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韓渝隔着玻璃,看到裏面朦胧的身影在晃動,半天沒聽到淋浴聲,他疑惑的輕扣兩下玻璃。
裏面的人不動了,問道:“有事嗎?”
韓渝不知道他在裏面幹什麽,隔着玻璃朝內道:“你怎麽還不洗?別着涼了。”
他特別怕傅一炤感冒,還怕他發燒,其實發燒也正常,主要怕他再失明。
門內,傅一炤脫了上衣,在轉不開身的小地方站了一會,凍得打哆嗦。
浴室有暖燈,他不會開,也不知道在哪。
門外,韓渝道:“你在幹嘛?”
傅一炤遲疑剎那,擡頭看向瓷白的牆壁,試探的喊了聲,“水~”
韓渝聞聲,當即一愣,沒明白傅一炤在喊什麽?
傅一炤喊完,四周沒有一點反應,水的影子都沒看到,他頓時生氣的提高音量,命令道:“水!”
“你喊什麽!”韓渝明白過來,敲門提醒道:“這是觸屏的,洗手臺邊上有白色蓋子,打開按一下出水鍵,加減鍵調水溫,會不會?”
話音剛落,傅一炤照做了,猝不及防被迎頭澆來一股冷水,被激得原地一跳。
他“艹!”的一聲。
“調好溫度,熱水要等一會,升上去你再洗,”韓渝聽到嘩啦啦的水聲,聽到他罵人,有些好笑道:“先別站花灑下。”
傅一炤躲開水流,擡頭看着出水的頭頂,為什麽是這裏,這特麽的,為什麽按一下會縮出來,毫無預料的來一下,他手臂都爬滿了冷疙瘩。
熱水器升溫慢,好不容易等到水流冒煙以後,他脫了身上黏糊的褲子,踩着褲腳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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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嗎?”韓渝在外面又問。
傅一炤把蓋住額的發向後趴,嫌棄的吐出口中的水,回道:“可以了。”
玻璃蒙上濃重的水霧,視線徹底不清,韓渝走開道:“有事你再叫我。”
他身上潮乎,出來去韓遠川的房間洗,淋了一遍溫熱的水,身上溫暖,才開始洗頭打泡,很快沖洗好,他穿好衣服出來,去了廚房。
韓渝去廚房燒了熱水,沖了一杯祛風寒的沖劑,端去了卧室。
卧室裏,他在浴室旁,拿着風筒吹頭發。
一牆之隔,水聲停下,很快“嗒”的一聲,門被打開又合上。
傅一炤穿着他的睡衣,洗好出來了,頭頂蓋着毛巾,毛巾下的頭發濕漉漉的蓋在額頭,發梢正滴着串線的水珠,發林裏的眼睛擡起,看他一眼。
韓渝轉過頭,看看旁邊的人,酒紅色睡衣襯得他膚色發白,唇色緋紅。
他們身好體型差不多,衣服正合身。
韓渝收回眼神,關了風筒的開關。那嗡嗡的響聲靜止下來。
傅一炤朝韓渝走過去。
韓渝甩了下半幹的頭發,示意身前的方凳,“先把頭發吹幹。”
傅一炤手蓋着毛巾,擦擦頭發放下毛巾,直接坐下來,“你給我吹。”
韓渝本來已經遞過去的動作縮回來,重新打開開關,他站到傅一炤的身後,指尖穿在傅一炤的發林裏,抖着手上的風筒,給他吹頭發。
“好了。”吹到半幹,他關掉風筒,拔線道:“可以了。”
“嗯?”傅一炤懶洋洋的聲音,似乎沒意識到電器的聲音已經停了,他微微側臉問:“你叫我?”
韓渝插手看着他,也沒搭話,合着剛剛他不應該出聲。
傅一炤繼續道:“我聽到了。”
韓渝拉開抽屜,彎腰放下風筒,關上抽屜道:“你不是知道?還問?”
