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挑釁

凱森拿出自己的帕子,疊起幹淨的一角，仔仔細細擦着艾克爾臉上的血跡。

血痕經過這麽長時間，已經快要幹了。

得用點力才能擦掉。

小精靈乖乖地閉上眼,仰着臉讓他擦。

陽光傾瀉而下，顯得精靈無暇的肌膚特別嬌嫩。

凱森下意識放輕力道。

盡管布料柔軟，力道輕巧,但艾克爾的臉上還是被擦出了紅痕。

沾了血的唇也被擦的格外紅潤。

那雙琉璃瞳藏了起來後，更覺乖軟。

“疼嗎？”凱森忍不住心疼。

一道道的紅痕讓艾克爾看起來被欺負得很慘,怎麽會有人舍得欺負艾克爾？

凱森心裏即氣憤又無可奈何。

他只是在想,騎士也是可以擇主的，目前看來，瑞萊恩已經可以排除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艾克爾悄悄睜開眼，又飛快閉上：“不疼，癢癢的。”

因為很輕。

凱森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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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對一個自己心愛的，卻又極其脆弱的瓷器，一點點擦幹淨不小心碰着的灰塵。

他将艾克爾眼角旁的淚痕也被擦了幹淨。

“下次一定要喊我。”凱森話音一頓，改口：“不，沒有下次了。”

“艾克爾,你不要再跟瑞萊恩見面。”

他神色嚴肅。

艾克爾睜開眼，揉了下眼睛：“我被他捂住嘴巴,喊不了你。”

他乖乖轉過去，讓凱森去擦後脖頸沾上的血液。

“可是我已經答應他了。”

他要跟瑞萊恩拉進關系，那麽明天久必須得來,大不了不帶穆圖過來了。

凱森勸服不了艾克爾一會兒,只好住口。

他擦完艾克爾的脖頸，略帶嫌棄地扔了那個滿是血污的帕子。

凱森看着艾克爾白袍上的血跡，道：“我給你找件衣服,換好就送你回去。”

“明天……”他嘆了口氣：“你要小心，實在不行，暴露自己是暗精靈也沒有關系，不會有事的。”

艾克爾更加地信任凱森，他點頭應下。

他換了一件一模一樣的白袍，紅痕也消了下來，等回到路易斯那時，身上除了淡淡的血腥味，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他出門時，被自己丢在地上的睡袍現在卻整整齊齊放置在了架子上。

踢得亂糟糟的被子也被疊好。

艾克爾有些迷惑，路易斯現在還沒有回來才對。

這時，身後卻傳來了有規律的腳步聲。

意料之外，這個人不是路易斯。

這是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西裝的老人家，白色的頭發有些稀疏，臉上布滿皺紋。

微微笑着，卻顯得異常和藹。

他拖着一個餐盤，風度翩翩，異常恭敬地彎了個腰：“您就是艾克爾小少爺？”

路易斯主教帶回來的人？

艾克爾後退半步，警惕又疑惑：“是我。”

“你是誰？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老管家直起身：“我是路易斯主教的管家，昨天正好出去采購，沒有碰上您跟主教回來。”

艾克爾更迷惑：“管家是什麽？”

老管家解釋道：“打理主人的生活事務。”

“您可以不用警惕我。”

老管家是看着路易斯主教長大的，從原先的貴族駐地到現在的教廷。

聽到路易斯帶了人回來，就迫切想來看看這位路易斯交的新朋友。

艾克爾明白了，頓了下說：“你好？”

老管家笑了下：“你好。”

他将餐盤放到桌面上，拉開了椅子：“請用餐。”

艾克爾坐下。

餐盤上的蓋子被打開。

裏邊是一杯熱牛奶跟蔬菜沙拉。

他有些笨拙地拿起叉子叉了一塊放進嘴裏，吃完一口後，很有禮貌地說：“很好吃。”

