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其實是匆匆趕上點的…… (1)

103

春闱三年一回,天氣未暖,無數舉子都得在瑟瑟春寒中奔赴考場。

小莫岘已八個月大,全然不知道他爹要消失幾天,滿口咿咿呀呀撲着莫瑜糊口水。莫瑜捏着小兒子的小拳頭,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又握了握妻子抱着兒子的手,轉身出門了。

迎春把兒子摟進懷裏親了親,“大哥兒,等着你爹中進士,讓咱們大哥兒做小衙內。”回去該幹嘛幹嘛了。

繡橘不禁問,“奶奶不擔心二爺麽,”

迎春笑道,“我信他。”

莫瑜自打秋闱見識到了一回考場,倒是有了些經驗,這回只管拎着考籃進去。知道自家預備的東西比旁人齊全,還沒考呢,看見旁人那幹巴巴的大饅頭心裏便自在了幾分。他是個實在性子,穩重有餘,機變不足,本是不易出挑的。偏本科的策問恰在考前被姜老爺子順着那幾個主考的腦袋猜了出來,押題押着了。故此考完三場,莫瑜臉上帶着笑就出來了。

回到家先見了父母,再往自己院子去。才進門就讓小兒子撲住哭了個稀裏嘩啦。

莫瑜忙接了在懷中問妻子怎麽回事。

迎春笑道:“二爺去考試了,當日便不曾回來,大哥兒等不着你哭了半日。誰知這麽些日子總不見人影,想是吓壞了。”

莫瑜心中如被小爪子捏了一把似的,忙抱了兒子哄了半日。

一時迎春又打發他去沐浴,小莫岘不肯放他爹,只管摟着脖子不撒爪子。迎春笑道:“不如帶了他一并去,這會子大哥兒怕是離不得你。”

莫瑜哪裏又舍得他呢,笑道:“也好。”果然抱着兒子一道去,自己洗澡的時候便讓下人抱着莫岘在旁頑水,不多時濺了一身。因小莫岘諸事迎春皆是親自動手的,也早猜着了這皮小子準得弄濕了,乃親去取了衣裳過替他換。

莫瑜自己泡在浴桶中瞧妻子與小兒子換衣裳,聽着兒子嘟嘟囔囔一個音一個音不知道說的哪國話,妻子仿佛能聽懂似的柔聲哄他,五髒六腑都如泡在暖流中一般,說不出的滿足。

這一回莫瑜如他們家并賈家下人所願,考了第九名,比秋闱那十一名好聽多了。阖府大喜。

賈赦得了消息,忍了幾天,使人喊這小子過來。

那會子莫瑜恰在他老子書房逗兒子頑。莫鲲聽見賈赦喊他,想着會試的考題讓姜老爺子押着了,賈赦還是聖人之隐謀,想來更知道聖人心思,立時将孫子奪過來,催着他快走。

莫瑜有點舍不得兒子,戀戀不舍的瞧了兩眼。見他老子兩眼冒光只管催促,只得老實走了。

讓莫鲲猜着了,賈赦也同白安郎、賈琏在一處琢磨皇帝的腦子呢。殿試考題多半是皇帝老子拍腦袋拍出來的。白安郎作為聖人對手陣營的謀士幹了十幾年;賈琏頗了解如今朝堂諸事,尤其他這會子被他老子坑人反自坑、得了一個變數頗大的差事。三個人将最近聖人頗為關注、頗為惦記的幾個熱點話題歸納了一回。待莫瑜來了,便一條條與他掰扯。

莫瑜一聽果然是押題的,也來精神了,聚精會神記着。

說完了,賈赦笑道:“這些都屬于被動押題,咱們還可以主動押題。”

莫瑜忙笑着請教。

賈赦便攤開一張紙來,與他們幾個細細講了一回馬哲大命題“解放生産力”。終笑道:“現如今最便宜的便是改良生産工具,如丁氏紡織機、如菲爾德先生等幾位正在試圖縮小的蒸汽機。那蒸汽機出來可不得了,日後安在車子上,能替人力牲力耕田。那會子便有許多農人可以不用種田了,換而言之,原先要七八個農人一齊勞作方能種出來的田地,保不齊日後只要一兩個人足矣。這些閑出來的農人可做什麽去呢?”

