌棄。
她走向岑司靖,爽快道:“是我們車隊技不如人,以後不會再聯系你跳槽的事。不過,如果你改變主意,歡迎随時找我。”
岑司靖:“一定。”
鄭寶珠又朝幾乎癱在地上的魏俊瞥了眼,想了想說:“對了,麻煩幫我跟剛剛那小姑娘道個歉,我之前還以為……”頓了頓又道,“也算我識人不清。”
岑司靖微微颔首:“好。”
鄭寶珠默了默,想到些什麽,又忍不住揶揄:“不過,你今天跟那個小姑娘的姐姐,算是混合雙打吧?”
聽她提到蘇令嘉,岑司靖略顯嚴肅的眉眼才閃過些許笑意。他捏捏衣袖,頗為遺憾地說了一句:“可惜對手太次。”
鄭寶珠啧了一聲,他這話簡直是一刀雙殺!
她一邊琢磨着回去加大訓練經費投入以及力度,一邊與GT衆人道了別。
與此同時,蘇令嘉踩着細高跟一路小跑,總算在賽場外的鐵絲網邊追上了蘇令儀。
這邊是個死角,周圍也沒人過來。
蘇令嘉一把拽住蘇令儀手腕,擰眉道:“令儀,我穿着高跟鞋,跑不動!”
蘇令儀回頭,眼淚糊了一臉:“那你別追啊,誰叫你管我了,我不用你假好心!”
蘇令嘉擡頭看看天,忍了忍氣,這才強行平靜地對蘇令儀說:“你是我的妹妹,我看到你被欺負,我當然要管你。”
“我看你就是想在你男朋友面前立人設吧!”蘇令儀空着的那只手抹了抹眼淚,輕哼一聲。
蘇令嘉眉頭皺得更緊:“我立什麽人設?還有,他不是我男朋友!”
蘇令儀眼睛一亮,倒是不再掙紮,只別過頭,叽叽咕咕地說:“不是男朋友也是暧昧對象,你不就想在他面前給自己拗一個愛護小妹,又冷靜自持成熟穩重的人設嗎?別以為我不懂,談戀愛的經驗我比你豐富多了!”
蘇令嘉實在搞不懂她的腦回路,幹脆不再揪着這個點解釋。
她拉着蘇令儀往回走:“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蘇令儀一聽“回家”兩字,又開始掙紮。
蘇令嘉的火氣實在壓不住,回頭幾乎咬牙切齒質問:“不回家你想去哪兒?真不知道爸媽怎麽教你的,跟你說了多少遍及時止損遠離渣男,還鬧出今天的事。要不是今天剛好被我看到,你被欺負了還要哭哭啼啼求渣男回心轉意!”
蘇令儀一把掙開她,氣得眼睛瞪得滾圓:“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你個白眼狼你高中畢業後回過幾次家,你還是咱們家的人嗎?!”
“你——”蘇令嘉倏地揚起手。
蘇令儀卻擡起臉,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怎樣,你要打我?你打呀!”
蘇令嘉手停在空中,微微顫抖,最終緩緩收回。
蘇令儀見自己占了上風,馬不停蹄地數落:“今天你幫我究竟帶了多少炫耀的心思你自己清楚!”
蘇令嘉被她氣得說不出話。
蘇令儀小嘴叭叭地說下去:“從小爸媽就誇我聰明漂亮以後一定過得比你好,你心裏記恨吧?所以看到我被渣男羞辱,就立馬帶着你的暧昧對象來我面前顯擺,你現在得意了吧!”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了蘇令儀臉上。
蘇令儀被打得別過臉,半晌才回神,捂着臉頰難以置信地看向蘇令嘉,眼淚唰地流下。
蘇令嘉将發顫的手藏到身後,冷聲道:“滾,以後有事別再來找我。”
蘇令儀一邊哭一邊氣道:“不找就不找!這就是你對家人的态度,你以為自己事業有成了不起啊!你就是個不知回報的白眼狼!”
蘇令嘉指着遠處賽場出口,咬着牙:“滾。”
蘇令儀又羞又惱,氣得整個人發抖,忽然用力推了蘇令嘉一把。
蘇令嘉一時不備,踉跄幾步,摔倒在地。
蘇令儀先是一怔,像是要去扶她,可下一秒又忍住了,氣沖沖說道:“爸媽都沒打過我!這巴掌我記住了!”
