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中午,韓渝都沒看到傅一炤回來,他自己下課吃了午飯,就去了醫院。
醫生看了,給他又上了夾板,并叮囑道:“要減少活動。”
韓渝道:“好。”
從醫院出來,日頭正高懸在空中,陽光暖烘烘的撒落而下。韓渝打算走路回了學校,反正路程不遠,幾公裏的腳程。
走到校門口,一哭哭滴滴的小女孩站在小販賣攤前,哭聲引起韓渝的注意,他停下了腳步。
那小女孩裹着棉襖,下巴埋在棉領中,正擡頭,眼巴巴的看着旁邊的女人,問要糖葫蘆。
年輕的女人提着菜籃,低頭看了看女孩,笑哄道:“糖糖吃了要蛀牙,我們去菜市場買肉肉吃。”
“爸爸都買,”小女孩撇嘴:“我要爸爸。”
女人有些為難的道:“爸爸忙。”
小女孩要哭的模樣,童音稚嫩:“想爸爸,媽媽,爸爸去哪兒啦?他怎麽都不來看我,他是不是不想我啦?”
“沒有,爸爸要照顧弟弟,”女人似乎不想提起女孩的“爸爸”,面色有些凝重的說:“忙完會回來。”
“可是……”小女孩想了想,兩條淺淺的眉毛一皺,道:“我沒弟弟……我沒有見過弟弟。”
女人沒作聲了,拉着女孩要走。
女孩等不到女人的回應,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女人看了看,只好抱起她,她把女孩的腦袋按在自己的懷裏,掌心拍拍女孩的後背。
小女孩估計察覺女人的情緒不好,嘴巴閉得緊緊的,只用那雙純澈的眼,盯着賣糖葫蘆的人。
韓渝眼神跟着她們走遠,直到消失成了黑點,他才回頭,走去買了串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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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蘆裹着糖漿,裏面是山楂,一口下去,又粘牙又酸。
韓渝嚼着糖葫蘆,唇齒裏溢滿口水,連吃了幾個,他拿出電話,發消息給韓遠川。
--爸,我生日,你回家我們一起吃飯。
過了一會,電話響了,韓渝接了起來,叫道:“爸。”
那頭沒有吵吵鬧鬧的聲音,韓遠川的語氣也有些高興:“是快到了,我記得,會早點回來,你想要什麽禮物?”
“不用,”韓渝想要的從來都不是禮物,他道:“你回來就行。”
那邊的腳步,聽是拖鞋聲,應該在酒店休息,韓遠川走動了幾步後,裏面還有以為的風聲。
韓遠川語調放松的道:“快上課了,記得要好好學習。”
盡管韓遠川看不見,韓渝還是點點頭,應道:“我知道。”
挂了電話,他已經走到了教學樓。
韓渝幾口把剩的糖葫蘆吃掉,扔了簽子,走樓回教室。
下午上課,他勉強聽了一節課,發現自己根本聽不懂。
看他沒睡覺,還聽課了!劉成道:“渝兒,不錯啊!”
韓渝聞聲皺眉,懶洋洋的道:“如果老師講課,學生認真聽都聽不懂,你說是老師的問題,還是學生的問題?”
劉成:“...這可難倒我了。”
韓渝奄奄的說:“多半都有問題,學生笨,老師也教得不行,或者根本不想教。”
他說完,沒骨頭似的趴桌面,腦袋枕着左手手臂。
劉成不想打擊他,思量道:“要不,你先學點基礎,背背元素周期表?”
韓渝悶着聲說:“不背。”
那玩意他用心看幾遍就會了,但是光背沒用,不會用啊。
尚陽的師資算數一數二的,只是分配到他們班的老師不怎麽樣,除了吳紀還在認真教,其他老師都拉進度拉得很嚴重,大家都自然而然的認為高二三班的學生教不出好效果,所以大多是完成任務就行。
劉成趁着老師寫板書,低身,在桌下偷吃韓渝給他的巧克力,嘴裏含着巧克力,無奈的“哦”了聲。
劉成明白,他們這幫人,要是論誰有希望上大學,那就是韓渝了。
可不知什麽時候起,韓渝開始不愛學習了。他依稀記得初一的時候,韓渝還拿過幾次班級第一。
所以他們認為韓渝是不一樣的,哪怕學學,也不至于次次倒數第一。
看着他的成績一滑再滑,想上都上不去,劉成心中決定,要找自己女朋友問問,看看有什麽方法,能“飛速”把成績提起來,順便給她帶一盒巧克力。
韓渝留了一盒棒棒糖,其他的全送給周圍的同學了。
--
傅一炤網吧玩了一天,第二天中午才回學校。
他自己琢磨着,還是學校看看,在網吧又看不到韓渝,總不能天天請假,何況他還是學生,要以讀書為主。
昨天送的巧克力,韓渝應該看到了,他自己在心裏以為自己道歉了,經過一天的沉澱,韓渝的恨意估計沒了。
傅一炤走樓梯上三樓,漫步走向走廊最後一間教室,經過後門時,看見韓渝睡着了,腦袋正對着門口。
他停住腳步,韓渝身體輕微動了動。
傅一炤覺察,臉上閃過一瞬的慌張,心跳登時快了幾拍,眼神卻沒有移開。
韓渝仿佛只是調整姿勢,眼皮禁閉,額頭被短短的劉海蓋住,那唇是淺粉色,厚薄适中,因為壓着側臉,唇有點嘟着。
看着他沒睜眼,傅一炤挪開視線,怕韓渝突然醒過來,他忙走開了,從正門進來教室,坐回自己的位置。
眼前的遮擋物消失後,韓渝才掀起眼皮,盯着空蕩蕩後門,很輕的笑了聲。
除了那小子,還會是誰,跑這麽快,躲什麽?慫了?