賈琏笑道:“父親莫賣關子,直教我們便是。”

賈赦笑道:“不是賣關子,是讓你們想呢。”

莫瑜老實,道:“既然農者少了,自然往士工商三者去了。”

賈赦點頭道:“不錯。農家有聰慧的孩子自然讀書;谷物多了便往別處賣去、就成商人了;而最多的卻是願意為工匠。故此各色作坊自然多起來。”

白安郎笑道:“作坊多了,尋常人家卻是用不了那麽多的,就如此前陣子汪大人折子所言紗錠一般。”

賈赦笑道:“既然如此,就一并送去外邦好了。橫豎他們喜歡,也願意買咱們的東西。這些都太遠,都是咱們畫給聖人的一塊大餅,然聖人喜歡的很。故此眼下聖人惦記的想來是如何将這塊大餅做出來,甚至做的愈發大些。”乃向賈琏道,“過幾日你上個折子,将咱們第一個大餅之紗錠擴大些,除了布匹等織物,尚可加上瓷器、茶葉、精細頑器等物,惹得異國皇室貴族多買、咱們也可多替國庫掙些銀子,日久天長漸漸将他們的國庫悉數搬過來,保不齊能在外洋弄幾個屬國耍耍。”

白安郎搖頭道:“聖人沒那麽好高骛遠。”

賈赦笑道:“畫餅不怕大,畫到外太空去都沒問題。人的野心都是被勾出來的。如今天下太平、四海稱頌,不論誰在如此順境都容易自得。聖人聖人,難道他真的是聖人?不過屁股坐在龍椅上罷了。終究不過尋常人。咱們只抛出去一個影子勾引一下,旁的只由着他自己想去。至于殿試考題,”賈赦伸出手指頭畫了個圈兒,“只要聖人這陣子讓咱們的大餅迷住了,跑不脫繞着大餅的裏裏外外了。”

莫瑜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不能吧……”

賈赦笑道:“賭運氣罷了,咱們都不是皇帝。橫豎押着了算咱們的,押不着也不少什麽。”

莫瑜就這麽暈頭轉向的回去了。他本是騎馬來的,回去的時候後頭跟着一輛車,車上載滿了各色頑器,都是賈赦給外孫子的。

殿試那日春風拂面、天氣頗好,衆考生點名、散卷、贊拜、行禮之後,依序進入大殿。莫瑜接了題目一瞧,對他老丈人的仰慕頓時如滔滔江水。

又讓押着題了。

聖人雖讓賈琏的折子吸引了,也遙想過如何掏光外邦的國庫,總還是個踏實的。如今首要的乃是本國物産需豐腴起來,方有餘力銷往外邦。又有丁魯班的紡織機也算改良得不錯了,只是眼下千家萬戶的紡織機還是舊的,如何速将這些替換了也是件大事。故此本科殿試考題便是這個。

這個莫瑜早跟他老丈人等商議過了。由工部領銜、各處州縣建些大作坊,以流水線作業來制造或改造紡車。簡單的說就是建立古代國營紡車廠。另外丁魯班放棄專利權,将丁氏紡織機之圖紙由工部使人繪制了,免費發給各處造紡車的工匠或作坊。

他們殿試的時候,聖人也四處溜達。因莫瑜編撰了《宏安拼音大字典》,聖人便有些注意他。這小子又是個憨的,接了考卷臉上那猛地一喜,聖人并在場許多人都瞧見了。故此,眼瞧着他提起筆來只顧刷刷的寫,連稿子都不曾打,聖人便有幾分疑惑。看他寫了一會子,特走過去瞧。

立在莫瑜身邊才一會子聖人便知道,這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不由得哼道:“這是你老丈人說的?”

