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路易斯

艾克爾與狼王約定的地點，是在暗之森深處的一彎深不見底的死湖。

現在應該是下午臨近黃昏的時候，他們約定的時間是在夜晚。

外圍離中心是一段不短的距離。

艾克爾扇動雙翼，從枝桠上飛起，邊飛邊有些出神的想方才突然出現的藤蔓。

精靈的飛行就像人類走路一樣，更別說艾克爾自以為對外圍環境還是很熟悉的。

他并沒有注意前方的路況，而是出神的想方才那一幕。

艾克爾細細想下去，才察覺出不對勁的點。

人類怎麽能控制藤蔓，掌控生命元素一直都是生命之樹賜給精靈的特權。

而人類的特權，則是光明神賜給他們能夠掌控光元素的方法。

而且……那個藤蔓上有不詳的氣息。

就像……沾染了黑暗的生氣。

可那些分明是人類。

艾克爾伸出自己的手，他看着掌心微微出神。

他蒼白的指尖緩緩閉合收攏。

半空中飄下的一片落葉，突然扭轉了方向，向飛在半空中的艾克爾的掌心飛去。

它輕輕地落在精靈柔嫩的手掌之中，像是在怕鋒利的齒葉邊刮傷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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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克爾拈起那片落葉，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下。

因為是由他這個暗精靈掌控着飛過來，落葉上有着濃郁的黑暗氣息。

他确認了。

那根藤蔓也是如此。

馬車裏的還是人類嗎？

艾克爾不寒而栗，那些人類護衛的究竟是什麽？

“嘩啦——”艾克爾飛行中突然一頭紮進了前方枝桠上繁茂的葉叢中！

他居然！撞樹了！！

艾克爾拼命扇着雙翼，才将自己從葉叢中救了出來。

他看着面前這根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長出來的枝桠，大意了。

這一出自然而然地讓艾克爾将方才所想忘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自己撞樹的傻傻一幕。

幸好這裏只有他一個精靈，應該沒被看見……

他剛這麽想着，突然就見一只小松鼠看着他吱吱叫着。

艾克爾能聽見小松鼠在笑他，小松鼠看見了精靈撞樹的奇跡一幕。

艾克爾耳朵一下粉了，他猛地揮了下翅膀，仿佛離弦的箭一般，咻地飛走了。

好丢臉。

死湖在暗之森的深處，艾克爾在太陽落下之時，及時趕到。

穆圖靜待已久。

艾克爾終于停下了雙翼，落到了地面上。

赤//裸的雙腳踩到湖邊沒有雜草的空地上，艾克爾坐了下來，白淨的腳伸進湖水裏。

像伸進了冰窖裏。

艾克爾的體溫雖說本來就低，但也覺得有些冷了。

狼王緩步走到他的身旁，後肢下蹲，坐了下來。

艾克爾轉頭準備去看穆圖，然後只能看到穆圖毛茸茸的前肢。

擡頭擡到最高才勉強看得見穆圖的狼嘴。

好氣啊。

為什麽穆圖坐下來都能比他高那麽多。

身為狼王，穆圖的體型是狼群裏最高大威猛的，他光是坐下來都能有兩米。

更別說身為精靈，本來就身材嬌小，身高一米八都沒到的艾克爾了。

“穆圖，你低頭看看我。”艾克爾生氣地咬了下唇，說。

穆圖低下狼頭，再低下：“好了，看見你了。”

艾克爾脖頸有點酸，他很不高興：“趴着。”

穆圖無奈地屈下前肢。

一狼一精靈總算可以平視了。

艾克爾撐在地上的手臂感到被穆圖密茸地狼毛掃過的酥麻感。

他攥了攥掌心，壓下想摸摸揉揉揪揪的心思。

艾克爾晃了晃腿，看着湖面蕩出的一圈圈水紋：“黑暗神的鴉羽在教廷手上。”

穆圖低吼：“教廷哪裏？”

艾克爾誠實的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只告訴我說，鴉羽被教廷藏在了不知道什麽地方。”

穆圖沉默良久。

艾克爾忍不住轉頭看了眼。

趴着也顯得非常巨大的狼王，一雙獸眸冷寂地盯着艾克爾。

“你失約了，艾克爾。”

穆圖說：“你欺騙了我。”

好兇。

艾克爾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他伸出兩只手，沒有直接觸碰，而是在虛空中半捂住穆圖的狼眸。

“對不起，穆圖。”艾克爾心虛地很小聲的說。

狼王後仰着自己的狼首，然後不輕不重地拿狼爪子拍下艾克爾的手。

“你想怎麽補償我？”

穆圖的眼神還是很兇。

艾克爾吸了口氣，鄭重說：“在我能力範圍，我都答應你，穆圖。”

