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四)如果時光能停留
我和金三豐向校門走去,直到走出校門才想起他的成績單一直在我手裏。
放歸宿假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學校來“彙報”這次的月考戰果。我記得自己答應過他,如果他考了好成績就請他吃飯。
我舉起右手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們去吃飯。”
他笑笑問:“吃什麽?”
我看着他問:“你想吃什麽?”
他想想說道:“豆腐腦。”
我和金三豐沿着街道走到一家賣豆腐腦的店,叫了兩碗豆腐腦。
我拿起桌上的辣椒油狠狠往豆腐腦裏倒。瓶裏剩下的辣椒油都被我倒在碗裏。
金三豐沒說話,只是好像想到了什麽,把我的豆腐腦和他的換了一下。
我不解地問道:“你喜歡吃辣的?”
金三豐回答:“你要少吃辣的。”
我看着金三豐一時說不出話來,片刻後我從他面前拿過他換過去的那碗豆腐腦對他說:“不辣的豆腐腦,我吃不下。”
金三豐第一次表情嚴肅地看着我:“你的胃會抗議的。胃藥吃多了不好。”
我不知道他怎麽知道我有胃病,我被他的話提醒,想想自己的胃真夠可憐,現在每周回家都會被“肆意虐待”。我為什麽還要虐待它?
以前回家,爸媽在吵架,我就自己下面條吃,別的都可以少放,就是辣椒必須多放,因為這樣吃着很有味兒,很刺激。
這只是我排遣的一種方式,卻養成了吃面條、吃豆腐腦、吃米線不放辣椒就吃不下的習慣。這個習慣之于我其實沒有好處可言,但想要改過來怕是很難了。
金三豐拿回那碗豆腐腦吃了幾大口,嘴上全是辣椒油,額頭辣出了汗。
我遞給他一張紙:“太辣了,別吃了。”
金三豐露出笑容:“浪費可恥。我的胃很健康。”
我們吃完豆腐腦出來,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會在這個時候看見柯方傑和那個女孩。
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們沒有看見我。他們說說笑笑朝前面走去,有那麽一瞬間,我感覺他們不像戀人倒像親人。
我注視着他們兩人的時候,忘了金三豐還站在我旁邊,等我想起他,他已經不在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我四處張望想找到他,卻怎麽都找不到。
幾分鐘後,金三豐左手拿着兩瓶礦泉水,右手從背後拍拍我的肩膀:“雪姐。”
他笑着把一瓶水拿給我。我拿過水瞬間明白他剛才為什麽“消失”。
我發現金三豐手裏那瓶水喝的只剩一點。我擰開蓋子,喝了口水。金三豐微微咳嗽了幾聲。
我看看時間問:“你什麽時候回家?”
他說:“我坐晚上九點半那班車回去。”
我說:“那我們四處逛逛吧。”
他笑笑:“要不我們從市區中心噴水池走到白龍噴水池?”
我驚訝地說不出話。金三豐怎麽會和我說出同樣的話?
當然我們沒有從一個噴水池走到另一個噴水池。
我們一路走到書院街,又從書院街走到市體育場。上次來這的時候還是元旦節,如今卻已是四月。離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
我不止一次地想象高考後的自己會怎樣,甚至想象十年後的自己會在哪兒,在做什麽。
我知道以現在的成績要考一所重點大學是不可能的。
我雖然厭倦每天的題海生活,但每次看到語文試卷上出現“條條大路通羅馬”“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樣的話,心裏還是有一線希望,希望高考後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出路,當然死路除外。
我也知道存錢的事在這世上除了自己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三年來每個月的生活費都被自己暗暗存下一些,雖然不多但卻也不算少。
我沒想過要拿這錢幹什麽,只是習慣性地将生活費裏剩下的錢夾進書裏。把“書裏自有黃金屋”變成“書裏夾着人民幣”。
金三豐沒有打擾我一直望着體育場發呆,我腦子裏轉過一張張沒有經過PS的圖片,或快或慢,或遠或近,或清晰或模糊。
一張金三豐為我披上外衣的圖片出現在我腦海裏。我以為它會一閃而過不料它卻遲遲沒有離去。
元旦在體育場金三豐為我披上他的外衣,這只是件小事,我幾乎都忘了,為什麽此刻它卻一直待在我腦海裏?
我不能再無止盡地讓大腦充當圖片播放器了,我強制自己按下開關,關閉了那些回憶。
我把目光轉向金三豐,他正微笑着看着我。
我被他的笑感染,這一刻的他是那麽真實,比以前任何時刻都真實。他捂住嘴微微咳嗽了幾聲。
我看着他說:“走吧,去中心噴水池。”剛說完又揮揮右手補上一句:“只去中心噴水池,不去白龍噴水池。”
金三豐的笑容在臉上迅速擴散,他說:“好。”
還沒走到中心噴水池,我看見一家賣水果的鋪子,黃橙橙的枇杷擺在最前面。
我問老板多少錢一斤,老板的報價在我接受範圍以外的以外,但我還是決定買。
金三豐問:“雪姐,喜歡吃這個?”
