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兩清

艾克爾手一抖,畫本差點掉在地上。

吓了一跳,有些懵地拿住被他撕地變薄許多的畫本。

他看着那張畫,腦子亂亂的。

看了許久,才有點反應過來,自己撕的不是一個普通的畫本。

他不是很懂人類之間的事,但也隐隐明白,畫上的女人應該就是瑞萊恩的母親。

這很有可能是唯一一張肖像畫。

艾克爾意識到這一點,覺得瑞萊恩死盯住他的視線瞬間變得強烈起來。

心裏一下就慌了,害怕地顫着手,像扔燙手山芋一樣,将那個畫本扔回畫架上。

随後下意識擡眸看向了瑞萊恩。

視線對上的一瞬間,他就被無形地恐懼攝住了。

瑞萊恩笑得更厲害,他四肢痙攣般地掙紮着,光明元素瘋狂化為利劍去攻擊綁住他的藤蔓,絲毫不在意裏邊的他是否會受傷。

他被藤蔓堵住了嘴,也硬是擠出了丁點聲響。

他想跟艾克爾說話。

說不出口,就從眼神透露出。

他的眼神在說:“晚了。”

艾克爾被逼地後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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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血色眼中的怨恨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路易斯霎時指使藤蔓收緊,懲罰吓到艾克爾的瑞萊恩。

他沒再堵住瑞萊恩的嘴。

他很樂意聽見,有罪者臨死前的哀嚎。

瑞萊恩被捆地劇烈嗆咳幾聲,停不住地大口喘息。

藤蔓不停地收緊,目的是絞死被捆住的人。

路易斯轉身向被吓呆的、神情無措又茫然的艾克爾走去。

烏發軟趴趴地服帖垂落,黑色的琉璃瞳裏是不解,咬着唇,很乖地看向自己。

路易斯很清楚,等艾克爾反應過來,下一步就會自責。

先發制人地道:“不用去自責,你沒有做錯。”

他沒忍住,揉了下艾克爾的烏發。

又捂住艾克爾的眼睛:“不要看。”

在艾克爾視線被捂住的下一刻。

藤蔓驟然收緊!

瑞萊恩本就蒼白的臉,被勒的泛青,明明眼球都快暴出了,愣是用光明元素護住了現在的自己。

忍着這股要撕裂全身的巨痛,除了喘息,沒有洩露出一聲壓抑地痛呼。

他的眼神甚至在一瞬間藏起了兇戾,面無表情地想。

路易斯,還真敢啊。

瑞萊恩用一種平靜到可怕的眼神看着艾克爾,血淚一滴一滴順着他毫無表情的臉往下流。

他張開口,從被卡得死死的喉嚨裏擠出聲音,嘶啞卻又詭異地、清晰無比地傳進了艾克爾的耳朵。

瑞萊恩說:“艾克爾,當年,是我救得你。”

藤蔓加大了力度,他斷斷續續:“你要眼睜睜看着,我死嗎?”

路易斯瞬間反應過來,眼神徒地一厲。

他看死人般,看着垂死掙紮的瑞萊恩。

救艾克爾的人不是瑞萊恩,而是披着層瑞萊恩皮的路易斯。

當年,感受到艾克爾的生命在逐漸消逝,但自己仍在被契約壓制,情急之下,意外用神魂撞破了禁制。

随便挑了一個身體進入,就去救他的小精靈。

也是那一次相見,讓路易斯一直養崽的心有了波動。

但那時小精靈還太小,他心緒輕微地波動後又平複了,只是随着小精靈逐漸長大,那股悸動就再也忽視不下。

路易斯神情逐漸冰冷。

原來當時的瑞萊恩是有意識的,現在還準備拿這個殼子,用着路易斯的恩,讓艾克爾來報。

艾克爾不清楚外界發生了什麽,只是他眼前一片黑暗,耳邊鑽進了瑞萊恩的求救聲。

聽起來,虛弱地像是快死了。

他還沒來得及去處理瑞萊恩話語中的信息,就被路易斯捂住了耳朵,眼睛換成了被藤蔓圍着。

失去聽力之前,他聽見路易斯在說:“乖,不要去聽,不要去看。”

“等我處理完這個垃圾。”

路易斯用冰冷的視線看向瑞萊恩:“你有意識?”

他問的是當年的事。

瑞萊恩的眼睛已經被血糊住,但他感覺到路易斯的視線,明明看不見,但還是精準地對上了。

瑞萊恩勾起了一抹淺笑,與肖像畫裏的女人揚起的唇角弧度分毫不差。

他無聲動着唇,說:“是的,我什麽都看見了。”

“我看見了,碰到了,還記在了心裏。”

路易斯被瑞萊恩的挑釁激怒,他瞬間握緊手,骨節發出“咔咔”的響動聲。

恨不得直接絞死瑞萊恩。

眼看光明元素凝聚成的護盾即将被絞碎,下一刻藤蔓要絞碎的東西就是脆弱的人體。

就在此時,反應過來的艾克爾揪住了路易斯的衣服,很輕很輕地扯了扯。

他眼睑扇動着,瞪大眼去看面前的黑暗。

“你要殺了瑞萊恩嗎?”

路易斯面色陰鸷,嗓音卻是溫和的:“我這次不殺他。”

跟艾克爾想的回答完全不一樣,他懵住:“啊?”