莫瑜那會子全身心投入考試,不曾留神身邊來了人,吓了一跳。擡頭見了皇帝老子,忙跪下道:“是,前些日子岳父喊學生去拿給學生兒子的東西,恰逢他與我大舅子在書房議事,我便在一旁聽了。”莫瑜這會子才明白,當日白先生曾道如有人問起來你就說如此這般乃是何意了。白先生真乃諸葛再世也!

聖人好懸讓他給氣樂了,指着他半日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晌,啼笑皆非道:“難怪他會挑你這個女婿。”又拿起他的考卷看了半日,問,“流水線作業是何物?”

莫瑜忙開口解釋,聖人一擺手,将卷子還他,道:“寫上去。”轉身走了。

莫瑜有些發愣。

戴權望着他笑了笑,跟着聖人走了。

莫瑜便明白聖人心情不錯,爬起來接着考。

終于殿試完畢,各位考官匆匆閱卷,拿着一疊考卷送到聖人跟前。

旁的卷子都有各位大人加以評說,到了莫瑜的卷子,衆人都支支吾吾了。

莫瑜的答卷顯見最出挑、最有效。只是他那會子說的話衆人都聽見了,乃是他岳父與大舅子恰在家商議此事、他在一旁聽見了。自然沒人懷疑聖人故意露題給賈赦父子,更沒人懷疑賈赦父子押題——押題哪有這樣白眉赤眼顯給人看的。只能說,純屬巧合。只是這巧合逢上殿試,給莫瑜一個高名次,有點對不起旁的考生,旁人皆沒有一個大舅子恰在負責此事;若不給他高名次,他這卷子簡直是一篇國策!旁的不說,單單那個流水線作業便是利國利民之大器。考官們也不好意思因為人家運氣好就黑掉人家。再有,莫瑜今日憨态盡顯,他們倒是樂得朝堂上有這麽一個呆小子。故此明面上悉數推給聖人,暗暗都露出不反對給他一個好名次之意。

聖人也甚是為難,因扭頭問姜文。

姜文笑道:“恩侯曾說,運氣本身便是實力的一部分,臣覺得有道理。”

聖人哼道:“朕不該問你。”回身點了名次,起身道,“就這樣吧。”

衆人齊呼萬歲。

另一頭莫府衆人都在等信兒。莫鲲在書房走來走去,長子莫瑾也是坐立不安。莫瑾媳婦、迎春并幾個孩子陪着昌齡郡主在內堂坐着。莫瑾媳婦見迎春倒不甚緊張,不由得問道:“弟妹不憂心麽?”

迎春笑道:“二爺這回名次低不了。”莫瑜不曾将那日之事瞞她,她對她爹押題的本事可是非常有自信的。

昌齡郡主忙問:“何以見得?”

迎春也不好告訴她婆婆自家老子給了皇帝下了套啊,只拿表面文章搪塞道:“二爺秋闱是十一位,春闱第九名,殿試只能往前了。”

昌齡郡主瞧了她一眼,笑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打馬虎眼,罷了,瑜兒能考好便好。”

眼見名次該出來了,滿大街響起銅鑼報信,昌齡郡主有幾分坐不住了,讓人往前頭去探。偏半點信兒沒有,見迎春還有心思捏着兒子的小胳膊動來動去做什麽小體操,不禁嘆道:“老二媳婦倒是穩得住。”

迎春笑道:“歷來都是先報名次低的、再報名次高的。二爺必然在後報的人裏頭呢。”

昌齡郡主搖頭道:“我的兒子我自然清楚,尚無能耐進前幾名的。”會試第九位乃是姜老爺子押題押來的,因已經考完了,她也知道了。因賈赦這押題押的是皇帝的腦子,莫鲲沒敢告訴她。

迎春笑道:“保不齊聖人瞧咱們家二爺順眼呢,總歸是為聖人取士罷了。”

又過了許久,前頭奔進來一個小子大聲道:“恭喜郡主、恭喜二奶奶!聖人點了咱們家二爺為二甲傳胪!”