穆圖從喉嚨中發出一聲輕微的吼叫，他不再去看艾克爾，而是看着被艾克爾弄出圈圈水紋的湖面。

“翻倍吧，你陪着我去暗之森的外面找鴉羽，從奸詐虛僞的教廷手上，搶回黑暗神的鴉羽。”穆圖說。

艾克爾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眸：“去，外面？”

“對正好你也一直想離開這裏。”

穆圖的說辭觸動了艾克爾心底最深處的願望，艾克爾一直都想去外面，離開暗之森。

只是種種原因絆住了他的腳步。

一是因為艾克爾不舍得禁地裏的那位朋友。

二是因為那些暗精靈們，還有他的老師，暗精靈王。

最後，這是最重要的一點。艾克爾其實還是害怕的，但如果有朋友陪着他一起逃離暗之森對黑暗生物的禁锢，就足以消除他對外面未知世界的恐懼。

艾克爾快速地思考了下。

不等狼王繼續說什麽，精靈就點頭再點頭：“好啊好啊，我們一起去！”

艾克爾很是擔憂：“那我們怎麽僞裝？”

穆圖說：“不用擔心，外圍暗之森的那道防線會對黑暗生物起抑制作用。”

“我們一旦踏出，失去黑暗元素的供養，就會換一個模樣。”

“我們都會被削弱對黑暗元素的控制，但你控制生命元素的效果會得到加強。”

“不過幾天，精靈的雙翼就會緩慢彌散，擁有敏感聽力的耳朵會褪化成人類的耳朵。”

“而我，會失去作為黑暗狼群狼王的一切特權。”

艾克爾恍然地點了點頭：“穆圖你怎麽知道的？”

穆圖：“傳說。”

艾克爾：“……”

狼王繼續說：“明早我會去暗精靈的領地找你。”

艾克爾點了點頭。

他們約定好地點跟時間，狼王就離開了死湖。

夜晚的暗之森一片寂靜與漆黑，即使是月光也穿透不進這片繁茂的森林。

但死湖是特殊的，上空的虛無可以讓月光毫無阻礙的照亮這一片湖。

湖水裏可以清晰的看見精靈在湖水裏的倒影。

他黑色的長發曳地，有幾縷貼着柔順的臉落進湖水裏，沾濕了一小段發尾。

墨色的眸像湖水一樣的清。

膚白勝雪。

他與黑夜一點都不相符。

彎起的眉梢跟勾起的唇角，像是将陽光揉碎了在裏面，暖和。

下一刻，精靈跳下了水

黑發随着主人的舉動全部都被浸濕。

冰冷一瞬間包圍了艾克爾，他呼出一口寒氣。

禁地在湖底深處。

不久前為黑暗神祭祀的活動就在湖底的石洞裏舉行。

祭祀每年舉辦一次，屆時暗之森具有代表性的黑暗生物族群都得派出首領來參加。

他們在祭祀中獻出的對黑暗神的信仰，将會換來黑暗神在下一年繼續庇護他的信徒們。

等祭祀完畢，禁地就會重新封閉。

任何生物都不得私自進入。

艾克爾是個例外，禁地的禁制對他不起作用。

他可以順利的潛入湖底，毫無阻礙地踏入那個深不見底的石洞。

石洞與湖水像是有一層膜無形的隔着。

艾克爾穿了過去，濕漉漉的精靈踩到了幹燥的地面上。

他的朋友在石洞深處，與祭祀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同一處，而是深處相連的一個石洞。

那裏鋪滿了黑色的花，永不會消散地螢火蟲日夜不息地照亮這一小片地方。

黑色的花包圍住了一棵無葉的樹，粗壯的樹枝桠瘋長，幾近在上空橫貫整個石洞。

卻奇異的是，這是一棵沒有葉子的樹。

艾克爾坐在露出土地的樹根之上，他靠着樹幹，輕聲地打着招呼：“路易斯，你在嗎？”

石洞一片寂靜。

艾克爾有些失落。

路易斯是艾克爾唯一的朋友，即使他跟路易斯從未見過一次面。

只有來到這個石洞，通過這棵無葉的樹，艾克爾才能跟路易斯交談。

路易斯此時不在，艾克爾沒有時間等待了，他記得路易斯說，路易斯最近要出一趟遠門，所以有些時候不會及時回複他。

艾克爾很認真的道別：“路易斯。”

“因為一個約定，我要離開暗之森了。”

“等你回來的時候，如果沒有看見我，請不要擔心。”

艾克爾笑了下：“路易斯，我盡量趕在我們約定的時間回來的。”

“那現在，我要走了，再見。”

精靈并沒有選擇在黑色的花叢中度過這一夜，他道完別就準備離開。

艾克爾扇動雙翼，在他離開石洞的一霎那，石洞內就突然響起了一道嗓音。

但因為精靈快速地飛行，艾克爾此時早已遠去。

這個嗓音因為通過無葉樹這個媒介而傳，失真到不具有辨識度。

男人嗓音低啞地喊：“艾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