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蒼翠包圍別墅,別墅白牆鎏金瓦,深晚的燦光環繞尖塔屋頂,富麗古典,且堂皇華麗。
三樓卧室裏,掃地機器人定時工作,亮着幽暗的指示燈,在地毯上無聲無息的前行,穿梭。
大床上,相擁的兩人躺在深藍的床面上,蓋着一張薄被,枕着同一個枕頭。
韓渝徹底是睡熟了。
傅一炤腦袋枕着韓渝的側肩上,修長的眉眼不時淺皺一下。
他忽地睜眼,像想起了什麽,面色冷沉,一下下床站直,剛邁出步,正好踩到了地上的機器人。
機器人哇哇叫:“主人,主人,您踩到我了。”
傅一炤垂目暼一眼,一腳把它掀翻在地,大步走到門邊,打開門就要往下走。
“怎麽了?”韓渝夢呓的道。
他從夢中被那機器人吵醒過來,掀開睡眼,看見了急沖沖的背影,清醒的問:“你去哪?”
傅一炤頭也不回:“去樓下。”踩着樓梯,“咚咚咚”的下樓去了。
韓渝覺出不對,仔細琢磨,剎那明白過來。
以往傅一炤有一點情況,第一時間趕來的都是他媽。中午司機也說了,夫人只說送他們回家。
那夫人去哪裏了?
傅一炤的爸媽去哪裏了?
這裏看起來是他們常住的地方,不應該整天都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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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渝猜測着,再結合傅一炤的狀況,唯恐是出了問題。
他趕緊一咕嚕爬起來,瞧見機械腳四腳朝天的機器人,彎腰翻了回來,快步跑下樓。
剛到二樓,樓下傳來一聲驚喊,尾音顫抖。
“媽媽!”
韓渝三步并作一步,猛跑下樓。
一樓,傅一炤垂手站在大廳中央,面對某處,背影打顫。
韓渝忙走近過去,看見了他紅着眼,眼眶裏不停蓄滿清泉,一股股的滑落出來,光着的腳背和周圍地上,濺了淚花。
韓渝擡起雙臂,抱住了傅一炤,啞聲道:“一炤別怕,我在。”
傅一炤聞聲,像回過了神,埋頭過來,靠着他嗚咽起來。
瓷白的地面上,一串淺淺的沙土皮鞋腳印,一直到遠處緊閉的金色浮雕門口消失。
韓渝眼神從門口收回來,側過臉,問同樣眼淚盈眶的管家,“您好,請問叔叔回來了嗎?”
管家一聽,抽出胸口的絲巾,摘掉起霧的眼鏡,擦拭着眼淚說,“老爺和夫人已經回來了,在裏面的房間。”
韓渝咽了咽喉,幹澀的嗓說得費勁,“叔...受傷了?”
不問還好,問出這一句,他懷裏的人和管家一起又哭了起來。
韓渝心中一緊,不敢再多說一句。
頭頂奢華的水晶燈,光彩奪目,籠罩着整個空曠的大廳,讓壓抑氣氛又添幾分死寂。
時間過一分,韓渝的心就懸高一點。
五分鐘後,一個西服革履的高大男人手提金屬箱,推開大門而來,踩着急促的皮鞋聲。他看着大廳中央的幾人,忙道:“吳叔,以棠在哪?”
吳管家淚水泗流,梗聲道:“在裏面房間,老爺不讓我們進去,你快進去看看。”
男人忙大步走到那門前,敲門,道:“易恒,我小辰。”
幾秒後,自稱小辰的男人推門進去了,又把門關得嚴嚴實實的,依舊拒絕任何人進入。
韓渝身前的衣服濕透了,貼着胸口,他摟緊傅一炤的肩頭,怕一會真有事,傅一炤的情緒會崩潰。
韓渝小心問:“要不要先上去?有情況他們會通知你。”
傅一炤立刻搖頭。
“好,不去,”韓渝安慰道:“我們一起等。”
管家搬來椅子讓他們坐,韓渝抱着傅一炤坐下,給他撫背。
傅一炤哭過一陣,不哭了,就是不擡頭,一直偎在他懷裏,重量全壓他腿上。
韓渝腿麻了。
韓渝不停的看鐘,不停看那扇門。
那人怎麽還不出來?