說完,她便一轉身,朝出口跑去。
蘇令嘉跌坐在地上,腳踝處一股劇痛直直襲來。她痛到大腦有一瞬空白,待回過神,蘇令儀早已跑遠。
驕陽當空,水泥地上是她幾乎縮成一團的影子。
蘇令嘉揉了揉右腳腳踝,試着從地上站起來,可剛一用力,腳踝就痛得她直冒冷汗。
蘇令嘉咬着下唇,又試了兩次,皆以失敗告終。
遠處找來的岑司靖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腳步不停,大步朝她跑來。
蘇令嘉又在進行新的嘗試,本以為又要失敗,卻沒想到一雙手托住了她的胳膊,半拉半抱地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鼻間嗅到淡淡的薄荷香。
蘇令嘉擡頭,果然看到岑司靖一臉無奈地睨着她。
這會兒岑司靖已經簡單沖過澡,換了身淡黃色的休閑亞麻襯衫,質感垂墜,再加上額前還有幾縷短發,濡濕柔軟地耷拉着,與剛才穿着賽車服的模樣相比,少了攻擊性,多了随意與柔和。
若是他再戴上一副金絲眼鏡,就頗有斯文敗類的氣質。
蘇令嘉沒想到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分出心思,默默在心裏誇他一句——還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岑司靖扶她單腳站好,問她:“痛嗎?”
蘇令嘉下意識地搖頭否認:“還好。”
她說完,偷觑了岑司靖一眼,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到自己與蘇令儀争執。
應該沒看到吧……
蘇令嘉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走路太急,不小心摔倒了。”
岑司靖哦了一聲,忽然蹲下身子在她腳踝一捏。
蘇令嘉頓時“嘶”地倒抽一口冷氣,一瘸一拐地後退一步:“你幹嘛,痛啊!”
岑司靖這才起身,重又扶住她,無奈道:“不是跟你說過,痛就要說出來。”
蘇令嘉一頓,想起些什麽,拘謹地扯了扯裙子。
其實她更希望岑司靖記住的,是現在的她,沉穩、大方、漂亮、事業有成。而不是十年前那個連跟人說話都不敢大聲,卑微地渴望被人喜歡、被人重視的蘇令嘉。
即使她現在依然貪戀岑司靖叫她“小烏龜”時的溫柔缱绻,可她仍然不希望岑司靖過多地将現在的她與過去的她并提。
就好像她家人每次見面都難免警告她——別忘了你以前有多醜多蠢,別以為你現在光鮮亮麗就可以忘本了。
盡管她知道岑司靖不是這個意思,但有些話早已成了她心中的刺。
暮春時節的午後,溫度一點不輸初夏。只折騰了這一會兒,蘇令嘉身上就出了汗。
她正要扶着岑司靖的胳膊一瘸一拐往回走,卻不想,身體忽然騰空,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岑司靖打橫抱起。
蘇令嘉腦袋懵懵的,下意識抱住岑司靖的肩膀。
直到岑司靖抱着她大步往賽場休息區走去,蘇令嘉才像是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自己可以走的。”
岑司靖垂眸瞧她一眼,面無表情:“随行醫生現在還沒走,只是等到你烏龜爬一樣回到休息區,就說不好了。”
蘇令嘉默了默,忍不住悄悄擡頭看他。
這會兒她窩在他懷裏,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體溫和他的心跳,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些。
甚至,她只消歪一歪腦袋,便可蹭到他的臉頰,這樣的距離似乎親昵到無以複加。
蘇令嘉手臂不由自主地環得更緊,可下一秒,又覺得這樣不太好,便揪揪他的衣領道:“你這樣一路抱我,被人看到不好吧?”
岑司靖忽然彎唇一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可是你穿着裙子,背你似乎更不好吧?”
蘇令嘉:“……”
走進休息室,醫生果然還在,車隊其他随行工作人員也還在各自收拾東西。
岑司靖抱着人大步流星地走進休息室,自然吸引了一衆目光。
剛剛在終點處“卧槽”的女生,忍不住又是一聲“卧槽”,拽着旁邊另一個女孩子壓低聲音驚嘆:“岑哥今天怎麽回事,可奶可A可鹽可甜!我以前怎麽會覺得他冷冰冰呢?”