傅一炤不以為意,又繼續道:“也不是什麽都知道,像你為什麽發脾氣,為什麽要淋雨,為什麽要哭,這些,我統統都不知道。”
他的話裏認真帶着玩笑。韓渝側身的動作一頓,垂眼道:“不知道也行,沒必要什麽都知道。”
傅一炤起身,圍着房間走了幾步,他上次應該是這間屋裏,那地上的灰色地毯很硬,躺着又冷又冰。
地毯再往前走幾步,是電腦桌,他還摔壞了東西。
“看什麽?”韓渝心中清楚,卻還是問道。
傅一炤沒回答,轉到地毯另一側,向床邊走去,他赤着腳,踩在白色的地板上前進,停在床邊看了看,枕頭上有一個玩偶,小小的,已經很舊了。
傅一炤掀起拉開一半的棉被,上床躺下,拉被子蓋好自己,整個動作十分從容流暢。
韓渝走到床頭,問道:“你就要睡了?”
傅一炤小弧度的點頭。
此時,外面的雨聲小了,屋子裏的聲音漸小了,看着傅一炤背對他躺下,小半截脖子露出,韓渝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掌心仿佛還有殘留了上次的溫度。
他垂手,打住回憶,走去端桌上的沖劑。
“起來喝了再睡。”韓渝端着杯回來。
傅一炤壓根沒睡,身後走動的聲音異常清晰,韓渝叫他,他也沒應,依舊睜眼躺着。
韓渝一直看着他,感覺渾身都不自在。
他想伸手拍被子裏的人,又覺得人家躺他床上,這時候自己再做出這個動作,似乎很不對,極度的奇怪。
“傅一炤?”韓渝又叫了聲。
他覺得傅一炤一點不想說話,還不想理他,這是為什麽呢?
還沒等他想出原因,傅一炤翻身面對他,擡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看着他,陰陽怪氣的道:“想說什麽?”
韓渝被問得一愣,啞聲道:“沒有,你先喝點沖劑。”
傅一炤手撐着頭,看了眼褐色的半杯液體,眉頭微蹙,端過來一口飲盡。
他喝完慢慢阖上眼,眼下的睫毛垂着,下眼睑留下一束束長短有序的陰影,那削薄的唇抿着,側躺的動作讓一側的鎖骨漏出來,在冷白的燈光下,透着光澤。
韓渝眼神從頭到下的打量,大概意識自己眼神過于直白赤.裸,他在大腿上蹭掉手中的汗,轉身坐在地上,背靠床,雙手搭在膝蓋,目光不轉的看着程亮的地板。
他一低頭,一眨眼,眼前總是浮現傅一炤在雨中,說要來找他,一擡頭,又好像聽見自己作祟的心跳,正砰砰砰的敲着胸膛。
燈光在眼裏擦出毛邊,韓渝垂着眼,又看見了傅一炤的書本寫滿他的名字。
他滿腦子都是身後的人。
韓渝暗艹了聲,不耐的摸頭發,他為什麽跟傅一炤待在一房間,同一空間裏,遭罪!
他要去其他房間。
“生日快樂。”傅一炤冷不丁又開口了。
韓渝慢慢放下手,側過臉,才發現他們離得如此近,幾乎聞到傅一炤身上散發的熱氣。
傅一炤看着他,“渝哥,你現在跟我出去。”
韓渝遲疑:“去哪?”
傅一炤頓了頓道:“去取禮物。”
韓渝沒有猶豫道:“好。”
韓渝起身走到衣櫃,找來兩件黑色的衣服,和兩件灰色的運動褲。
韓渝拿着衣物,走近道:“你穿什麽?”