漫長的一個小時過去,醫生才出來。
醫生走近淺笑道:“我只是來換藥的,你媽很快會醒來,你爸守着,不用擔心。”
傅以棠回來的路上已經處理了傷口,現在只是換藥。他失血過多,和易恒碰面的時候,已經暈了。
兩人昨日前往D國商議一批軍火的事,對方開價不誠,談吐間,言語挑釁。
雙方當即起了争執。
對面保镖用武士.刀劃傷了傅以棠的上臂。傅以棠抽出貼身的袖刀,将對面動脈割了,兩方争鬥一觸即發,打了起來。
傅以棠掩護易恒先走,兩人兵分二路。
本以為是十拿十穩的生意,所以沒準備重型武器。
傅以棠的保镖全都讓易恒帶走,他自己走陸地,想是足夠應付。
他從水洲一路跑向西部沙漠,又得知被他傷的那人,跟對方有密切的關系,所以緊咬他們不放。
易恒那邊,乘私人飛機抵達境內邊緣時,超過約定的時間,老婆還沒回到達約定地點。他立刻率領保镖折返回去。
西部沙漠晝短夜長,夜晚的天際一片暗紅,易恒找到人時,現場還有一架墜落的殲20和爆箱的裝甲。
F-35是他們請來的援軍,不負責營救工作,只執行進攻命令。
傅以棠躺在幾百米開外的位置,身後的沙上留下爬行的痕跡,和幹涸的血液。
易恒把人帶回了家裏,看到了匆忙下樓的兒子,正眼都沒一個,嚴肅的道:“都不準進來!”立刻砸上房門。
韓渝聽到“醒了”,有點無語。
那肯定有暈才有醒的過程,這還不用擔心,一個高手,一打十的高手,暈了能是什麽小事。
“謝謝辰叔,”傅一炤擡起頭,眼白布了血絲,哭啞的嗓子道:“我能不能去看看?”
“不行,”辰叔立刻道:“你在外面等着,你爸什麽時候叫你,你再去。”
傅一炤點頭道:“好。”
辰叔交代完,提箱走了。
管家拿來濕毛巾,韓渝接過來,給傅一炤擦臉。傅一炤擦了臉才從他身上下來,坐到一旁的椅上去。
韓渝感覺腿上輕了幾百斤,他的兩腿像打了無數馬賽克,密密麻麻的好像螞蟻在爬,從大腿根一直麻到了腳底。
他們在大廳坐着等,一直看着那門。
門內,床上躺着一個,床邊跪着一個。
易恒垂着腦袋,沒有半點平時的威嚴肅殺。傅以棠緩緩睜眼,看見了帳缦外的燈光,知道自己到家了。
一轉頭,老公跪在地上,一副任殺任剮的模樣。
傅以棠剛有想伸手的動作,易恒立刻挪着膝蓋跪過來,手心貼老婆的手背,讓老婆摸他胡子硬茬的下巴,輕輕蹭了蹭。
“大寶貝兒~”傅以棠看着易恒,氣息微弱:“兒子呢?他有……”
“啪”的一聲脆響。
傅以棠想問兒子有沒有看見他,側過身,看見易恒的半張臉紅透。他自己甩了自己一耳光。
易恒舉着手,正要扇另一側……
傅以棠“嘶”的一聲,拉住他的手腕,止住他的動作,道:“你想氣死我?”
