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呵。”周慕冷冷回答瑞恩所謂的真相。
“你不信?”
“當然了,我和媽媽一直生活在鴿城,我生病之前,他都沒出現過。”周慕往尹小運那邊靠了點。
“因為在此之前,阿薇爾不願意去找傑斯坦。”
周慕被噎得有些神智不清,側過頭盯着瑞恩那張挂着欠揍表情的臉說:“有什麽話,你一口氣說完吧。”
“好,既然你想聽,”瑞恩說,有些如釋重負——據瑞恩先生說,其實那天他根本不知道怎麽開口,如果不是傑斯坦那個老家夥威脅取消屬于他的一半繼承權的話,他可不願意去鴿城那個鴿不拉屎的地方,“阿薇爾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的母親,是個更純血的東方女人,和你一樣,黑頭發黑眼睛,有一個奇怪的姓氏,很古老,傑斯坦收留過她,不安好心地收留。”
“那你呢?你是我哥嗎?”
“少做夢了,我和你除了傑斯坦的一點血脈外,沒有任何關系。你不要試圖轉移注意力,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說說阿薇爾吧,她是你母親的朋友,你母親死後,是她偷偷帶你離開中央城,随後繼承了本該屬于你的城主之位。”
“……”
尹小運嘆了口氣,打斷瑞恩,“我們好像到了。”
瑞恩的碧色眼睛看着尹小運,說:“運先生還真是會察言觀色,怪不得傑斯坦很想拉攏你。”
“砰”的一聲,是周慕賭氣地拉開了車門,嫌所有人都知道唯獨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裏的羞恥,以及他從瑞恩話中體會到的巨大陰謀,對着尹小運敞開的心處在猶豫和觀望中——同時,尹小運有些怪瑞恩,便像是蛇般瞧了他一眼,瑞恩心裏一抖,想到自己面前的可是被一群老鬼尊崇的國王,瑞恩連忙換了笑容在臉上,說:“是父親讓我告訴他的。”
“我始終覺得,願望島是一座很殘酷的島嶼,這裏的人們也一樣。”
“在我看來,運先生才是最殘忍的那個,你知道無名氏找了你多久?他一個人從東方渡海過來,我想一會兒你就可以見到他了。”瑞恩輕輕咳了聲,等待着接下來的好戲。
周慕徑直去找譚雅,譚雅等在會客室,背脊挺直,端着茶杯,周慕歡呼着跑進去,而譚雅安安靜靜站起來,捏住裙擺朝他行禮,像是跳舞的回應,也像是嚴重的規訓,總之他的小朋友已經不是兩年前所見。
官方般的談話,一絲一毫沒有纰漏。
周慕意識到女仆長叫她“城主”,他假裝輕松地提及從前的約定,“13歲,你真的成為了城主,譚雅。”
譚雅的眼神沒有神采,這更讓周慕像個一無所知的白癡,周慕坐立難安,說自己得去找自己的朋友了,譚雅放下茶杯,問是什麽朋友。
“東方來的朋友。”
“好,我也想見見你的新朋友。”
離開碎城前,周慕遠不知尹小運如此受歡迎,譚雅和尹小運的會面是單獨的,所以周慕只能再一次被迫和瑞恩待在一塊兒,周慕垂頭喪氣,提了一句自己想回家,瑞恩哼了哼,說:“你現在可是代表碎城的态度,貿然離場只會帶來猜忌。”
周慕知道,可他寧願不知道,他去牆角邊給媽媽發消息,訊號雖然恢複了,但并沒有人回複。
“我……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你說哪一件?”
“……”的确,瑞恩說了太多件超乎周慕想象的真相了,就像是小說裏的巧合和陷阱,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周慕往裏跳。
“我的媽媽。”
“當然是真的,你是嬰兒的時候,我偷偷裝作報童的樣子去看過你,在化城集市外的一座鐘樓裏,你的媽媽……過得很辛苦,傑斯坦那時已經入贅卡佩家族了,沒有地位,我的母親性格剛烈,派了很多人要殺你們滅口。”
“我沒有印象。”
“你有印象才奇怪,不過沒有人抓得住你們,偶爾有回來的人,身上全是刀傷,我聽說東方人都擅長劍術,想來不差。”
周慕不由得想起尹小運和媽媽手中的刀,黑色的,危險鬼魅,“六道輪回”、“刺客”,周慕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多,“你知道化城的刺客組織嗎?”
“你說這個我就來勁了。”
“?”
“今天你會見到他們的創始人。”
“誰?”
“無名氏,曾經和尹小運建立了契約的人,不過也有人叫他梅老板,因為他喜歡種梅花。”
周慕的腦子裏一陣陣雷鳴似的震蕩,相比之前因過于離奇而顯得不真實的消息,他被這句話直擊心靈,他想到“背叛”、“詛咒”、“懲罰”,也想到病榻上見到尹小運時的欣喜和羞赧,他本以為世界會按照他想要的軌跡運轉。
//
周慕猛地推開了會客室的門,正好看見尹小運被一個穿着長袍的人一掌擊傷,緊接着穿長袍的人如風一般眨眼間到了周慕身後,他的手緊緊捏住了周慕的氣管,周慕難以喘氣,血液無法循環,腦袋昏昏漲漲,他有些犯惡心,開始翻白眼作勢要暈。
朦胧間他聽見尹小運慌張的聲音:“你放開他。”
睡過去也好,周慕想,睡過去,再生一場大病,讓一切都複歸原位,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不要健康的身軀。
老天和他開玩笑,等他幽幽轉醒,他看見尹小運守在一旁,脖子上有三道細細的劃痕,尹小運看着他,孤狼的樣子,太過落魄因此更像是流浪狗,周慕剛剛還在憤怒不甘的心軟弱下來,問:“你沒事吧?”
“嗯,”尹小運說,“想回家嗎?”
“想,但是瑞恩說我不能走,走了就意味着碎城和其他市撕毀契約。”
或許是契約兩個詞刺痛了尹小運的心,周慕突然發現尹小運的赤色雙瞳瞬間熄滅,他忽然找到了合适的詞來形容這種感覺——一堆燒紅的炭火被雨水澆滅,借火取暖的人在嚴寒潮濕中凍死。
尹小運既是那些炭,也是那場雨,其他人都喜歡炭帶來的熱度,只有周慕恰巧在大雨紛紛之時,選擇淋濕全身。
“對不起。”尹小運說。
“你說過,背叛誓約的人會受到懲罰,你們……你們是誰背叛了契約?”
“是我。”
周慕吞了吞口水,聽尹小運繼續說:“我背叛過許多人,靠着這樣的下作手段四處讨生活,月色的懲罰是單向的,是對你們的枷鎖,我……我這次……是不願意的。”
“為什麽?”周慕問。
“太累了。”尹小運說了個可以理解但不算特別的借口。
“所以你也會離開我嗎?就像離開剛剛那個人一樣。”
“嗯,我想我可以找到一片土地,不用和任何人簽下契約,完全屬于……望月一族的土地。”
“所以我之所以痊愈,還是因為你的緣故。”
“沒錯,你們有的人想獲得財富,有的人想獲得愛情,有的人想獲得權力,也會有像你一樣的人,想獲得健康。”
“聽起來你活了很久很久了。”
“的确很久了,久到令人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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