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二）測驗

測驗這種事你複習了，老師可能會調整考試時間；你沒複習，老師卻會抱着卷子走進教室，笑嘻嘻地說：“今天考試，把書都收起來。”

于雅利每次一看見那些抱着試卷走進教室的，笑裏藏刀的老師的臉，總是恨不得把書咬爛吞了。

下午化學老師張得春甩着肥.大的肚子，一手梳理僅有的幾小撮頭發，一手抱着試卷走進教室。在突然襲擊這方面他是一等一的高手，最會殺人于無形。

張得春三十五六，他常說我們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這句話我從小學聽到高中，無聊又無趣，無恥又卑鄙，但卻沒想到還有比這更無聊的，更無恥的。

張得春的本意不是說我們，只是為了烘托他自己，因為他總會一臉奸笑地在那句話後面加上一句：“我是中午十二點的太陽。”

看着滿臉油膩膩的“中午十二點的太陽”手裏的試卷我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緊張得要死，不停祈禱試題不要太難。

當我拿到卷子看着試題深知自己必死無疑，剛才的緊張感頓時消失無蹤。死也不能白死，就算做不來也不能讓卷子空着，我拼命在腦裏翻找僅有的一絲記憶，等到這學期會考過了就不用再看再學這些我用不着的知識。

考試必有作弊者，張得春最喜歡逮作弊的學生。考試剛開始不久，他便發現獵物——坐在我前面的長脖男。

張得春沒收了長脖男放在課桌裏的化學書說：“別抄了，再抄你也抄不及格。你當這是政治，歷史随便抄抄就能及格？化學是要用腦子的，開卷考你都未必及格。”

長脖男看了看張得春手裏的化學書再看看張得春說：“真的嗎，張老師？你敢不敢讓我開卷考？”

張得春說：“不要跟我講條件！你是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

長脖男盯着張得春：“張老師只會說陳詞濫調。怕是真讓我開卷考，考及格了會失你的面子。”

化學老師典型吃硬不吃軟，聽不得這種話，他把長脖男安排到講臺上坐下，單獨進行開卷考。

長脖男坐在講臺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的書被翻得飽經折磨，血肉模糊，最後實在做不了，索性在講臺上睡開了。張得春沒管他，只顧監考我們。

下課響鈴後，張得春把他叫醒，他迷迷糊糊走下來對同桌說：“老子今天終于體會到什麽叫‘高處不勝寒’了。”

金三豐是個說話算話的人，張得春剛收完卷子走出教室，他就出現在門口，我沒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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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雅利走過來推推我，一臉壞笑地說：“有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找你。不錯啊，高中三年第一次有男生來找你，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瞪了一眼于雅利：“小于，你還是看你的穿越小說吧。”

于雅利用左肩碰了碰我的右肩：“偶爾穿穿還行，天天穿就乏味了。快去見你的愣傻男。”

我走出教室，金三豐背對着我，我輕輕拍拍他的肩膀。

他轉過身，手裏拿着錢：“學姐，我來還錢。”

我接過錢：“你不用總叫我學姐，叫名字就行。”

他邊點頭邊從衣兜裏拿出一封信，手微微顫抖：“我寫了封信給你，你抽空看看。”

高中三年從沒收到過信，我不知道他會在信裏寫什麽。如果這封信是柯方傑寫的，就算冒着被老師發現後罰站或罰抄書的危險，我都會迫不及待在上課時看。可寫信的不是他，而是眼前這個剛認識不到四個小時的學弟。

我接過信放進衣兜，金三豐便轉身離開。我剛走進教室就被于雅利拉到她的座位上。

她一臉嚴肅地問：“那小子欠你錢？”我把今天中午發生的事告訴她。

她繼續問：“你就不怕他不還錢？”

我笑笑：“怕，但我手裏的錢證明擔心是多餘的。”

她有些失望地說：“我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

我聳聳肩：“不好意思，你以為錯了。”

她眼裏閃着亮光：“那小子是不是喜歡你？”

我看着她問：“你覺得像嗎？”

她急忙點頭：“像，特別像。”

我習慣性地轉移話題：“我現在只擔心自己高考後的去向，別的都不想。”

她揮揮右手說：“別說高考了，提到就頭痛。我覺得我考不上大學，就算考上肯定也是二專，還不如早點上班。我姐在一家工廠工作，我想畢業後去那家工廠，那待遇還不錯。”

于雅利已經安排好高考後的日子。我高考後會在哪兒？會做什麽？

我總在此刻遙想彼刻将會發生的事。當彼刻真的來臨，自己身處彼刻，乃知此刻已駕鶴西去，再怎麽惋惜都像一屁消散不返，哪有追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