昌齡郡主驚得連茶盞子都丢了:“當真?!”

外頭進來一位管事嬷嬷笑道:“報信的還在門口呢,老奴自作主張讓人給了他十兩銀子,望郡主恕罪。”

昌齡郡主大喜:“好的很!該賞!”忙讓打賞來報喜的那小子,又命阖府俱多發兩個月的月錢。回頭見迎春抿嘴兒直笑,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不由得懷疑聖人是不是與賈赦約定了什麽。

漫說她了,莫瑜媳婦也心下生疑。早知道老二媳婦的爹是聖人心腹,莫非連殿試名次也能定的?

待莫瑜赴了瓊林宴回來,莫鲲也顧不得他滿身酒氣,先拎去書房問殿試如何。

莫瑜半憨的說了一回,道:“我竟也不曾想能得了這個傳胪呢。”

莫鲲愣了半日,從頭到尾細細捋了捋,不由得拍案:“你這老丈人……”一時他也不知道該拿什麽詞兒來說了。又問前三甲是何等人。

狀元榜眼俱是外省舉子,出身都是平民。唯有探花郎給了三皇子的親表弟方靖。

莫鲲一皺眉。前些日子三皇子頗不得聖寵,這個探花點給方家又是何意?

另一頭賈赦也跟白安郎在琢磨此事呢。賈赦問:“他們家小二出了什麽纰漏麽?”

白安郎思忖了會子道:“未必。方家那孩子,只怕是真有本事,聖人也犯不着因為人家姓方就不用人才。”半晌又笑道,“忠誠王爺有日子沒來了。”

賈赦翻了個白眼子:“司徒塬那個麻瓜!他不來我省事。”

作者有話要說:作弊也得做的光明正大

104

話說殿試已畢,不多時,前七名被打包掃進了翰林院,連狀元都是從七品庶吉士,唯有二甲傳胪莫瑜得了個從六品編修。聖旨一下,總有些人議論紛紛。随即莫瑜殿試的卷子被傳了出去。

看完那卷子,立時連狀元吳邁都服氣了,笑向方靖道,“聖人只怕預備直接啓用這位老弟了,咱們還得在翰林院多呆一陣子。”

方靖笑道,“還望吳兄多照顧。”心中不由得有些惋惜不曾聘到賈赦的甥女兒。

不久,聖人正在大明宮看折子,忽然外人有人使眼色把戴權請出去了,回來的時候神色有幾分奇怪,便問何事。

戴權低頭看着地:“下頭有人來回,方才榮國府孝敬了兩車的東西給十一皇子。”

“嗯?”聖人撂下折子,“賈赦又搞什麽鬼?什麽東西?”

戴權道:“兩車都是布偶并小頑器。”

聖人奇道:“這會子送布偶來?十一皇子兩歲有餘了。”

戴權不支聲了。

聖人撇了他一眼:“你可知道緣故?”

戴權猶豫了會子,道:“前日是莫家那位小哥兒周歲……”

“嗯?跟十一皇子有什麽關系?”

戴權又猶豫了會子:“聽聞當日散了席,賈政大人曾抱怨榮國公心裏仿佛不甚惦記十一皇子這個侄孫兒……”

聖人也無語了一陣子,哼道,“哪裏是不甚惦記,他是壓根沒惦記過。”一時只覺這個小兒子很可憐,對賈赦不把他兒子放在心上有幾分不滿。再一想,若是賈赦很惦記這個孩子,仿佛也不好。不由得糾結了起來。好半日,長嘆一聲,不想此事了。

是夜,聖人猶豫了會子,擡腳去了鳳藻宮。

事先不曾通傳,他到了鳳藻宮門口向守門的太監擺擺手,不讓吭聲,直往裏頭去。不一會子,只見賈貴妃的貼身大宮女抱琴提着食盒轉了出來,愣了愣,跪倒才要說話,聖人問:“愛妃呢?”