旁邊女孩子拍拍她腦袋:“傻呀你,沒見他懷裏抱着的女人嗎?那必然是那個女人的功勞啊!”
兩人交談聲壓得很低,再加上休息室內還有其他人說話,這些八卦倒也沒讓蘇令嘉與岑司靖聽見。
岑司靖将人輕輕放到椅子上,請醫生來看。
所幸沒傷到骨頭,醫生給了一瓶藥讓拿回去噴。
剛剛跌倒時,蘇令嘉兩手撐地,手掌與手腕交接處也有不少擦傷。醫生摘下她腕上的方巾,從傷口處仔細挑出砂礫,再沖洗上藥,這才結束。
等做完這些一擡頭,蘇令嘉才發現岑司靖不知何時被教練叫到了一邊,兩人正對着比賽視頻和手寫板一起複盤。
因隔得遠,蘇令嘉也不知兩人都說了什麽,只見到岑司靖不時點頭,又時不時與教練交流幾句。
他側身對着她,身姿挺拔,側臉線條流暢,鼻梁高挺。
蘇令嘉也不知怎的,就看得出神。
像是察覺她的注視,岑司靖忽然轉頭朝她看了一眼。
蘇令嘉回神,連忙做了個“你忙你的”的手勢,緩解偷瞄被抓包的尴尬。
時鐘悄悄轉動,等到複盤完畢,休息室的人已經走得一幹二淨。
窗外斜陽依依,将教練送出門後,岑司靖正要回身叫蘇令嘉,卻見她已經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這段時間,蘇令嘉天天起早貪黑地加班,睡眠質量一直不好。因此休息室裏低低的人聲便成了催眠的白噪音,原本她還想邊處理郵件邊等岑司靖,可也不知怎的,就拿着手機睡了過去。
岑司靖怕她醒來口渴,從牆邊紙箱裏拿了一瓶水。
放輕腳步走到她身邊,正想叫醒她,卻在看到她濃密纖長的睫毛時微微一頓。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掃過她的眉心鼻梁,最後來到她的雙唇。
蘇令嘉早上塗的豆沙色唇膏已經有點褪色,到現在只餘下淺淺的粉。
岑司靖眸色微暗,想到些什麽,看了手裏的礦泉水瓶一眼,輕輕在瓶身落下一吻,随後将那吻過的地方朝蘇令嘉雙唇貼去,卻又在将近未近處驀然停頓。
岑司靖凝視蘇令嘉,無聲一笑,低聲說了句:“不能在你不知情的狀态下欺負你。”
說完,他的手一轉方向,将瓶身上的吻,輕輕印在了蘇令嘉的額頭。
額頭傳來涼意,蘇令嘉睫毛翕動,悠悠轉醒。
一睜眼,岑司靖那張招人的臉便映入眼簾。
“我睡着了。”蘇令嘉揉了揉太陽穴,又本能地一摸嘴角,聲音帶着剛睡醒的嘶啞。
岑司靖眼中閃爍着笑意,打開瓶蓋,将水遞給她,問道:“還要再休息會兒嗎?”
蘇令嘉喝了水,神智也清醒很多,忙不好意思地搖頭:“不用。”
岑司靖道:“送你回家?”
說着,他又看了下她高高腫起的右腳。
蘇令嘉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腳現在這樣也穿不了鞋,更開不了車。反正兩人住對面,要是拒絕他的幫助,就真顯得矯情了。
蘇令嘉點了點頭,正要撐着扶手起身,卻不想,岑司靖快她一步,早已彎身将她抱起。
等蘇令嘉伸手拎起包,岑司靖這才抱着她往外走去。
一路到了停車場,将蘇令嘉放到副駕,岑司靖這才繞到另一邊開車。
結果還沒開出停車場,蘇令嘉像是想起些什麽,摸着左手手腕“咦”了一聲。
岑司靖側眸瞧她一眼:“怎麽?”