我拿起一個枇杷對他說:“這是買給你的。”
金三豐又微微咳嗽幾聲:“雪姐,我不喜歡吃這個。”
我一邊選枇杷一邊說:“這不是買給你的嘴吃的,這是買給你潤嗓子的。剛才你吃那麽多辣椒油,嗓子一定不好受,吃點枇杷會好些。”
金三豐說:“我已經喝了礦泉水了。”
我一臉堅定地說:“這個你今天必須吃。我知道你是覺得這個貴才不想我買,但我又不是天天買這個,偶爾買一次不會傷元氣的。”
我向老板多要了個袋子,付了錢,我把裝枇杷的口袋還有那個空袋子拿給金三豐說:“吃吧。”
金三豐問:“雪姐不吃?”
我笑笑說:“剛才說過了這些都是買給你的。”
金三豐沒有再說什麽,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枇杷,輕輕把皮剝去,又把皮放進那個空袋子裏,随後一口吃下那個枇杷。
當他吃完的時候,我們走到了中心噴水池,坐在附近的長椅上。
中心噴水池除了節假日平時都不噴水。今天卻不同,這引得很多人拿着照相機在這照相。
沒有照相機的人也不用發愁,因為會有很多挂着照相機的人在收取錢財之後熱情地為大家服務。
金三豐的指甲被枇杷染黃,他正微低着頭用右手食指的指甲清理左手大拇指的指甲。我從書包裏拿出一張手帕紙遞給他。
不遠處傳來一群學生的說笑聲,我擡頭一看那笑聲是從我和于雅利照大頭貼的那家店裏傳出來的。
金三豐清理好指甲看着我說:“每次吃枇杷都會這樣。”
我笑着說:“下次戴副手套。”
金三豐笑了笑,看了一眼在噴水池照相的人,然後問我:“雪姐在噴水池照過相嗎?”
我說:“沒有。你呢?”
金三豐搖搖頭。他雖然沒說但我知道他想去和噴水的噴水池合影。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走,去照相。”
金三豐搖頭:“下次吧。”
我說:“下次噴水池不一定噴水。”
他笑笑說:“五一的時候這裏一定噴水,到時再來照相。”
我輕輕點頭。
我們坐了一會兒,金三豐說想去音響店買歌碟,于是我們去了金三豐音像店。
看到那家音像店,金三豐臉上的表情很薄很淡,遠沒有于雅利當時看到這家店的反應大。
音像店裏正放着鄭敏的《你曾錯過的》。老板趴在收銀臺上一臉憂愁,如今音像生意不好做。高一時這附近有好幾家音像店,如今只剩這一家。
我有意無意地朝那張淡紫色封面的歌碟看去,回想起上次在這兒遇見柯方傑,我沒能躲開他。
如果那天蔣明明沒有叫出我的名字,那會發生什麽呢?我輕輕搖搖頭,因為沒有如果。
我不敢再看那張歌碟,轉而看向別處,心裏卻還是想着柯方傑。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金三豐已經買好歌碟了。
我們走出音像店,天已全黑。
金三豐把剛買的歌碟拿給我說:“雪姐,這個你一定要收下,別問為什麽,只管收下好嗎?”說完看看時間又說:“雪姐,我送你回寝室。”
我拿過歌碟,笑笑說:“可我想送你去車站。”
最後我們決定用最簡單快捷的方法——剪刀石頭布。
我們兩個在音像店外“輪番厮殺”,結果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我甚至懷疑他作弊,但苦于找不到證據,只好讓他送我回寝室。
此時音像店裏的歌換成了韓寒版的《追夢人》,金三豐不由自主地向店裏看去。
我問:“你喜歡韓寒的歌?”
金三豐說:“嗯,除了他的那首《偶像》,這首是我最喜歡的。雪姐會唱這首歌嗎?”
我點點頭。
金三豐問:“雪姐現在能唱一段嗎?”
我抿嘴一笑:“下次吧。等五一節那天我們去噴水池照了相,我再唱。”
當我們快走到寝室的時候,我腦子突然短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剛才是不是作弊了?為什麽要趕盡殺絕?”
他看着我說:“我不想雪姐送我到車站後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夜路回寝室,這樣很不安全。”
金三豐總能讓我感動的鼻子發酸,心發顫。
他走後,我把包好的歌碟拿出來,我怎麽都沒想到會是那張淡紫色封面的歌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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