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四）折騰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就等着放那半天假。

雖然知道回家不免累壞嘴、耳、胃，但只要能逃出學校，哪怕就一會兒心情也會好些。不過回家卻也好不到哪去，不過是換個地方，難受還得繼續。

剛下課我就飛奔，這樣的飛馳能讓我暫時忘卻那些關于高考，關于未來，關于夢想，關于感情的煩惱。

冬天畢竟已經過去，一路跑到汽車站的我，身上都出汗了。這要是夏天，那便是活生生的天然桑拿浴。又一次坐在回家的公車上，倚着窗，心中自言自語，想着快要來臨的高考，明年這個時候自己會在哪兒？

回到家本想直接走進廚房下碗面條，但今天爸媽不但沒吵架，飯桌上還擺着三菜一湯。我感覺很不好，這是在擺鴻門宴？再一想就你那小樣，誰會請你吃鴻門宴，一邊待着去。

媽媽眨了下眼睛說：“韓靜雪，洗手吃飯。”

每次回家，吃飯前我都會忏悔：對不起，我可憐的胃，我保護不了你，總讓你受委屈。

一頓殘酷的午飯後，媽媽讓我陪她出去買東西。本來不想去但一想要是拒絕，她又會說一大堆話，我還是乖乖跟着去吧。

順利買完東西，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也算松了半口氣，可注定我松不了另外半口氣，因為媽媽碰到一個熟人，她一看見那位阿姨就發出陣陣爽朗的笑聲。她們倆東一句，西一句，閑話家常。

當我看到那位阿姨時心涼了半截，倒不是看不慣那位阿姨，而是不知道這次我媽又會聊多久。

談笑間媽媽的臉越發燦爛，站在一旁像傻瓜一樣的我心裏越發灰暗。我看看手表，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我不能再傻等，得回家小睡一會，晚上還有課。

我拍拍媽媽，跟她說我先回去了，她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說：“馬上就好，你再等會。”

等，等，等，除了等，還是等，再等海都枯，石都爛了。我決定自己先回家，一路上設想媽媽回家後會發生的各種情況，可怎麽都沒想到她會這樣。

回到家，爸爸在看電視，随口問了句：“你媽呢？”

我回了句：“碰見熟人了。”

本想回來午睡，可躺了好一會都睡不着，看看時間又一個小時過去了。我的天，我媽也太能聊了，幸好先回來，不然我要等成“望母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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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我傻眼，甚至希望自己還是在那等我媽比較靠譜。

門外的媽媽用鑰匙開門，進屋第一句話就是：“韓靜雪，你給我出來。”

我想這次頂多就是被說兩句，沒想到我媽一臉憤恨地看着我，随即砰的一聲坐在地上哭開了，邊哭邊用右邊拍着胸口咆哮：“叫你等我，你不等！你有沒有把我當媽？這些年誰供你吃，供你穿？沒有我們你還能讀書？你還不等我，你這個死孩子！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孝的孩子？”

看到這一幕的瞬間，我蒙了，我不知道該對我媽說什麽。爸爸從廁所出來說：“你媽怎麽坐在地上，你還不把你媽扶起來。”

我能扶起坐在地上的媽媽，可誰來扶我的心？

有那麽一刻我真想拿起書包沖出這個家，家本是心靈的港灣，可對我而言卻是噩夢聚集地，但我還是沒能戰勝自己，因為我相信血濃于水。可剛才這一切，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結果早就定好，是我向哭泣不止的媽媽道歉，說下次再也不會這樣。她聽了這話，滿意地笑了笑。可能是哭累了，沒多久便睡着了。爸爸看着睡着的媽媽，打了個哈欠，也睡下了。真羨慕他們，就算再困可我現在怎麽都睡不着了。

如果這周沒回來，如果剛才我一直在那等我媽，如果我媽沒遇到那位阿姨，如果我沒和我媽上街，可恨這只能是如果，不是現實。

胃可能是驚吓過度，陣陣疼痛，我沒放在心上，因為每周回家它都會痛。可我沒想到這次會痛得這麽厲害，汗直往下流，感覺好像有人在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割。

看着鏡中的自己，臉色愈發蒼白。我想起上次放在櫃子裏沒吃完的胃藥，顧不上安不安全，倒了幾片吞了下去。吃藥後半小時，依然不見好。

爸媽房裏傳出陣陣鼾聲，我不想去打擾睡夢中的他們。只能咬着牙，忍着痛。

兩個小時後，胃痛緩解了些。爸媽也都睡醒。我看看時間該回學校了，跟他們道別後，背上書包，走到車站，坐上車，靠着窗。

我以為我會哭，可怎麽都哭不出來。我真的不想放假的時候再回這個讓我難受的家，可還是那句話：不回家我能去哪？

忽然心裏一緊，想到金三豐，他說過他父母常吵架，不禁為他擔憂，這個假他是怎麽度過的？不管怎樣千萬別像我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