蘇令嘉看向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賽前他系到她手腕上的方巾因為剛剛上藥摘下來,就落在休息室忘記帶出來了。
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自己平時哪怕丢條鏈子丢塊手表,也不至于太大驚小怪,現在為了塊方巾,還想特意告訴他,她自己都無法理解。
只是無法理解歸無法理解,她又确實對那塊方巾念念不忘。
蘇令嘉左腳腳尖在地毯上來回搓了幾下,有點糾結。
岑司靖停下車,看着她:“有東西落了?”
蘇令嘉嗯了一聲,也不知為何,竟然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只低着頭含糊道:“上午你給我系的那塊黑白格子方巾,落在休息室了,上藥的時候摘下的。”
頓了頓,她又怕他多想,做賊心虛似的補充,語速很快:“其實我也沒有很在意那塊方巾,只不過最近正好比較喜歡收藏黑白格子的東西,那塊方巾又正好是黑白格子的,那我就比較會記得它嘛!”
她快速地說着,渾然不知自己的十指已經不知不覺編織在一起,兩個食指更是不自覺地互相推來推去。
岑司靖看了她一會兒,擡手抵着鼻尖,掩飾嘴角上揚的弧度。
他将車靠邊停好,又說:“等我一下,我回去拿。”默了默,他又笑睨着垂頭裝不在意的蘇令嘉說,“很榮幸,能成為你的藏品。”
蘇令嘉心尖一跳,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酸軟地泛濫開去。
休息室雖離停車場不遠,但岑司靖來去也花了二十多分鐘。
等他重新回到車上,将方巾交到蘇令嘉手裏時,夕陽又往下沉了許多,東邊天空已經可以隐約看到月亮的身影。
蘇令嘉懷疑是不是方巾拿在他手裏太久,似乎沾染了他的體溫。這麽一想,她便覺得燙手,胡亂把方巾揉成一團放進包裏。
可下一秒,她又擔心方巾皺了,想拿出來重新疊好。
手剛伸到包包,餘光便瞥到一旁專心開車的岑司靖。
專心做事的男人總是格外有魅力,蘇令嘉的目光忍不住在他側臉盤旋,直到岑司靖察覺,扭頭看向她,她才無事發生般回眸直視前方。
岑司靖嘴角微微一翹,倒也沒說什麽,只伸手開了音響。
車內回蕩着男人柔情婉轉的低吟淺唱,蘇令嘉聽了幾句,才發現是一首葡文歌。
她問岑司靖:“這首歌叫什麽?”
岑司靖:“當我想你時。”
“……哦。”蘇令嘉慢吞吞地應了一聲,随後扭頭看向窗外。
過了會兒,她才發現臉上熱烘烘的。
好在這會兒天色已黑,唯有馬路上的流光偶爾穿過車窗,在身上飛速滑過,蘇令嘉并不擔心岑司靖發現她的臉色。
回到艾肯金座已經是晚上八點,蘇令嘉回家後,便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
今天發生的事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裏閃過。
去給岑司靖當幸運女神,卻意外碰到蘇令儀;
原本只想幫蘇令儀教訓渣男順便從這段爛感情中抽身,卻将岑司靖拖下水;
随後是岑司靖英姿飒爽在賽場上風馳電掣的樣子;
最後是她崴了腳,還被岑司靖公主抱。
蘇令嘉默默從包裏找出那塊方巾,左看右看,實在覺得沒什麽特別,可她剛剛怎麽就那麽惦記呢?
她拿出手機,想了想,給李夢發過去一條消息。
蘇令嘉:【我動搖了】
大概是酒吧生意太忙,李夢暫時沒有回複。
蘇令嘉便放下手機去洗澡,洗漱完出來,依然沒有李夢的消息。
好在洗澡的這幾十分鐘,她已經冷靜許多,傾訴欲也跟着淡了。
難得今天晚上沒有工作,蘇令嘉做完日常護膚流程便早早睡下。
再醒來,是被手機鈴聲驚醒。
蘇令嘉迷迷糊糊地接起,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那頭的梁茱就噼裏啪啦地說道:“令嘉姐,你家炸了!!”
蘇令嘉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彈坐起:“怎麽回事?說清楚點。”
梁茱:“姐,是你家!不是艾肯金座也不是你父母家,是你自己禦珑華府的家,淩晨四點多發生瓦斯爆炸。現在所有媒體都已經過去了,咱們臺唐琪那小妖精也第一時間帶着采訪車去現場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正版,本章留言全部發紅包,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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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