抱琴笑回道:“今日榮國府裏送來許多布偶頑器,娘娘讓替十一皇子布置出來一間游戲室,這會子正頑呢。”

聖人立時想起舊年在賈家看到的那個游戲室,乃笑讓她帶路。

抱琴忙領着他往東邊一間屋子過去。

打起簾子來一瞧,這屋子還是有家俱的,只是沒有零碎擺設,在案子上擱了許多蠟燭臺子,照的屋子尤其亮堂;并放着些小碟子,裝了幾樣果品并小點心。地下牆上并家俱面上也貼了厚厚的毯子,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想來十一皇子想撞個包也不容易。滿屋子都丢着大布偶,橫七豎八跟榮國府裏的那屋子一般無二。

賈元春穿着半舊的藕合色春衫,背後枕着一只大兔子布偶,手裏抓着一只大老虎布偶,光着兩只玉足竟沒穿襪子,懷裏還躺着十一皇子;十一皇子也光着兩只小腳丫子蹬布偶頑,娘兒兩個笑鬧在一處。

聖人不禁怔住了。當日見賈赦大白天的領着孫兒孫女在游戲室睡覺,他面上不顯,心裏偷偷有幾分羨慕。如今見了這屋子,不由得嘴角勾了起來。

方欲邁步進來,元春撇見他了,竟嗔了一聲:“哎,請陛下脫了靴子進來。”

聖人一笑,當真脫了靴子,只穿襪子踩在軟軟厚厚的白狼皮毯子上,腳趾間一種不曾有過的舒坦。擡起頭來,十一皇子已尖叫着“突突突”跑過來猛地撲向他的大腿。聖人尚且未來得及蹲下/身子,他小兒子已抱着他的腿咯咯直笑了。聖人心中一熱,彎腰抱了他起來。

元春也笑走過來見了禮,道:“早聽祖母說家中有這麽一間屋子,向往得很呢。今兒個伯父送了這許多布偶來,妾便依着祖母說的仿了一間,果然舒服的很。明兒妾可得使人好生謝謝大伯才是。”

見她雙眸閃閃發亮、歡喜由衷而出,笑意間竟有幾分少女嬌憨,聖人忽然覺得連這個小女子也有幾分可憐……她還不知道她那個大伯乃是得了她父親的抱怨才敷衍着給送了這麽兩車的頑器布偶。聽聞自打賈赦掌家後榮國府再沒給她捎過一兩銀子,後來王氏被關了小佛堂,她便斷了娘家接濟,自此在宮中低調得很。賈母偶爾送些東西也都是尋常之物。較之旁的顯貴出身的宮妃,她倒是個無助的。

一錯神功夫,元春又抱了一個大布偶立在他跟前逗兒子頑,偏聖人怎麽看都像是兒子在逗她頑。不覺笑了起來,也學了她先前的樣子,随意坐下靠了身邊一只大布偶,順便将十一皇子放在身上——這小子還蠻沉的。元春也跟着坐下,接着同兒子耍笑。一時間聖人頑心大起,抓起小兒子的小腳丫子,惹得他咯咯直笑。随即同她們娘兒倆頑鬧在一處,笑聲傳出去老遠。

當晚十一皇子鬧着非要在游戲室睡,要聖人與他母妃陪着他睡。聖人自然不肯,拿眼睛去瞧元春。誰知元春竟也一雙期盼的眸子望過來,閃閃動人。聖人心軟了,想想三個人睡在一堆布偶中,仿佛也挺有意思,鬼使神差的竟應了。十一皇子“嗷嗚”一聲摟着他父皇的脖子使勁兒蹭,蹭得聖人連反悔都不好意思了。

是夜十一皇子睡在他父母當中,三人蓋一床大毯子,香香甜甜嘴角挂着笑。次日聖人醒了,看着小兒子無比可愛的睡顏,竟舍不得弄醒他。忽然想起舊年賈赦那副舍不得弄醒孫子的模樣,霎時明白過來。不由得心下有幾分得意:朕也有舒坦日子過的。

