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韓渝輕腳快步下樓,再确定韓遠川不會知道他來過後,他速度很快的跑了起來。
跑出小區,順着小區外的大路又跑了很遠,直到天色慢慢濃上一層霧,眼裏亮起五彩的燈火,他才慢下腳。
他腳下拖着漫無目的的步子,眼深空洞,淚水幹了。那雙眼一會看着街邊路燈,一會看看墨黑天空,一會又看看寬闊地面。
地面像走不到頭,一直延伸到很遠。
他通常盯着一位置很久後,才會突然的換一個地方,繼續雙目無焦的望着走着。
“滴 !“耳邊一聲急促的車鳴。
一輛私家車急停在他的身側。
司機伸頭罵了一句,”找死啊?不看路!!“
韓渝頓步擡頭,這才發現自己走到馬路邊上,眼看要走上車道。
司機嫌惡的看他,瞋目道:“算了算了,真特麽倒黴。”
那車輛揚長而去。
韓渝望着川流不息的車輛,退回身後的路肩上。
他剛站穩,胃裏一陣絞痛,疼痛從腹部持續的傳來。
他痛的彎下腰,屈膝蹲地,身體蜷成一團。
眼前不知多少車輛飛馳而過,身前和身後的人群也不知走過多少,韓渝始終沒挪動一點位置。
他知道,再不吃飯,貧血症要犯了,也許下一秒,他就會暈倒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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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暈倒以後的事,他沒有去考慮,也不太想知道。
大概是風大,夜涼,韓渝動了動,裹緊身上的衣裳,腦袋深埋在曲折的膝蓋中間,肩頭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周圍的寒風在他身上四處流竄,他的身影縮在路燈下,抖動漸漸止住了,人安靜了下來。
韓yun?哪個yun?
名字很好聽,應該是個女孩子,五年前,那他的妹妹現在至少四歲左右,一定會很可愛。
她會不會要爸爸?
她會不會盯着想要的東西流眼淚,比如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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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遠川主動打來電話,音色跟平時一樣,問他:“我在家,你在同學家嗎?”
深夜十二點,韓渝吃過東西,來了網吧。
他坐在櫃臺前,對電話裏的人,念稿似的道:“爸,我生日,同學說幫我過,你忙過幾天再回家也行。”
韓遠川似乎遲疑一會,韓渝則安靜的等着,也不開口。
“晚上回家一塊吃飯,吃過你再出去。”韓遠川下決心的道:
“好。”韓渝面色無波的挂了電話。
一聽他要過生日,旁邊收銀的女生幫顧客開好機子後,坐下來問他,“你要過生日了,你多大了?”
韓渝手機放回兜裏道:“十七。”
“哇,”女生說:“那你好小。”
韓渝很輕的點頭。
女生又說:“我是不是才幾天沒見你啊?怎麽感覺你變了個樣,但說不清哪裏變了?”
韓渝側過臉看她,笑笑:“沒有。”
女生忽然指他,發現什麽的表情,說:“說話的氣度,特別是眼神。”
韓渝側過臉來,道:“我平時也這樣。”
“嗯?平時雖然也不笑,但是你的眼神不會這麽銳利,現在你看我,眼神是定住的,留神的話,有點吓人。”女生說着見解。
“沒有,”韓渝:“姐。”
女生沒再問他,笑嘻嘻的道:“我給你準備一盒棒棒糖,當生日禮物,什麽口味都有。”
韓渝淺笑:“謝謝。”
他吃糖幾乎是習慣,沒吃飯時,就會吃,能墊墊肚子,緩一緩頭昏的症狀。
他一直有輕微的貧血症,可能是遺傳,大問題沒有,但要按時吃飯。
女生記得明天他要上課,問:“你明天有課,晚上還是別來了,學習重要。”
韓渝擡眼看她,盯了她一會,大概想找人聊聊天,他緩緩道:“姐,你有理想嗎?”
“有啊,”女生笑說:“賺錢,買吃的。”
“真好,”韓渝有些茫然的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
女生當起了開導的角色,“你們讀書的,夢想不是考大學嗎?”
