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三）再回紅樓

我打開MP3聽着裏面的音樂，思緒跟着旋律舞蹈，卻是一支獨舞，沒有舞伴。

我走到教室外望着遠處的紅磚樓，那裏也有思緒在舞蹈，也是一支沒有舞伴的獨舞。

不遠處的天空飄着一群風筝。它們是自由的，卻也是被束縛的。想要真正的自由，除非線斷。就算如此，它們也不知道自己會飄到哪兒，或許會落到樹上，或許會落到水裏，或許會落到房頂，或許會落到田地。

它們的命運在風的手裏，我的命運在現實和夢想之間游離。

下午打掃完教室清潔，背上書包，聽着音樂走過操場。當走到天國的階梯時，我忍不住擡頭望着左側不遠處的紅磚樓。我的思緒先于我飄到了紅磚樓二樓最右邊的教室。

當走完天國的階梯，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徑直向前，而是左轉走向貼了外牆磚的紅磚樓。

我走到樓下，卻不敢上樓。這裏有“紅樓聽夜雨，兩兩相凝望”也有“默默無言掃過道，不敢言明心中情”還有我的歡笑、我的淚水、我的付出。十六歲的時光和青春都刻在了紅磚樓裏。

紅磚樓在時光中變了樣，人更是不得不變。

高二要從紅磚樓搬到新教學樓的時候，班上同學都很興奮，大家都喜歡新教學樓。我卻獨愛紅磚樓，以至于搬到新教學樓很長時間都還沒能适應過來。

我時常從新教學樓遙望紅磚樓，卻不敢再輕易靠近它。只在上學期期中考試的時候去過。本是想在那裏看楓葉，卻不料看見了柯方傑還有那個女生。此後我再不想也不敢回紅磚樓。

今天卻不知怎的，偏偏又回到這裏，或許是心底的懷念在“作祟”。

夕陽下我背着書包，緩緩擡起右腳，卻遲遲沒有落下。

許久，我收回被擡酸的右腳，雙手緊緊握着書包的背帶，再次擡腳，可憐的右腳剛緩緩踏上第一階樓梯，卻在我大腦的控制下又迅速收回。

最終我還是放棄了，這是沒用的表現還是本該如此？我不知道。

我不再強迫自己上去。看看時間準備離開，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牽住。

“雪姐，為什麽不上去？”

聲音的主人從我背後走到我面前。

是金三豐，那孩子的臉上透着笑容。夕陽的餘晖照在他臉上，一段時間不見他變了。說不好都哪裏變了，但有一樣卻很明顯，這孩子比以前更高了。

下午體育課我看到的真是金三豐？

我揉揉眼睛問：“你怎麽在這兒？”

金三豐說：“我們這周放歸宿假。”

我疑惑不解地問：“你是剛來，還是？”

金三豐從書包裏拿出一張長長細細的紙條遞給我：“我剛來，這是我這個月的月考成績單。”

我不敢相信他的話，他若真是剛來，那我體育課看到的那個金三豐怎麽解釋？難道真是我眼花？

金三豐見我沒看成績單也沒說話便問：“雪姐在想什麽？”

我看着金三豐一臉認真地說：“今天下午體育課，我看見你站在以前那棵楓樹的位置，你真的是剛來學校？”

金三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半晌沒說話。

我想他是默認了便問：“為什麽說謊？”

金三豐先是愣了一下，後來卻低着頭笑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笑，卻又不想再問他，索性他笑他的。

我從他手裏拿過成績單，看到分數的時候，我心裏震了一下，這是我高一時夢寐以求的高分：“這是你這次的月考成績？”

金三豐點點頭，他收起笑容說：“雪姐，我真是剛來。你看到的那個我可能是看錯了。”

一瞬間我想起下午體育課看到的金三豐穿的不是現在眼前這個金三豐身上的衣服，那個金三豐穿着冬天的外套，今天這麽熱誰會傻到穿那麽多衣服。也許真是我看錯了，可為什麽偏偏是金三豐？

我沒有再思考這個問題而是轉問：“你剛才為什麽低着頭笑？”

金三豐笑着回答：“因為雪姐在虛幻中看到的人是我這弟弟。”

他的話讓我心頭一緊，我心裏裝着的人是柯方傑，但為什麽我在虛幻中看到的卻是金三豐。一下子我找不出為什麽會只看到金三豐的原因。于是在心裏努力找尋出口，也許是因為我和他太像，看見他就像看見自己，在虛幻中看見自己這也沒什麽。再說他是我弟弟，看到他又有何不可呢。

金三豐在我剛想通原因的時候問我：“雪姐為什麽不上致遠樓。”

我心裏的紅磚樓在他人眼裏卻是致遠樓。

我說：“這裏的回憶太多，想追憶，卻害怕那些回憶傷了自己。”

金三豐問：“在雪姐心裏，上去和不上去誰占的比重大？如果上去占的比重大，那我就陪你一塊上去，我會幫你擋住那些傷人的回憶。如果不上去占的比重大，那我們就離開這裏。”

我一方面覺得金三豐很傻，那些傷人的回憶不是他能擋住的；一方面覺得金三豐很好，好到覺得自己虧欠他很多。可虧欠不能用喜歡來彌補，我無法喜歡上他，可我疼惜他。

我們是如此相似，相似到心酸，我不忍心有人和我有一樣的經歷，我希望金三豐過得好，雖然他在笑，但我隐約感到那笑裏帶着苦澀。

我看着金三豐說：“不上去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