自此聖人常常無事來鳳藻宮陪小兒子頑會子,也時常被鬧得就在那游戲室歇了。橫豎床榻各宮都有,游戲室只此一間。

旁的皇子這麽兩三歲了都一個個學起了禮儀,甚至有學認字的。唯有賈元春成日縱着十一皇子摘花掐朵,爬上爬下。且總有內線向各處傳消息,聖人留宿鳳藻宮晚上極少要水。故此元春雖然受寵,倒沒得多少妒忌。皇後因賈貴妃不得母家重視,十一皇子也只是個淘氣的小皮猴子,亦不以為意。

轉眼入夏,榮國府開始忙得天昏地暗了。黛玉定了九月十二出嫁,三個月之後是探春。賈赦舍不得,日日板着一張臭臉,唯有見到孫兒孫女時方好些。賈琏實在受不了了,跑去向齊周求助。

齊周只覺好笑,掐了個點兒過來,恰賈赦在書房裏教壯壯如何将一案子積木妥妥的收拾進匣子裏,乃指着壯壯道:“人家王家的女孩兒不是嫁到你們家了?才給你生了大孫子。你家的女孩兒如何就舍不得嫁了?”

賈赦嘆道:“這個道理我如何不知道?偏心裏就是舍不得,我也沒法子。”

齊周笑道:“橫豎姜家也不遠,你想甥女兒讓他們回來瞧你就是了。”

賈赦道:“我也想迎兒呢,她一嫁人總歸不便。”想想就憋屈,古代什麽破規矩, 放幾百年後根本不到法定婚齡,還是高中生呢。

才說着,外頭有人來回到,林姑娘來了。賈赦立馬一指門:“看,孩子在家多好,随時可以見着。”

齊周啼笑皆非,才要說話,只見黛玉匆匆自己打着簾子進來,面有慮色:“舅舅!”擡頭一看齊周也在,忙行了個禮,“齊叔父。”

賈赦見她模樣仿佛有事,忙問怎麽了?

黛玉上來便拽住他的衣襟:“程家姐姐的夫婿前幾個月沒了,如今那一家子嫌程姐姐不吉呢。”

賈赦一愣:“程家那丫頭不是去年才嫁人的麽?”

黛玉點頭道:“舊年程姐姐嫁過去不久,姐夫便下場秋闱了,出來大病一場。尚未養好又是春闱,因落了第,不多時日便沒了。她夫家的人怨程姐姐八字不好,如今她過得慘淡得很。”

賈赦皺眉:“八字不好議親的時候幹嘛要訂下來?分明是他們自己急功近利,身子不好去考什麽秋闱?人都病着又考什麽會試?逼死了自家兒子心中悔恨,竟怨道別人家的女兒身上去。程林呢?他是死的麽?”

黛玉道:“聽聞程伯父去過一回,只是那一家子硬的很,況又不打不罵的,也沒短了程姐姐的吃穿用度,只阖府上下不論大小主子都向程姐姐擺臉色,下人都是避之不及的模樣,程伯父也無法。我方才打發了紫鵑去一回,說程姐姐瘦的都脫了形了。”

這是精神壓迫,比**壓迫更傷人。想想程蘭靜那個活潑性子竟遭了這等命運。賈赦扭頭問齊周:“程丫頭嫁的那一家,我恍惚記得她公公也沒多高的官銜子?”

齊周苦笑:“常大人的親侄子。”

賈赦一愣:“常大人該不會是常庸吧。”

齊周道:“是。”

常庸與姜文一樣,也是聖人心腹重臣,雖晚了姜文兩年入閣,也不是輕易動得的。故此他們才敢折騰程蘭靜,誰讓程林在人家眼中不夠看呢?

賈赦在屋子裏轉了兩個圈兒:“常庸我沒打過交道,只見了兩面,瞧他那張臉便是古板迂腐的,想來輕易不會肯将程丫頭送回程家。”

齊周思忖了會子,道:“常庸事母至孝,其母篤信道法。或是可以尋兩個有名望的道士幫着吓唬一下。”

賈赦眼眸一亮:“她信道法?好極!清平道人還欠着我一個人情呢!”