易恒有了細紋的眼角擠在一起,英俊臉上全是慌亂,內疚,自責的情緒,他邊說邊哭:“老婆我錯了,是我考慮不周,你打我吧。”
“好了,”傅以棠道,又覺得聲音大了,他低下聲道:“回來就行,一刀而以,這有什麽好哭的。去給我找衣服來,要紅色的。”
易恒擡頭,看着老婆半裸的、繃帶纏繞的手臂,一時間,淺瞳的狐貍眼全是熱淚。
眼淚啪嗒啪嗒的往外流,開閘似的。
他抽泣道:“你躺下,躺下,是不是餓了,我去端飯來喂你。”把淚水蹭在熨燙平整的昂貴西服上。
他垂頭,不停的擡手蹭,眼淚滾得洶湧。
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
“別哭了,先去看看兒子,”傅以棠凝目,頭疼的道:“你是不是又把他關到外面了,他看不見我,估計也在哭。”
易恒被教訓得有點委屈,小聲嘟囔:“我自己守着你,他來你就不理我了,他一哭,你更不會哄我。”
傅以棠道:“去拿衣服。”
易恒跪久了,骨頭不如年輕時能跪。一起來,抖了下才站直,趕緊拿來衣物。又洗了滿臉的淚痕。
紅色披風披上身,傅以棠還讓易恒給他梳了個頭,把頭發盤起來,噴了幾泵香水,又在煞白的唇上抹了點淡淡的口紅。
左右看着鏡中的自己沒有異樣了,他才轉身朝門外走。
易恒要扶他,他閃開道:“你這樣,以後分床睡。”
易恒老實了,擺出威嚴,落後兩步跟着他。
傅以棠緩緩打開門,看見椅子上坐着的兩小家夥,咧嘴一笑道:“炤炤,渝渝,沒吃晚飯吧?”
他大步走了過去,坐到兒子身旁。
韓渝聞到了帶過來的檀木松香,還有夾着一絲淺淺的藥水味。
傅一炤立刻摟着傅以棠的腰,不敢哭,擡頭叫道:“媽媽。”
傅以棠笑眯眯的道:“小事,這次大意了,下次我弄死他們。對了,你們倆今天怎麽樣了?”
傅一炤搖頭道:“沒事。”
易恒臉上還有紅印,坐到老婆身側,大概礙于有人,忍住了把兒子掀開,自己抱上去的沖動。
易恒正襟端坐,濃音低沉的煙嗓:“上菜。”
韓渝坐着,眼神不敢亂看,傅一炤和他爹挺像。這一家有點吓人,有些危險,出口就是要弄死誰。
保不齊下一個就弄死他。
韓渝的腦回路有些發散。
“渝兄,”菜很快上齊,傅一炤問他,“渝兄,吃飯了。”
韓渝拘謹的點頭。
韓渝碗裏的菜,全是傅以棠和傅一炤夾的。
易恒一如既往的只往老婆碗裏添菜,韓渝因為是新來的,易恒破天荒的往他碟子裏放了一顆青菜。
韓渝雙手拖碗,胳膊伸得很長,連聲感謝,“謝謝叔叔,謝謝。”
易恒淡然:“随意即可。”
“不用管他,”傅以棠給他不停添肉,笑着催促道:“渝渝,你吃,怎麽沒動?”
看着冒尖的碗,韓渝為自己捏了把冷汗,感覺都撐了,擡頭笑道:“叔,你們吃吧,我自己來就好了。”
傅一炤湊到他耳邊,道:“我,我爸媽,你有三個爹,都疼你,開不開心?”
韓渝快速斜他一眼。
傅一炤微笑的表情瞬凝,察覺空氣中彌漫的味道,垂下頭,避開了韓渝的眼神。
傅以棠的肩臂滲出了溫熱的液體,他夾菜的動作一頓,輕放下筷,換只手拿勺喝湯,額頭很快起了細汗。
易恒察覺不對,擡起手,掌心托住他的手肘,壓低聲:“以棠…”
傅以棠餘光一瞟,不着痕跡的推開那只手,淺笑道:“我有些困了,你和他們吃。”
餐桌下來,剛轉過身,血順着他的脊背流了下來。
他信步慢行回房間,剛關門,血液滴到了地上,濺出紅色的花。
傅一炤和韓渝要上課,易恒讓他們吃好去三樓睡,明早安排司機送他們去學校。
易恒撂下碗後,朝門走去,拉開門,緊閉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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