“謝謝。”老管家想，懂禮貌，長得還這麽漂亮，路易斯究竟從哪拐回來的？

艾克爾跟老管家和諧相處完一餐。

他忍着負罪感，将整整齊齊的被子弄亂，把自己塞了進去。

耗費精力過多。

困。

艾克爾中途醒來了一兩次，半夢半醒間總感覺自己的臉癢癢的。

像是誰在碰他。

想睡覺，不要碰他……艾克爾無意識地摸了下臉，抓到了一個什麽東西，牢牢握住了，不讓“它”再動。

翻了個身，又無知無覺睡了過去。

等昏天暗地睡了個夠，艾克爾才悠悠轉醒。

他發愣地坐在床上，像是踩在雲端裏。

他睡着的時候，到底抓了個什麽東西？

想不出。

他揉着眼睛，拿起床頭的杯子，暈乎乎地喝了口水，才清醒了點。

肚子空空的。

下床去吃晚飯。

還沒有走到餐廳。

就看到了餐桌前的路易斯。

冷着臉，戾氣逼人，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艾克爾停住腳步。

又變兇了……現在轉身還來得及嗎？

顯然來不及了。

路易斯看了他一眼，看見艾克爾躲閃的眼神，微微沉默。

他中午回來了一趟，被小精靈抓着手，陪着他膩膩乎乎地睡了個午覺，心情好不容易好了點。

結果下午出去殺了一波想造反的教衆，無休止地殺戮讓他的心情變得極其惡劣。

路易斯控制不了自己壓制情緒，但他知道這樣的自己讓艾克爾感到害怕了。

于是盡量克制着，淡淡說了句：“過來吃飯。”

殊不知，這樣的冷漠讓他顯得更兇了。

艾克爾深吸一口氣：“好。”

他挑了一個離路易斯很遠的位置，屁股剛挨到椅子板。

路易斯屈手敲了敲旁邊座位前的桌面：“坐這。”

艾克爾：“……哦。”

艾克爾慢吞吞挪了過去，不情願地坐下。

他因為害怕，很在意身旁的路易斯，關注着，就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他聞到了路易斯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微垂眸，就可以看到路易斯白金袍底的血跡，痕跡輕淺，一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

艾克爾想起凱森說的話——“殺人殺得腳不沾地……”

他不自覺蜷縮起手指，緊緊地握着叉子柄。

艾克爾甚至可以想象出當時的場景。

路易斯站在遠處，他有些潔癖，只是用手指操控着藤蔓，不會去親手殺人。

藤蔓在他的指示下，驟然收緊，被困住的人瞬間四分五裂，血液漫天噴濺，有幾滴沾到了路易斯的袍角。

他不甚在意，嫌惡地退後半步，繼續殺下一個人。

現在，那雙掌控殺人利器的手就在他的旁邊，慢條斯理地切着瓷盤中的牛排。

紅彤彤的三分熟牛排因為切割滲出血水，那雙手的主人姿态優雅地叉起放在嘴裏咀嚼。

艾克爾光是看着，都害怕路易斯下一個吃得會不會是自己。

他看着自己瓷盤中的鮮甜鵝肝，突然一陣反胃，草草吃了點蔬菜，就放下了刀叉，站起身：“我吃飽了。”

“怎麽才吃這麽點？”路易斯皺起眉，他去拉艾克爾的手：“坐下。”

他牽住艾克爾的手，将手中叉起的一小塊牛排準備放到艾克爾的嘴邊：“吃。”

單純覺得艾克爾吃得太少，等下會餓，才喂的。

艾克爾看着那雙手跟那塊血肉離自己越來越近，指尖發緊，在快碰到自己唇邊的時候，下意識揚手後退：“我不吃。”

應激反應下的力氣很大，“哐啷”一聲，叉子掉到了地上，那塊肉滾落在地，染上灰塵。

路易斯的手被打到一偏，他微垂着眸看着地上的叉子。

死靜的氣氛。

路易斯微微擡眼，黑沉的眼眸靜靜看向艾克爾。

面無表情。

艾克爾忍不住後退，磕磕絆絆：“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越說越小聲，吓得眼眶都紅了一片。

路易斯沒出聲，想不通自己只是擡個眼，小精靈怎麽就看起來快哭了一樣？

他輕吸了口氣，正想說些什麽。

就被艾克爾打斷：“我，我不想吃了，我真的吃飽了！”

他被沉默的路易斯吓到，飛快說完這一句轉身就走。

路易斯揉了揉眉心，看着艾克爾的背影。

算了，等他因為殺人而被神性暴虐所影響到的心情恢複了，再去找艾克爾。

這麽想着，路易斯卻看見了一個紅點。

他定睛一看，那個紅點在艾克爾的耳廓上方，因為跑動，從披散的烏發中露出了蹤跡。

那是什麽？

“等等。”路易斯出聲。

艾克爾跑得更快了。

藤蔓瞬間從艾克爾的前方拔地而起，讓艾克爾不得不停住了腳步。

他只得轉身，看着路易斯一步一步走過來。

艾克爾害怕，他忍不住委屈地控訴：“我真的是不小心的，你至于嗎？”

路易斯停在他面前，淡聲說：“不是因為這個。”

艾克爾：“？”

那是因為什麽？

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很疑惑，等了會兒，卻發現路易斯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盯着他的右耳朵看。