齊周一愣:“你竟連清平道長也哄過了?”

賈赦道:“說來話長,他的一個徒弟玄成道人是太後的暗線,好懸沒害死我全家,幸而早年我無意幫過一戶人家,得了信兒提醒我,不然倒真的挺不好對付。我當日直往他們道觀揭發了那個玄成,他舍不得徒弟死,便算給我一個人情當封口費。”

齊周恍然:“原來那會子清平道長忽然算出聖人将猝死與太後密害是這麽個來頭。”

賈赦聞言也愣了會子,方道:“聖人信了?”

齊周道:“他有許多星相佐證,如何不信?”

賈赦又愣了半日,忽長嘆一聲:“小齊啊……”他搖搖頭,“原先我以為,皇帝之所以靠不住,乃是因為他們代代相傳。老子是好的未必兒子的好的、兒子是好的未必孫子是好的。如今看來,縱然皇帝是好的,也保不齊道士不是好的。”

齊周默然。忽然看了看黛玉,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意思是這種話豈能當中孩子說。

賈赦笑道:“我們家玉兒最靈透。我倒是怕她迂腐了呢。”

黛玉反點點道:“玉兒明白。玉兒才不會像姜大叔父那麽迂腐。”

賈赦不禁得意道:“看,玉兒是聰明孩子吧。”

齊周好笑的瞧了他一眼:“罷了,既這麽着,你去向清平道人花了這個人情吧,也免得他心中惦記。”

賈赦點頭,在黛玉星星眼中保證了程蘭靜的人身財産安全。

次日他悄然往白雲觀求見清平道人。

清平道人這回出來得很快,聽賈赦說完,不禁詫異:“國公爺的意思,讓貧道替常老夫人算命,說程姑奶奶與她八字不投?”

賈赦忙道:“你們那一套我并不懂,道長你才是專業的嘛,我只打個比方。只需程丫頭終于平安就好。”

清平道人奇道:“欠我老道一個人情卻是不易的,國公爺這就使出去了?”

賈赦嘆道:“那孩子也是半大的時候我親眼看着長到十七八歲又嫁了人,她爹也與我是至交。我都這把年紀了,并沒心思在功名利祿上。還有什麽比孩子重要?我們委實沒什麽法子了,總不能忽悠老常跟老姜鬧內杠吧。那朝廷還不得亂了。”

清平道人贊道:“國公爺是個厚道的,你們家孩子都是有福的。”心下不由得低看常家幾分。程林也是老早便跟在聖人身邊的心腹,雖品級低了些,也是極得聖寵的。看人家賈國公多識大體。乃笑道,“既這麽着,只管交給貧道了。貧道必不損了程姑娘的名聲。”

“拜托了。”賈赦向他一躬到地,“還請快些,聽聞那孩子瘦的不成樣子,多一日孩子便多受一日苦。”

清平道人點頭:“國公爺放心。”

他辦事委實快得很,次日便往常家去忽悠了一回。後不過三日功夫,程蘭靜竟與她那死了的夫婿和離了。

程林自打女婿死了,眼見女兒在夫家日日受苦,偏半分奈何不得,頭發都白了一大半。忽然天上掉下金元寶來,常家使人來說讓他們和離,送他女兒回來不說、還讓帶着嫁妝并謝禮,程林愣半日不敢相信是真的。眼見他們家的下人走了,方問身邊的人:“他說什麽?”

他那老仆含淚道:“他們放咱們家姑娘回來。”

程林茫然:“這是怎麽回事?”

