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異類

翌日一大早，艾克爾就收拾好了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小木屋，他關上了門。

轉身就看見穆圖已經在木屋旁等着了。

艾克爾扇着雙翼飛過去。

他飛在可以跟穆圖平視的高度。

狼王悠閑渡步。

它看了眼身側出神的艾克爾：“你在想什麽？”

艾克爾回神：“什麽？”

穆圖說：“臉紅了。”

被這麽直直的點破，艾克爾臉上的些微粉色迅速擴散。

“沒什麽。”艾克爾掩飾性的搖搖頭，他在想昨晚老師的那個吻。

跟老師的指尖是一個溫度的冰涼，但是老師看着他的眉眼卻是溫柔的。

艾克爾吸了口氣，這是老師第一次這麽親近他。

老師其實也舍不得他吧。

他離開暗之森，也等同于要離開老師。

而且，歸期不定。

想到此，艾克爾小小吸了口氣：“我們等下從哪裏離開暗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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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部，出了暗之森後，直接去薔薇王國。”穆圖說。

這是艾克爾第二次聽見“薔薇王國”了，他低喃：“薔薇王國？”

穆圖低吼：“有消息說，教廷的人最近派遣大部分教衆與騎士前往薔薇王國，原因不明。”

他們去教廷手上搶東西，自然得先問問教廷的人東西在哪。

艾克爾點點頭：“好的。”

一狼一精靈并沒有發現，暗地裏有一只暗精靈尾随着他們。

這只暗精靈聽到此，眼含驚疑。

他們要離開暗之森，而且還要去找光明教廷？艾克爾終于要背叛黑暗，奔赴光明了嗎？

他等艾克爾跟穆圖走遠了，才快速扇動雙翼往回飛。

他得去通知別的暗精靈。

那個叛徒現在要舍棄黑暗，奔向光明。

他要背叛暗精靈族，偷偷離開暗之森！

這是絕不被允許的，暗精靈一族可是黑暗神的第一信徒，若真被那個叛徒跑了，這可就成了暗精靈永遠的污點。

奇恥大辱。

“我聽見艾克爾跟狼王說，他們要一起離開暗之森！”偷聽的暗精靈大聲嚷嚷：“他們要背棄黑暗，背棄暗精靈族！”

“什麽？！”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剛剛，他們剛走！正在往東部飛去！”

暗精靈們一下嘩然。

“該死！他這麽做可是會觸怒神明的！”

“那個異類要為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

“我們絕不能讓他離開！”

“暗精靈族承擔不起失去神明庇護的風險。”

“現在唯一的辦法——”

暗精靈們眼含狠戾，他們四目相對，從對方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們是同樣的想法。

——将艾克爾抓回來。

幾十位暗精靈瞬間飛了起來，他們迅速往東邊飛去。

除卻生怕觸怒神明的恐慌，精靈們眼底還有深深的嫉妒。

憑什麽？艾克爾跟他們一樣，從生命之樹脫離下來就是暗精靈，又憑什麽長得比正統光明精靈還要好看？

憑什麽一樣都是暗精靈，艾克爾卻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親近自然。

代表着生命元素的植物喜愛他，就連動物也巴巴地往艾克爾身邊湊。

還有，他們的王。

憑什麽艾克爾是王的唯一一位弟子？憑什麽只有艾克爾可以稱呼王為“老師”，得到王的偏愛。

就連當年，艾克爾第一次出現——想離開暗之森這個驚世駭俗的想法時，王也只不過輕輕關他一個禁閉。

他們對艾克爾讨厭至極。

艾克爾一切的特殊，都是他們讨厭他的緣由。

大家都是一樣的暗精靈，憑什麽艾克爾與衆不同？天生吸引盡所有生物的喜愛？

名副其實的，異類。

暗精靈們被憤怒與嫉妒的黑暗情緒操控從而扭曲，他們面目猙獰，眼中滿是忌怨。

你看啊，就連狼族的王，此時也願意陪着艾克爾胡來。

跟艾克爾一起離開暗之森。

彼時艾克爾還在慢悠悠地跟穆圖邊飛邊聊。

他對此毫不知情，也不知道等下會遇到什麽樣的危險。

越發靠近暗之森東邊的邊界，艾克爾就越發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的情緒被穆圖察覺，他問：“怎麽了？”

艾克爾搖頭：“總覺得……等下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我們走快一點吧。”

“嗯。”

一狼一精靈加快了行程。

艾克爾也不再飛在狼王身邊，而是在半空中飛行，他揮着雙翼，快速在交錯的枝桠中飛行。

就在此時，艾克爾心頭驀地一警，那股不安擴大至最大。

艾克爾憑借本能，立刻調轉方向，向下俯沖。

下一刻，利箭穿破空氣，猛地射向剛才艾克爾飛行的位置。

而停在半空的艾克爾，清晰地聽到了“咻”地一聲，他擡頭去看時，那利箭正好刺入堅硬的樹中。

艾克爾順着箭的來源看去。

盡管他心裏已經有數，暗之森能用箭并且把箭發揮到這種極致程度的，只有暗精靈。

但是他還是不死心。

他的族人怎麽可能會對他下手？

然而，艾克爾看見了幾十只飛行在半空中的暗精靈。

每一個，都手持利箭。

每一個，他都認識。

“為什麽？”艾克爾低聲問。

艾克爾看着鋒利的箭尖上閃閃發光的寒意，一股涼意直擊他的脊骨。

他的整個脊背發寒，指尖冰涼。

他知道這些暗精靈一向讨厭他，但一直以來，他們都對艾克爾沒有動手。

于是這麽多年，艾克爾都以為還有回轉的餘地。

所以，他忍受了他們多年的排斥，并且努力去嘗試重新融入他們。

艾克爾不明白，現在又為什麽對他下手了？

今天如此突然的，對他下手？

為首的暗精靈冷笑：“你要離開暗之森對嗎？”