“我也不知道該為誰努力,”韓渝喃喃道。一個人感覺空蕩蕩的,連努力的目的找不到,想不出來。
他只想離開這裏,把爸爸還給他妹妹,過了明天,他就十七了,他妹妹才四歲。
“你可以為自己努力。”女生又道:“人生總要做點什麽的,要不,很沒意思。”
韓渝想着,把臉埋在手臂的空隙裏,悶悶的說:“姐,謝謝你。”
女生也不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沒有,拍拍他的肩頭,“不客氣。”
韓渝道:“有事你叫我,我睡會。”
“好。”女生道。
韓渝醒來一睜眼,一層淺淺的晨光,外面還是霧蒙蒙的。女生一晚上都沒叫他。
一盒棒棒糖遞了過來,女生道:“祝你夢想成真。”
“姐,”韓渝真誠道:“謝謝你。”
韓渝在網吧簡單洗漱後,出門吃過早餐,像往常一樣去了學校。
學校明明都變化,韓渝卻感覺自己沒有好好看過,幾棟教學樓聳立,樓層亮着錯落的燈光,數高年級的最多。
韓渝走到樓底下,聽到了高三的學生朗朗的背誦聲。
他在樓下站了一會,望着窗戶,不知沉思什麽,一會,他踢了腳邊的石子,繼續往前走。
回到教室,韓渝一看,燈居然開着,有人比他還早。
他看了眼何緩的課表,想抄一份。
他彎腰摸桌箱,先摸到一個冰涼涼的,磨砂質感的硬物。
他記得桌裏沒這種東西。
韓渝拿出來一看,是個多邊形的盒子,邊線金絲內嵌,外殼黑色,裏面閃着細碎的光,盒底還刻着簽名。
看起來不僅僅是小貴的那種。
他左右翻看,聞了聞,一股濃郁的酒香和巧克甜味混合,還是盒面的香味。
不知道怎麽做的?
他放回去,準備還回去給別人,這東西,他收不起。
他剛坐下,後門很輕的腳步聲停了下來,來人聲色明朗,輕言淺笑的道:“生日快樂。”
這聲音除了傅一炤,還能有誰。
韓渝沒問緣由,點頭道:“謝謝。”他打消了還回去的想法。
感覺韓渝并沒有很高興,平淡的語氣中,反而有些疏遠,傅一炤明顯一愣。
不過,見韓渝願意跟他說話,他沒多想,照樣嘻笑道:“你還想吃什麽,我給你買,除了知道你吃甜的,我其他都不知道。”
韓渝拿出紙筆,道:“不用了。”
他工整的抄了一份課表,拍在手機裏存着。
傅一炤劍眉一壓,看着韓渝抄完、拍完、到收了手機,始終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他只好自己借機表現:“晚上跟我去吃飯,你想去哪?”
韓渝又拿出書,淡道:“都不用。”
傅一炤坐在韓渝的旁邊,手撐頭,一眨不眨的盯着韓渝的側臉。
側臉看去,那睫毛像兩把小扇,摸起來硬梗的,他知道。那鼻梁高挺,唇紋清晰,還有小胡子。
傅一炤仰起嘴角,伸出食指,想去刮人家下巴,被韓渝一下躲開了,他也不生氣,悠悠的道:“你怎麽好像開心,渝哥?我都叫你哥了,你想要什麽?”
“說了,”韓渝道:“都不用。”
“看着我,”傅一炤手壓住他的書,接二連三被拂了心意,臉色一變,冷肅道:“我道歉了,你不也接受了,現在這樣幾個意思?”
韓渝不想談這些問題,他眉頭淺颦道:“沒什麽,手先拿開。”
“韓渝!”傅一炤低頭看着自己被推開的手,不喜的情緒寫滿臉,音量提高道:“你什麽意思,我低聲下氣的,你還想怎麽樣?”
“不想怎麽樣,”韓渝緊眉道:“你先回自己的位置。”
“我不走,”傅一炤看韓渝疏離的态度要變成了憤怒,他渾身都不舒服,他一把搶過韓渝的書,揚在手裏道:“你能拿我怎麽樣?”