傅一炤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衛衣和外套,指了指道:“外套。”
韓渝把外套和褲子丟到傅一炤的旁邊床面,自己把衛衣從下擺撐開,從頭套下。
傅一炤穿好外套,把拉鏈拉到下巴處,提起褲腰時,擡頭掃了眼已經穿好衛衣的韓渝。
韓渝感覺那熾熱的視線過來,也擡起頭,對上那媚眼,也覺出氣氛的微妙。
他拿着褲子轉身,道:“你換,我出去換。”
傅一炤不置可否,微挑眉峰,等韓渝出去後,他才脫了睡褲,露出酒紅色褲腿下的兩條長腿。
大腿小腿均是緊實的肌肉紋理,可見将來的生長趨勢。
其實韓渝想在這換,他也無所謂,只要韓渝想,不過很明顯,人家不太想。
傅一炤穿好,起身拉褲腰,把睡衣塞進褲裏。
聞着衣服上殘留的皂香和熟悉的體味,傅一炤不知是暖氣開着的緣故,還是這衣服稍微厚實了點,還是怪那杯味道奇怪的水,反正他感覺脖裏都在源源不斷的冒熱氣。
“現在走?”韓渝站在門框外,朝內看過來,叫他一聲。
傅一炤去浴室拿自己的手機和物品出來,裝進衣兜裏,走近韓渝,道:“你家有排骨的氣味,還有其他的菜,不止一種,為什麽一個人在家吃飯?”
韓渝知道傅一炤看到了,明顯問得委婉,估計剛剛想半天了。
他平靜地道:“不是一個人,和我爸。”
他以為傅一炤會追問,想不到一像話多的人,又不問了,只是安靜地邁步先行。
韓渝走到玄關,蹲下拿出球鞋放在傅一炤身前,詢問道:“42碼,能穿嗎?”
傅一炤拿過那雙黑鞋,解開鞋帶,光腳穿進去,淡道:“剛好。”
韓渝拿上傘,兩人一起出了門。
下了樓,天色昏暗,小區路燈隔着很遠才有一盞,發着幽暗的燈光,濕漉漉的地面扭曲成了斑駁的倒影。
下過雨,風更加寒涼鑽骨了。
兩人迎風走路。
韓渝先把帽子帶頭上,一手拿傘,一手抄兜。傅一炤則下巴頂着拉鏈,兩手揣進兜裏。
韓渝看傅一炤躬着背,兜裏的手伸出來一點,側過臉道:“冷嗎?伸進來。”
傅一炤扭頭,看着韓渝大拇指伸出來,四指在兜裏,掌心攤開。他沒猶豫,手伸過去,貼着韓渝的掌心滑下去,和他十指扣在一起。
傅一炤的手即不溫暖也不冰涼,韓渝捏了捏,松開扣在一起的手,用手掌包住傅一炤的拳頭,想給他捂熱。
傅一炤學着他,又包住他的手,大力捏回來。
韓渝先前舉了半天的傘,又牽他走了好遠,這會被他一捏,手腕有些漲痛,攢眉道:“別使勁。”
“為什麽疼?”傅一炤看着前路,腳步不停,出聲問道。
“不小心撞的,”韓渝道:“不要總那麽多為什麽。”
傅一炤笑了笑,像無可奈何的道:“你什麽都不會告訴我,我再不自己問,那我還能做什麽?”
韓渝握回他的手,語氣好了點,他受不了傅一炤一副總是委屈的樣,有些哄道:“好了,打住了,先走路,有點冷。”
傅一炤淡淡的嗯了聲,一會又哦一聲。
兩人的身影微微彎着,腳步一致的行走在路燈下,腳底發出水漬的聲響,走過幾棟間的空隙後,很快到了小區外,街邊的燈遠遠的明亮起來。
他們在路邊打車,司機一來,看着連倆男生手拉手的進了後座,好奇的再确定一遍,“聖豪酒店?”
傅一炤淡道:“不識路?”
司機幹笑一聲,一臉的我明白的表情,坦然道:“認識認識,這就送你們過去。”
傅一炤和韓渝挨坐在一起,想聞他身上的氣味,代替車裏膠的味道。這味道讓他頭疼。
兩人的肩頭緊靠在一起,傅一炤往他身上擠,韓渝轉頭,借着外面飛馳後退的燈光,看到傅一炤兩條眉不耐的擠在一起。
韓渝心揪了一把,一個可怕的想法冒出來,他手伸出來,貼着傅一炤的額頭,探了探,嘟囔道:“也不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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