他的耳朵上有什麽東西嗎？

艾克爾正想發問，後脖頸就被冰涼的指尖觸碰到。

路易斯的手指一點一點順着往上，用指腹觸碰到那個紅點。

很像一個血跡。

血跡沾了有一段時間，要路易斯揉搓好幾次，才抹下那一點刺眼的血紅，他放在鼻下輕嗅，血腥味。

是的，這就是一個血跡。

艾克爾被他碰的耳朵都紅了，卻也不敢動。

心中好奇路易斯在幹嘛。

路易斯面色微沉：“你受傷了？”

艾克爾搖頭：“沒有。”

路易斯徹底沉下臉：“那這是誰的血？”

他把指腹上的血展示給艾克爾看。

艾克爾面色一僵，瞬間想起來了。

這是今天瑞萊恩在他身上留下的，凱森居然沒有擦幹淨？！

還這麽倒黴地被路易斯發現了！

救命，他要怎麽解釋？！

艾克爾咬着唇，腦中亂糟糟的。

路易斯沉聲：“說話。”

驀地，他眼神一頓。

艾克爾現在散亂着頭發，按理說是不會被這麽輕易就看見肩頸。

但他正好穿着一身領口寬大的睡衣，連鎖骨都微微露出，仰着頭的時候，就可以輕而易舉看見那個小肩窩。

白嫩的皮膚上，赫然是明晃晃的紅痕。

那是被凱森擦血跡留下的痕跡。

現在被路易斯發現。

路易斯吸了口氣，拿起一張手帕，将手上的血跡擦幹淨後，就去撩艾克爾的頭發。

沒有烏發的遮擋，底下的痕跡更加觸目驚心。

他俯下身去看，艾克爾的肩窩至後脖頸，就連往下的後背，都是道道紅痕。

仔細去聞，還能聞出來艾克爾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就像是那個人特地在他的小精靈的身上印下了标記，叫嚣挑釁着說：我在你千般護着的珍寶身上留下了獨屬于我的痕跡，留下了我的氣味，打上了印記。

路易斯眼神逐漸陰鸷，他想起中午時回來看見睡着的艾克爾，對方的臉上還有着紅印子，他以為是睡覺睡出來的。

原來那是別人留下的。

他魔怔地摩挲着那一道道印子，神經質地想徹底抹幹淨。

然後覆蓋上自己的印章。

是誰？究竟是是誰？！

他要将那個人揪出來，一點點将對方給絞死！

“啞巴了嗎？”路易斯眉目冷皺，黑眸中是漫上的殺意。

艾克爾忍着疼，深吸一口氣，他張口就準備随便說幾句話，糊弄過去。

路易斯就打斷他：“別想着騙我。”

“你今天去哪了，見了什麽人，幹了什麽事，我随便問一個人，他們都知道。”

他一字一句：“所以，如實交代。”

“一個一個字地親口說給我聽。”路易斯冷冷盯着艾克爾：“來抵消你背着我在外面做這些事的懲罰。”

蘭希斯那次，他輕易松口。

這次不會了。

艾克爾被吓得大氣都不敢喘，認命了：“我去見了瑞萊恩……”

他慢慢說今天發生了什麽，越說越委屈。

他的狼被瑞萊恩打傷，現在因為要修複傷勢，還在沉睡不醒。

自己還被瑞萊恩壓在地上威脅，糊了一身黏膩的血。

回到這裏，還要面對路易斯強勢的質問。

艾克爾說到最後，哽了聲，但強撐着沒有哭：“是瑞萊恩他先欺負我的……”

“你也欺負我。”他眼角泛紅：“你騙我，你還說……要我将教廷當做自己的後花園。”

“這算什麽的後花園，”他抽了抽鼻子：“瑞萊恩都那樣欺負我，沒有一個人來幫我。”

“我在……”他本來想說暗之森，突然意識過來，改了口：“我在我家的後花園才不是這樣的。”

艾克爾越說越委屈，将這幾天的埋怨通通都發洩出來：“……是你逼着我來的，你都不聽我說的話。”

“一點也不尊重我的意見。”

“而且我幹些什麽事，你憑什麽管我？你是我的誰啊？”艾克爾揉着眼睛，将快要溢出眼的淚水擦掉：“還那麽兇，每天，都在兇我嗚……”

他把淚意憋回去，閉上眼決絕道：“我，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教廷了！”

作者有話要說：删删改改擠出一字QAQ，你們永遠都不知道我删了多少

那能怎麽辦呢，自己生出來的，塞也塞不回去。

對路易斯指指點點：“雖然你不是麻麻的好大兒，但麻麻會把你養大的！”

摸摸艾克爾的頭：“別打擾麻麻養崽崽！知道沒？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