下一刻,瑞萊恩就被猛然甩飛出去,狠狠摔在了翻上來的屍骨之上。

他吐了口血。

藤蔓沒有放過他,纏卷住他的右手臂,狠狠一縮,骨頭碎裂的聲響驀地響起。

瑞萊恩悶哼一聲,比手臂更疼的是他仿佛四分五裂的心髒。

碎的是他的右手。

路易斯冷着聲說:“現在,他不欠你了。”

他松開了艾克爾。

艾克爾得以重見光明,第一時間就對上瑞萊恩布滿仇恨的眼神。

他吸了口氣,肅着張小臉:“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瑞萊恩憑借着意志力站起身,因為全身泛疼,只能輕聲說:“人,是會變的。”

他臉上再無笑容:“你也變了。”

艾克爾不想跟他争辯,有些生氣,冷淡地說:“不管如何,我們兩清了。”

瑞萊恩看着路易斯将艾克爾牽走。

他握着右手,盯着艾克爾的背影,什麽表情都沒有。

直到艾克爾的身影快要消失,才勾起一抹極其清淺的笑,沾滿血的空洞雙眸陰鸷一閃而過。

笑容稍縱即逝。

瑞萊恩坐到畫架前,他看着那副肖像畫。

這是他的母親。

他環視混亂的周遭。

精心呵護,拿血肉喂養的後花園,已經被毀之一旦。

他有些懊惱:很抱歉,送給您的禮物被我搞砸了。”

低聲呢喃着:“花可以再養,可是羅伊女士,我好像再也不能給您作畫了。”

自從當年被殘留的黑暗元素侵蝕了神智,他就再畫不出任何一副正常的畫了。

路易斯拉着恍恍惚惚的艾克爾回去,囑咐了一番就去處理公務,直到半夜才會回來。

而艾克爾心不在焉地過了一天,終于等到了晚上。

見到了凱森。

路易斯主教廢了聖子瑞萊恩一條手臂的事,傳得人盡皆知,凱森也有聽聞。

他想起昨天早上為艾克爾擦血而留下的紅痕,隐隐猜測到路易斯為什麽突然發狂了。

看着面前心神不定的艾克爾,體貼地沒有問相關事宜。

明日教廷會議就會召開,而那時艾克爾說不定已經離開教廷了,實在沒必要再讓小精靈回家的途中心煩。

夜色的掩映下,他們的身影并不顯眼。

凱森低聲道:“明早,教廷會議就會召開,就往常而言,這一場會議會在各位主教的争吵中度過一個早上,投票事宜再吵到下午。”

“路易斯最早也才會在下午空下來,在這之前,我會将你送離教廷。”

雖然艾克爾等了好些天,但這對于他還是有些突然。

心底除去喜悅,不知怎麽有些悵然的感覺。

離開教廷……離開路易斯。

艾克爾神色猶豫,半響才輕聲應下:“嗯!”

凱森揉亂他的烏發:“別擔心,我已經準備好一切,不會出差錯的。”

艾克爾深吸一口氣,想起暗之森中的老師跟沉睡着的穆圖,他的臉上終于有了些雀躍:“我們明早什麽時候出發?”

凱森笑了下:“等你吃完早餐。”

“啊?”艾克爾怔住。

凱森勾了下小精靈的鼻尖,呆得有些可愛。

“不能讓你餓着肚子趕路。”

他說:“我安排了人在教廷外接應你,他會負責送你到暗之森。”

面色轉肅:“馬匹一旦開始揚蹄,為了防止有人追捕,不會有停下的機會。”

凱森開了一個小玩笑:“相信我,你不會想在颠簸的馬上用餐。”

艾克爾點點頭:“好,我會盡量吃快點的,不浪費時間。”

猝不及防地,在他話音剛落的下一刻,凱森就給他來了一個貼面吻。

點着頭,認真做約定的小精靈過分的可愛。

在月色照映下,騎士情難自禁。

凱森的臉經過無數風吹雨打,是硬朗的臉部線條也無法掩飾的粗糙,胡茬紮臉。

他輕觸碰到艾克爾細嫩的臉蛋,很輕很輕地轉過頭,印下一吻。

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蹭紅了這白嫩的皮膚。

也怕自己讓對方有一絲一毫的不舒服。

所以艾克爾甚至都沒感受到什麽,凱森就抽離了開來。

被什麽紮到了,碰到了,就沒了。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凱森:“這是道別吻嗎?”

凱森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紅了耳朵,強撐着面子點頭:“是的。”

讓凱森沒想到的是,艾克爾拉住了他的手臂,踮起腳重重地在他側臉吧唧了一口。

笑得很甜:“剛剛太輕了,這才是道別吻。”

月色很美,這個道別吻抹去了凱森所有的離別傷感跟小心翼翼,甜到了他的心底最深處。

左胸腔的心髒,沒有一點預料地加速跳動。

艾克爾道別凱森,回到了殿內,沉睡許久的穆圖終于醒了過來,因為過多的光明元素壓制,導致他恢複傷勢的過程很緩慢。

但也就是這份沉睡,讓他隐約夢到暗之森狼族的現狀。

他不能再耽擱,必須得趕回去了。

艾克爾聽完穆圖所說,也跟穆圖說了方才與凱森的商議。

“等明天一早,我們拿上木匣子就立刻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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