剛剛看他的表情是害怕還是害羞,或者兩者都有,跟變了個人似的。
韓渝想着,笑出了聲,傅一炤還有點可愛。
打鈴了。劉成才進教室,靠着門邊坐下。
韓渝不急不燥的坐起來,慢慢掏出書,視線往第一桌的方向瞟了眼,果然來了。傅一炤那黑黝黝的頭發、蓬松的蓋住了後腦勺,受傷的地方完全看不出來了。
老師進去教室上課,韓渝聽着聽着,睡着了 ……
接下來的幾天,傅一炤一反常态的不來招惹他,只是那眼神總似有似無的朝偷瞄過來,有時課中,有時課間,第一桌有垃圾桶,都要跑到後桌來,跑步都要跟在他身後。
韓渝知道,不拆穿,也不管他。
也不知道那小子觀察出什麽來沒有。
一天午飯,韓渝走在三樓的走廊,忽地瞥見一樓的食堂門口出來一個熟悉的面孔旁多出個女生,是顧沫!
兩人說說笑笑的,不知道講什麽。
韓渝回到教室,趴在桌上午休。等上完第一節課,他要請假去拆夾板,然後再定蛋糕。韓遠川答應他明天回來。
第一節課上完,他去辦公室找吳紀請了假,吳紀沒多說,給他批了假條。
拿着假條,韓渝回教室收東西。
劉成一看,頗為羨慕的說:“渝兒啊,你這手好處實在是太多了,我上次也就請了一個星期假,你天天都可以出去。”
韓渝沒什麽東西,三兩下裝好包,背在背上,看着他道:“想要?想要我現在可以給你打斷。”
劉成身體後傾,說:“突然不想了。”
“走了。”韓渝出教室前,掃了傅一炤一眼,出來後,他沒先下樓,而是去了二班。
二班門口,一群好奇的目光中,他徑直走到顧沫桌旁,低聲警告她,“別打他的主意,否則...渝哥扇你。”
顧沫看看四周望過來的同學,知道韓渝說的他是誰,吓唬她,一點用都沒有。
她絲毫不怯的擡眼望回去,同樣壓着聲道:“我打上主意,你又能拿我怎麽樣,我們各憑本事,不過,好像是我贏了,”她用正常的音量,笑吟吟的說:“今天我們還一起吃飯,聊得可開心了。”
韓渝:“...別自找沒趣。”
顧沫拿出書,低頭不看他,“趕緊走,我要上課了,你這樣……大家很容易誤會我的。”
韓渝橫她一眼,背過身,走了出去。
顧沫快速拿出手機,對着韓渝的背影,拍照片。
她在桌底下,把照片發給了中午新加上的聯系人,并發了一條消息。
--有人耐不住了,跑來我們教室威脅我,新鮮的照片,記得請我吃火鍋,還有,要帶上何緩。
對面的人很快回了。
--新照已存。
--火鍋地址随你們挑,我負責買單。
顧沫回。
--爽快。
韓渝趕到醫院,醫生看了看,介于他有前科,建議他再綁幾天,利于恢複。
韓渝道了“謝謝”,又說:“上次一時大意。”
醫生還是給他拆了。韓渝出了醫院直接去了蛋糕店,定了個兩寸的蛋糕,要奇異果拼其他水果,因為韓遠川喜歡。
交了錢,他出了蛋糕店。他拿手機看了時間還早,站在門口想了半天,自己是要回家,還是回學校。
請假請了一下午,晚自習吳紀說他不用來也行。韓渝想回去收拾家裏,理一下東西,韓遠川回來看見他能自己照顧自己,也少操點心。
想好後,韓渝打車回家了,剛下車,小區保安大爺的狗沖他汪汪叫,這狗平時不叫,今天叫個不停。
韓渝摸了一把兜,假裝陶東西要打它,那狗慫了,趴着不動。
韓渝家的單元在四棟六樓,他逗玩狗,從一棟轉進去,步子散漫,邊走邊想想晚上吃什麽了。
火鍋?一個人沒意思。
外賣?吃膩了。
韓遠川不在,他大部分時間都點外賣。
自己泡面?他也不想吃。
他想一個否定一個,不知不覺的踩着樓梯上樓,鼻音裏還哼起了不知所謂的歌。
“嗯~嗯~嗯~嗯~”陰陽上平調都用上了。鼻音細響,在不寬的樓道裏,輕輕的回響。
他也不知道自己哼的是什麽歌,覺得聽着還不錯,節奏挺像那麽回事。
一擡頭,發現自己已經到家門口了,韓渝停下腳步,掏出兜裏的鑰匙,插進了鎖孔裏。
“在家不要打電話過來!”
門內的聲音清晰的傳了出來,韓渝神色瞬凝,手握頓時捏緊了鑰匙。
“都是我的孩子,你說什麽胡話!”
“我能怎麽辦!”
男人不停的說着自己的苦衷。
“當初有韻兒的時候,半年!半年我都沒過回家看一眼,”男人安靜了一會,那一貫沉穩的聲音變得憤怒起來,“他那時才十一,明天生日,他生日!你還想我怎麽樣?”
聲音弱化了,韓渝耳邊只留下了韓遠川吼聲的餘音。
他握着鑰匙的手抖得厲害,甚至拔不出裏面的鑰匙。
他沒有焦距眼裏,正大股大股的漫出滾燙的東西,眼前的防盜門扭曲了,他的大腦也一片空白。
屋內劇烈的一聲響,什麽東西被砸到了地上。四分無裂的破碎感,把韓渝拉回了現實。
他拔掉鑰匙,悄無聲息的轉身,離開了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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