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六）道別離

告別于雅利後，我獨自一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昏黃的路燈一閃一閃，閃的我心裏發毛，千萬別跳出個變态殺人魔。如果真跳出來，我的對策是拿出我的大頭貼把他吓暈，這點我信心十足。不過可能要用放大十倍的大頭貼才行。

在一個路燈旁，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金三豐。那孩子背靠路燈，微低着頭，雙手放在上衣兜裏。他聽到我的腳步聲，擡起頭，看着我，眼神裏透着別離的惆悵。頃刻，我像被點了穴不能行走，那孩子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金三豐一直用那種眼神看着我，他會不會和我一樣回家後遇到糾結的事？想到今天下午回家發生的事，再看看眼前這個十六歲大的孩子，心裏隐隐一陣酸痛。

我努力沖破.穴.道，走到他面前，微笑着輕聲問他：“你怎麽在這兒？”

金三豐臉上擠出笑容：“我想見見你。”

我們都是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人，甚至無法真實表露笑和哭。那孩子的笑，是我不願看見的笑，因為那笑沒有哭真實，但人有時不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總要違背心意，做一些自己不願做的事。

我們無法像令狐沖他們那樣笑傲江湖，可也不能見誰就哭，那樣別人會以為我們不是傻子就是瘋子，時間久了連自己都以為自己真瘋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我也正好想見見你。你今天回家了吧？”

金三豐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點頭，空氣中飄散着壓抑的分子，它們重重打在我臉上。

我看看時間，對金三豐說：“你可能餓了吧？我請你吃香腸炒飯。環城跑那天下午你給我送牛奶面包，這次我請你。”

金三豐依舊沉默，難道是那孩子又做噩夢，夢到我墜樓身亡？

金三豐說：“我不餓。”我沒想到那孩子會突然對我這麽說。

我正想開口說話，金三豐卻搶在我前面：“我明天就要轉學了。”斜劉海微微擋住了那孩子的左眼。

我問：“轉學？”

金三豐微微點頭：“我想在轉學前，見學姐一面。”

我不忍多看一眼那孩子的眼神。

金三豐從衣兜裏拿出一個淡紫色星星形狀的花燈，星星上印着一張可愛的笑臉：“這燈送你。”

我按下開關，雙手捧着花燈。它閃着淡紫色的微光，我的手被淡紫色包圍。這樣的光不足以照亮前方的路，但卻能照亮心裏灰暗的角落。

金三豐說：“我爸媽離婚了，我媽要帶着我去另一個地方。”

他眼裏沒有淚，但我能聽到他心裏的哭聲。

“這對我爸媽來說是種解脫。我生長在這樣的家庭，将來能給學姐幸福的人可能不是我了，我想認你做姐姐。”

這孩子的話，刺痛我的心，他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還只是個孩子，為什麽卻要他經歷那麽多？

該死的眼淚這個時候非要來湊熱鬧，真是欠扁，可我打不到我的淚。心若傷，淚怎會不流？好在它們只是在我的眼眶裏打轉，說什麽也不能讓它們跑出來。我使勁深呼吸，把眼淚吸回去，它們一定很恨我。

我該怎麽安慰金三豐，安慰對現在的他有用嗎？我父母把離婚挂在嘴上十幾年了還未見行動，看着他們吵架的陣仗，不如離婚算了，可如果他們真的離婚，我該怎麽辦？

我想了想說：“我比你大，一直都是你姐姐。等你轉學，我們可以靠寫信聯系，我會以最快的速度給你回信。不過有一點你要克服，那就是我寫的像雞爪一樣的草書。”

金三豐笑笑，那笑不免苦澀。

我說：“想想我這個姐姐真不合格，每次都是你送東西給我，我都沒送過東西給你。”

金三豐說：“那下次我考了好成績，你請我吃飯。”

我說：“一言為定。”

我手裏的花燈一直亮着，我看着花燈對金三豐說：“你送的花燈很漂亮，我很喜歡。”

金三豐說：“我不知道學姐喜歡什麽顏色，所以随便選了一個。”

我說：“我很喜歡淡紫色。”

金三豐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問：“你想說什麽？”

金三豐頓了頓說：“學姐，我能提個請求嗎？”

我微微笑着說道：“你說。”

金三豐感激地看着我：“我能擁抱一下你嗎？”

我說：“我這個姐姐沒什麽送你的，就送你一個擁抱吧。”

我沒有親兄弟姐妹，不知道有弟弟是什麽感覺，但有幸認識金三豐，這孩子讓我知道有弟弟也是件幸福的事。他不只是和你搶好吃的、争玩具、平分父母的愛。他也會是個貼心的人，關心你，心疼你，他和你流着一樣的血。

心相擁，道別離，若再見，請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