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二）傷枇杷

我無法回答于雅利的問題卻不能不回答。我拿起鋼筆在一張草稿紙上寫道：我走神了。

我把紙遞給于雅利，她看後的回複是：下午放學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吧，我小姨今天不在家。

食堂，我和金三豐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我不想去那裏，害怕觸及那些回憶。金三豐走了，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隕落，而我卻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為什麽哭不出來。是心底還抱着一線希望？還是欲哭無淚？

如果時間能回到金三豐上次來找我的時候，如果時光能停留在那一刻，如果金三豐沒有墜樓，如果有如果。

誰能告訴我金三豐為什麽墜樓？他真是自殺？原因是什麽？如果不是自殺，那兇手是誰？動機是什麽？這一切我該從何知曉？他的媽媽現在在哪裏？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寫這封信的？她現在承受着怎樣的心痛？沒有經歷過喪子之痛的人是不能體會的。

我現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金三豐不可能是承受不了學習的壓力而自殺的。

我回複于雅利：我不想吃晚飯。

于雅利看了回複，拍拍我的肩膀小聲說道：“你個傻子，明天高考體檢早上不能吃東西。你今晚不吃飯想餓身材啊？你已經夠瘦了。”

我完全忘了明天要高考體檢，正準備回複于雅利，下課鈴響了。今天中規中矩的班主任沒有拖堂。

于雅利從背後跳到我面前問：“你真不吃晚飯？”

我找了個不會被懷疑的借口：“胃痛不想吃。”

于雅利從書包裏拿出一把枇杷對我說：“給，當晚飯。你的胃什麽時候才能正常？”

枇杷，我該拿你怎麽辦？水果有那麽多種，為什麽偏偏是枇杷？我的胸口被無數石頭壓着，原本只是被當成借口的胃痛一瞬間變成現實。我摸着胃，臉色蒼白。

于雅利放下手裏的枇杷，關切地問：“你胃痛得很厲害？”

我輕輕搖頭，喘着氣說：“不算太痛，吃點藥就好了。”

于雅利焦急地說：“你連說話都費勁了，還說痛得不厲害？”

我無奈地笑笑：“你認識我三年，我哪次胃痛不是這樣的？放心，沒事的。”剛說完，嘴唇便開始發麻，和看完金三豐母親寫的信時一樣。

于雅利幫我倒了杯熱水，我拿出藥含在口裏，以往覺得極苦的藥今天卻沒了感覺。我喝了口水将藥吞下。

于雅利看着剛吃完藥的我說：“要不你請假回寝室休息吧。”

我放下水杯：“你知道我從來不請假。”

于雅利有些生氣：“從來不請假學校有頒發什麽獎狀給你嗎？沒有！他們只看升學率，學生的死活他們才懶得管，身體是你自己的，你到底怎麽想的？”

此刻的我只能用謊言來回答于雅利。我不想回寝室，石雨她們在上課，現在寝室裏沒有人。我不知道自己回到空無一人的寝室要怎樣去面對金三豐的死。我怕，現在我很害怕一個人。雖然在這個教室裏金三豐的死只有我知道，但我不孤單，至少還有這些相處了兩三年的同學。

我用手摸着胃，臉上帶着違心的笑：“知道我為什麽胃痛嗎？因為我擔心明天的高考體檢，擔心他們會一下子抽幹我的血。我從來沒抽過血，怕的要命。這次胃痛都是自找的，你就別擔心了。我吃了藥一會兒就好了，不用回寝室。”

于雅利聽了我的話哈哈大笑：“班上同學都在為明天體檢不能吃早飯而擔心，怕餓着胃。你的擔心太另類了。誰會把你的血抽幹啊。”說完拿起放在桌上的枇杷對我說：“給。”

我輕輕搖頭：“小于你很健忘，每次胃痛我都不想吃東西，晚上真不去吃飯了。”

于雅利想了想：“好像是這樣，那好吧。”說完便吃了三個枇杷。

上課鈴響，她把剩下的幾個枇杷放進書包裏。老師還沒來，她從書包裏拿出一袋面包放到我課桌上：“多少吃點。”

我開始懷疑她的書包是機器貓變的。

于雅利似乎看穿了我懷疑的表情，她又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最新的言情小說遮住臉，小聲說道：“靜雪，我可不是大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