他做好挨打的準備,也打算不還手,親他的事情,解釋都沒有一個,就想這麽算了?
雖然知道韓渝不喜歡女生,但不代表就會喜歡他。
韓渝雙手疊身前,沉聲道:“我沒有心情陪你耍嘴,你先回去坐。”
“我特麽不走,”時間早,教室沒人來,傅一炤幾乎再吼:“我給你買東西費了好大勁,你這麽對我,我不難受!”
從顧沫告訴他十一月三號是韓渝的生日,他吃飯都恨不得寫紙貼腦門上,就怕忘記了。
知道韓渝為了他,還去威脅顧沫,他高興一晚上都睡不着。
別墅離市區遠,他昨晚一晚沒回家,急沖沖的去了市區定禮物,付錢他不在乎,他願意花時間,在店裏陪着老匠熬了一晚的夜,現趕出來的。
現在,看韓渝對他的态度忽冷忽熱,不明不白,傅一炤的心情瞬間降到了零度。
他氣急了,脫口就道:“你別不知好歹!”
哪怕韓渝有一點眼睛,都會看到,都會知道他的心思。
韓渝想給自己一些時間消化,現在又是傅一炤,他握緊拳頭,冷道:“是,那求你別特麽對我好,我受不起!”
他手在桌箱裏扣着那盒巧克力,拿出了一點,猶豫不定間,又推了回去。
傅一炤一聽,這不是擺明要和他劃清界限,他勃然大怒:“你什麽意思?”
“你聽到的意思,”韓渝擡眼看他,“還能是什麽意思?”
傅一炤一把拿出那巧克力,一甩手,向在垃圾桶的方向丢去,盒子磕掉牆壁掉進桶裏,他厲聲道:“我特麽稀罕對你好,不願意要,那就丢了!”
“是!”韓渝咬牙道:“丢就丢,沒什麽不可以丢的。”
傅一炤紅了眼,一抹眼淚,急步的走到第一桌,一腳踢翻自己的課桌,課桌悶悶的倒地。響聲炸耳。
他還覺得不夠,喉嚨緊着一口氣,上下不舒暢。
誰敢給他這種窩囊氣受,誰敢?!
就特麽他韓渝敢!!
一次次的氣他,一次次的耍他!
傅一炤插着跨,暼見凳子,抄起來往其他課桌、講臺和牆上砸。
呯呯嘭嘭的一陣巨響。
轉瞬間,摔壞了凳子,撞壞了桌子。
桌上的書籍和桌椅磕掉的碎屑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韓渝不想對傅一炤這樣,但是他累,面對傅一炤強勢逼人的話,他分不出心力應付,那築起的心理防線也因為傅一炤的舉動不停的坍塌,頃刻間,碎在他的四肢百骸,攪得他生疼。
他一點都不想偉大,也想要更多,可他想要的,從來沒得到過。
他趴在桌面,任思緒失控,哭得渾身顫抖起來。
一邊的傅一炤胸膛起伏,喘着粗氣,來回走動,他一會踢桌子,一會又踹牆。
他折騰累了,慢慢安靜下來,才聽見了那輕聲的嗚咽。
他僵硬震麻的雙手垂下來,唇抿得緊緊的,轉身走下來,每靠近一步,心就往上提一點。
比起韓渝這樣,他寧願被打,被罵。
傅一炤停在桌旁,看着韓渝埋頭,哭得肩頭戰栗,他說話都不敢用力,掐着音量道:“我,我重新給你買,我剛剛氣昏了……”
人家不理他。
“渝哥?”傅一炤喊道。
那壓抑的哭聲,讓他的心不斷揪緊。
傅一炤手慢慢過去,試探的把掌心搭在韓渝的肩頭,捏了下,扁嘴道:“我不惹你了,是我不知道好歹,你先停一下,好不?”
“……”他覺得自己過分了。
“你不是喜歡打我嗎?”傅一炤想到什麽,忙道。
他拽起韓渝的手,扒開那滿是潤濕的掌心,往自己臉上掄:“你打我,我不疼,我不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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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