艾克爾有些茫然的點頭。

“離開暗之森後，你要去找光明教廷？”

艾克爾再次點頭。

暗精靈們看見他沉默的點頭，心中越發憤怒。

那個暗精靈擡起了手中的弓，他緩緩拉開弦：“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你要背棄黑暗，投向光明。”

“艾克爾，我們對你下手……”弦拉至最大，箭尖直指艾克爾的眼睛：“理所應當。”

“沒有什麽為什麽。”

箭在下一刻瞬間離弦。

艾克爾那句“不是這樣的”還未出口，他就眼睜睜看着箭尖刺向他的右眼瞳孔。

他眨了眨眸，箭尖的微微一點在他要眼中迅速放大。

電光火石間，本能讓他立即側身偏頭。

極具穿破力的利箭擦過艾克爾眼尾的皮膚，臉側散落的一縷發絲也被斬斷。

一條極細地血縫出現在他的眼尾，給艾克爾帶來了些微刺痛。

那刺痛不斷的放大，竟讓艾克爾覺得有些痛的難以呼吸。

他看着順着他臉頰滑落的那滴血珠跟被斬斷的那縷黑發，它們在空中跌落而下。

艾克爾微微垂眸，輕聲說：“我沒有背棄黑暗。”

暗精靈嗤笑：“你現在否認可沒有一點意義。”

“放箭！”

艾克爾迎來了暗精靈們的下一輪攻擊。

暗精靈們手中的箭齊齊射出，狂風暴雨般地朝他落下來穆圖厲喝：“艾克爾！”

狼王的仰天怒吼，喚回了艾克爾的還沉溺在那句在“投向光明”的神智。

艾克爾急促地躲過朝他射來的利箭。

身為狼王，穆圖永遠都不可能不戰而退。

但是暗精靈們在半空中作戰，陸地生物的狼王注定不能參與這場戰争，他只能鼓動艾克爾不再躲避下去。

他對艾克爾道：“迎戰，艾克爾。”

“用你的黑暗元素與生命元素。”

穆圖清楚，身為精靈王弟子的艾克爾，他的實戰能力必然不俗。

現在艾克爾頻頻閃躲，不出手回擊，只是因為敵人是他的親人罷了。

狼王看出了艾克爾的不忍心。

即使受了傷，也還是猶豫着不肯出手。

為什麽？艾克爾，你明明已經看清楚，這些暗精靈對你是真的放棄了。

艾克爾借助複雜的地形，與周圍粗壯的樹木，勉強閃躲。

他深吸一口氣，朝地下的狼王道：“穆圖！你先走！”

“不用管我，我等下就會去找你。”

狼王站在原地，不動分毫。

他不會丢下自己的同伴而離開。

暗精靈們不想跟狼群對上，所以也沒有向狼王下手。

穆圖只是說：“艾克爾，動手。”

艾克爾攥了攥拳，還是下不定主意。

這可是……他的族人。

卻突然，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艾克爾一驚，還未反應過來，那只手就大力将他扯出樹後。

一只暗精靈趁場面混亂，悄無聲息地溜到了艾克爾的身後。

而此時，艾克爾身前毫無抵擋地處在空中。

遠處，幾十只還未出弓的利箭對準了他。

他的雙手、雙腳、臂膀、雙肩甚至鎖骨與腹部，以及臉上的眼睛。

暗精靈們自以為寬宏地沒有對準艾克爾的心髒，他們大度的允許艾克爾活下來。

抓住艾克爾的暗精靈大喝：“出手！”

艾克爾還未來的及掙紮，幾十只箭就沖他鋪天蓋地射了下來。

狼王此時卻驟然大嘯，他腳爪發力，驀地往空中一撲。

在這千鈞一發之刻，狼□□然決然地去救艾克爾。

艾克爾瞳孔緊縮，狼王的背後是幾十只鋒利的箭刃。

穆圖會受傷！

因為他而受傷！

艾克爾雙手一下攥緊。

時間好像停止，所有生物都感覺到周圍的樹木驀地一靜。

靜得只有風聲，卻沒有風吹動葉子的聲音。

下一刻枝桠突然瘋長，無數的樹條快速且精準的攥住了那幾十根箭。

狼王的狼嘴小心翼翼地叼住艾克爾的身軀，一狼一精靈瞬間往地面摔落。

“轟”的一聲響，穆圖巨大的身軀砸在了地上。

而艾克爾被狼嘴松開，安然無恙的滑落在穆圖的身上。

艾克爾小小地松了一口氣。

穆圖沒受傷就好。

狼王已經做好了受傷的準備，卻沒想到艾克爾會救下他。

不惜打破自己的固執也要救下他。

艾克爾被狼王的毛茸茸簇擁着，他聽見穆圖喘着氣說：“艾克爾，謝謝你。”

艾克爾笑了下：“也謝謝你，穆圖。”

他從狼王的身上爬起，揉了揉穆圖的狼毛。

艾克爾深吸了一口氣，他終于下定決心。

黑發垂落的精靈緩緩閉上了眸，羽翼扇動着，帶他騰飛至半空。

樹木的枝條向他湧來，簇擁着包圍住艾克爾，像在保護着它們的珍寶。

精靈眼尾的血縫滲出殷紅的血液，染紅了他半邊潔白的臉頰。

因為那妖異的紅，他精致無害的面貌，變為豔麗的美。

在視線被阻隔的黑暗中，會讓他對生命元素的掌控更加精準。

艾克爾輕聲說：“對不起。”

阖上眸的艾克爾操控起那些枝條，讓它們轉向攻擊暗精靈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