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發燒了嗎?”司機邊開車,邊朝後視鏡掃了眼後座,刻意道:“身體不太舒服?要不要先去醫院?”

傅一炤擡眼,對上司機的眼神,在一方鏡裏,他漆黑的瞳仁定住,如以假亂真的假眼般駭人。

司機眼神閃避,身體慢慢移到椅中央,肩頭遮實,擡手關燈,估計他還覺得不夠,車走一會,他又放了首歌。

車廂逼仄且漆黑一片,音樂蓋過引擎聲。

韓渝依舊專心自己的事,試完傅一炤的額頭,又來試自己,他疑惑道:“差不多……嗯?你說什麽?”

傅一炤的聲音低沉,韓渝伸耳靠近過去,想聽得更清楚。

“渝哥。”傅一炤笑道。聞久了,氣味淡,韓渝靠近過來,似有似無的味道又鑽入鼻子裏。

韓渝靠回椅背,淺淺一笑:“幹嘛你,一天叫幾次了,叫不厭?”

傅一炤拽着韓渝的臂彎,把人拉回來,腦袋枕着他的上臂,道:“我靠會。”

韓渝挪過去一點,看着枕在自己肩頭的腦袋,傅一炤有兩個發旋,一看脾氣不太好惹,那火爆脾氣,他也是親身體會過的。

不過,傅一炤安靜的時候還是很乖,比如現在。

傅一炤隔幾秒,會輕輕蹭他,跟小動物一樣。

韓渝禁不住揚起嘴角。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小子這麽粘人,只知道他欠打,一直這樣,那多可愛。

車身輕微搖晃,傅一炤腦袋一下下要往前點,韓渝手繞過他的後背,手掌扣住他的肩頭,把人按在自己懷裏,穩住了晃動。

五星級酒店--聖豪,三層樓高的金色玻璃門下,司機停車,減小音樂聲道:“你好,聖豪到了,右邊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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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一炤睜開眼,慢騰騰的韓渝懷裏直起身,抖抖肩頭。

韓渝先下來,給他開門。

傅一炤走下來,習慣性的先走了。

韓渝以為他會把門關上,結果一轉眼,人家已經走上酒店臺階了。

韓渝:“……”需要教的東西還多啊!

他關門跟上去,邊走邊想,其實挺好奇傅一炤約到酒店會是什麽禮物,不管是什麽,他都高興,他一點都不想待家裏。

傅一炤低頭,信步款款的上完臺階,面色淡然的穿過光芒大聖的大廳,擡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十一點多,他去側邊的通道乘電梯。

電梯前,傅一炤雙手插兜,微仰頭,看着跳動的紅色數字。

電梯從上面下來,兩人進了電梯,傅一炤看了眼韓渝。

那眼神跟平時上學的時候一樣,韓渝不知道傅一炤再觀察什麽,或者什麽也沒觀察出來,單純确定他還在旁邊。

五樓,電梯門口鋪着絨毯,連着長長的走廊,仿佛無盡頭,兩側牆內的浮雕大柱發出暖色晃眼的光,輕柔的音樂聲,不知道來至哪裏。

韓渝跟着傅一炤走了兩步,慢慢品出點不一樣滋味來,明明是來拿禮物,卻有種他和傅一炤來開房睡覺的錯覺。

樓下奢華,樓上溫馨,四周的裝飾都不凡,如果讓韓渝來這裏開房,他覺得自己肯定肉疼。

傅一炤身後的腳步聲遠了,一回頭,看見遠處慢慢踱步張望,他停下來等韓渝,等人走近,才道:“在前面的房間,快到了。”

韓渝點頭跟上去。

傅一炤又走過幾間房,在一間門前停下來,掏出兜裏的手機,刷開了智能門。

關線禿然暗淡,入眼大片是漆黑,韓渝被傅一炤擋住,沒看清。

傅一炤走進去,讓開通道,讓韓渝看得清楚。

韓渝視線越過傅一炤,看到地面浮起的一層金黃的光。

他什麽時候邁步進來,什麽時候門關了,他都記不得了,眼裏映着的光芒,都來自地上亮起的無數小燈泡,燈泡中間圍着小山坡一樣的糖山。

各種各樣的糖,約一米左右。

“渝哥,”傅一炤在他側邊不遠處,輕言細語道:“新的禮物,你喜歡嗎?”

韓渝喉嚨一梗,道:“你今天沒來上課,就是來弄這個?”

傅一炤傻笑的點頭,和聲道:“早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喜歡,”韓渝避開他的問題,轉目看着他,“你送我的,我肯定會喜歡。”

傅一炤和他對視,“你喜歡就好,渝哥你要看禮物嗎?”

韓渝搖頭,道:“不用,蛋糕有嗎,我想吃蛋糕,很久沒吃了。”

“有,”傅一炤忙不疊的點頭:“我買了三個,一個草莓,一個巧克力,一個黑森森,你想先吃什麽?”

韓渝笑着垂目,心裏嘆了聲,看着地面道:“都想吃,都想要。”

“好,”傅一炤走到糖山後面,把一個個的把蛋糕搬出來,堆到前方,“快過來,還有時間,我給你唱生日歌。”

韓渝走近,蹲坐下來。傅一炤在他面前把蛋糕都拆開,分別插上粗胖的蠟燭。

韓渝看他不知從哪掏出來的火機,“噠”,蹿出來的火苗,點燃了蠟燭。

“你吸煙嗎?”韓渝突然道。

傅一炤沉吟道:“偶爾,很少。”

韓渝道:“戒了,我不喜歡煙味。”

那搖曳的幾束亮紅彤彤的映在兩人臉上,上半張臉均漸暗的光線裏。

傅一炤欣喜道:“許願,我開始唱了。”

韓渝傾身湊近蠟燭,在傅一炤的歌聲中出閉上了眼。

一首歌結束,傅一炤才笑着把一直留在韓渝臉上的眼神收回來,高興的催促道:“可以吹蠟燭了。”

韓渝睜開眼,一口氣吹滅三支蠟燭,他伸出手道:“叉子。”

傅一炤把燃掉一半的蠟燭□□,又把裝叉、碟和切刀袋子拿給韓渝。

韓渝接過來,撕開包裝袋,拿出叉子舉着道:“先吃什麽好呢?”