那老仆道:“我聽着他那調子,倒像是頗為感激咱們姑娘似的。”

程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到了約定送人的那日,程林一大早便在廳堂守着,眼見快點午飯點兒了,外頭一陣鬧哄哄的人聲,老頭兒急的倚着門直探頭。

不一會子,程蘭靜披着素衣,兩個陪嫁的丫鬟攙着她從影壁後頭轉過來。程林急着小跑上去。看着瘦的不成樣子的親閨女,茫然無措的眼神,迷迷糊糊喊了一聲“爹”,程老頭什麽禮儀也顧不得了,一把抱住孩子老淚縱橫。

父女倆抱頭狠狠灑了一回淚,半晌方止住了,程林拉着女兒的手:“好、好、回來就好!好生在家裏,爹養着你。”

這會子程太太并兩個媳婦兒也出來了,又抱着女兒哭了一回,一家子回到廳中。又問出了何事。

程蘭靜道她也不知道。只是四日前那下午,她祖婆婆不顧年邁忽然乘了轎子從大老爺那邊過來他們府裏,握着她的手嘆了半日,說你是個好孩子雲雲。阖府裏立時對她好了起來,跟變了一家子人似的。當晚她婆婆便來向她道,“你還年輕,不必守着”,一副決計不肯讓她守節的模樣兒。後來兩日匆匆去衙門與他們辦了和離,又往常家家譜上勾了程氏的名字,收拾好了她的全部嫁妝還多送了一份極厚的厚禮,今兒一早就将她塞上馬車送回來了。

程林想了會子,問:“早些日子你可見過什麽人?或是遇上過什麽事?”

程蘭靜道:“七八日前是姜大妹妹打發人來看了我一回,狠狠的罵了那些丫鬟婆子一番,他們倒是好了些。次日林妹妹也打發了人來了一回,竟是比姜大妹妹的人威風了十分去,指着那些人罵道,‘你們且等着,我回了我們姑娘必跟你們算賬。’”

說得她的陪嫁丫鬟在旁不禁“噗哧”一聲笑了:“那老不死的常嬷嬷念叨她狐假虎威,紫鵑哼了一聲指她道,‘姑娘我便是狐假虎威,如何?你不如也假一個來我瞧?’真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程林立時拍案:“辦得這麽快,決計是賈恩侯那個急性子。”過了會子,不由得淌下淚來,“你爹無能,倒是靠了他方能救你出那火坑。”

程蘭靜也垂淚道:“女兒前幾日還只當今生無望了,不如早些死了吧。”

程家兩個嫂子趕忙出來勸了會子,又讓打發人去賈府并姜府給兩個姑娘報信。

黛玉與姜皎下午便乘着馬車來了,三人執手垂淚了一回。

程蘭靜便将這幾日的遭遇說了一回,姜皎也拍手道:“果然是賈伯父比我爹靠得住。”

程蘭靜也向黛玉深施一禮:“請替蘭靜謝伯父救命之恩。”

黛玉笑道:“既這麽着,回去我替你轉達了。你也是個傻子,早些告訴我們也少受這許多苦的。”

程蘭靜嘆道:“我的人哪裏出得去那府門。”

一時三人都不說話了。

半晌,姜皎忽然問:“賈伯父做什麽了?這麽快程姐姐便回來了。”

黛玉笑道:“這個我卻不知道,仿佛與什麽和尚道士有關。”

程蘭靜點頭道:“我那祖婆婆篤信道法,許是請了位高道說我命脈如何了。”

姜皎托着腮幫子道:“我委實想知道呢,偏賈伯父那人懶得很,必然将事情丢給人家便不問了。”

黛玉在她對面也托了腮幫子悶悶的道:“我也想知道。”

程蘭靜瞧了她倆一會子,終是笑了:“你們兩個倒像是姐兒兩個。”

姜皎笑指黛玉道:“這一個不多日便是我大嫂子了。”

黛玉立時紅了臉,垂頭不語。

程蘭靜不禁想起自己的丈夫來,嘆道:“我家大爺本也是個好的……”只是命短罷了。

黛玉握了她的手道:“姐姐心裏念着便是。日子總歸還得過,姐姐過的好了,才對得起我舅舅花了那麽大一個人情。”

程蘭靜聞言便知道黛玉其實是頗為知情的,想來不便告訴她,重重點了點頭。

姜皎總覺得此事自己半分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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