他說着笑了笑,擡起頭。

傅一炤想了兩秒,道:“草莓吧。”

“好,”韓渝刀叉插進中間的蛋糕中,挖出一塊,遞到了傅一炤嘴邊,“吃吧。”

傅一炤看看他的臉,又垂眼看着身前的手,盯着韓渝在燈光下的臉,咽了咽口水。

韓渝笑了聲,勾起嘴角道:“不吃我可吃了。”

傅一炤張開嘴,吃了一口草莓味的奶油。

韓渝拿回叉子,低頭看刀叉沒吃幹淨的奶油,又挖了一塊,放進自己的嘴裏,草莓和奶油的香甜在舌尖蔓延開,他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他吃完一口,回味的掃舔唇邊,挖了一塊,又問:“還要嗎?”

“要。”傅一炤坐過來,跟他并肩坐在一起,等韓渝喂他。

韓渝吃一口,就會喂他一口。

“嘴髒了,”傅一炤吃得嘴角都是,韓渝拇指給他抹了一下,嗤笑道:“傻子。”

傅一炤嘴角被拉扯向上,感覺手紋的觸感明顯,他望着韓渝垂眼的模樣,像刻在他的眼裏,盡管此時韓渝不看他,已經轉了過去,但眼前的那一幕,仍久久揮之不去。

“渝哥~”聽着發幹的嗓聲,說話帶着喉結的震動,傅一炤心緒不穩的道:“你轉過來。”

韓渝聽到了傅一炤吞咽的聲音,擡頭望着身前的地上,影子的肩頭相靠,他內心翻湧,卻面色如常道:“別叫我。”

他只要一轉頭,影子的腦袋會貼在一起,像他吻了傅一炤。

韓渝頭也不轉的放下刀叉,沉思起來,聲色沉緩的道:“韓遠川有外遇了,還有孩子,我只有他,他不會只跟我。”

地上的影子慢慢轉過來頭,韓渝擡眼看向遠處暗色的牆根下,垂手道:“上周回家,我聽到了,他和那個女人還有孩子,大概四歲了。”

傅一炤出聲叫他,“渝哥?”

韓渝置若罔聞,繼續道:“以後我不會回去了,你想知道我都告訴你,那個家,我一點不想待。”

“今天吃飯,他又走了,為了那個女人,我不是他兒子嗎?”

他說着低頭垂目,自嘲道:“可笑嗎?瞞了我五年,我還是知道了,我呀,小時候媽就走了,現在爹也是別人的……”

“我覺得挺可笑的,”他頓了許久道:“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

傅一炤梗着喉嚨,輕聲道:“渝哥,我…”

“傅一炤,”韓渝擡頭時,眼裏一片清明,轉過頭看着傅一炤,認真道:“我這樣的人很累,跟我一起的人也很累,難得有一天是開心的。”

“我不怕累,而且這一點都不好笑,”傅一炤語氣又慢又輕,同他道:“這特麽有什麽可笑的,簡直艹蛋。”

那雙霧灰色的眼睛,點點憂傷還是在層層的隐藏中,一絲絲的露了出來,頓時把漣漪生香的氣氛散了幹淨。

看着韓渝輕言淺笑,傅一炤心裏一緊,刀削的薄唇輕啓,有些責備的道:“我一點都笑不出來,你不準笑!”

韓渝被他說的哼哧一聲,倒是真有了一分笑意,搖搖頭道:“你啊。”

“我怎麽了,”傅一炤不容置喙的道:“他不要你,我要你,不就是爹嗎?我給你當,我當你爹,肯定拿你當親兒子疼。”

韓渝:“……”這小子不會說話,腦子又抽了。

“你特麽占我便宜呢,你當誰爹?”韓渝半嗔半怒的道:“我當你爹還差不多?”

“爹~”傅一炤咧嘴一樂,脆生生的道:“渝爹!”

“煞筆,”韓渝被他氣笑了,“傻不傻?哪有人趕着來認爹的,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怕折壽。”

傅一炤眯眼笑道:“沒事,我爹多,不差你一個。”

韓渝嗤笑:“……你指定是有點毛病。”

“沒有,”傅一炤調起他的胃口,湊近道:“過來,我給你說個大秘密…想不想聽?”

話音裹着氣流,韓渝耳根直癢,忍着沒躲開。傅一炤見他沒反應,自顧道:“爹~你想不想聽?”

“傻,不想,”韓渝嘴角輕挑:“要說自己講,還有,不準叫我爹,聽起來像我幾十歲了,我這剛滿十七。”

傅一炤懶散道:“我要吃蛋糕,你喂我。”

韓渝笑道:“誰說要疼我的,都開始使喚我了,你也這麽使喚你爹?”

“我爸?”傅一炤道:“我從來不使喚他,都是他們硬塞給我吃。”

他們?

韓渝聽着有些變扭。

韓渝的話是這樣說,轉過身,挑了水果多的地方,挖了一塊。

“來了,張嘴,”韓渝回頭道:“別光吃,這可是我的,意思明白的吧,吃了趕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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