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現在就有空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聽見同樣的話了。

想起那天中午黃旭天的老婆随口一問,她也不假思索地回答說不喜歡。徐晉知收回手垂在身側,口罩下的唇瓣緊抿,神色冷漠:“趙青嚴那兒有個根管治療,你也過去看看。”

“……哦。”沈棠心讷讷地起身。

何曉麗輕拍她手背,送過來一抹同情的目光。

***

根管治療雖然很普遍,但對醫生技術要求較高,趙青嚴只是普通醫師,能做但經驗不足,一個人害怕出岔子。

時露今天不上班,其他幾名主治也都各自在忙。正好徐晉知手術結束,聽聞消息便下來指導。

沈棠心跟進去的時候,患者剛打完麻醉。另一名醫師正在幫忙調燈,徐晉知走到桌子旁邊,拿着病歷和牙片看了看,回頭望向沈棠心:“你給他幫忙。”

沈棠心一愣:“啊?”

“愣什麽?”徐晉知把病歷和片子遞給她,“換衣服,給趙青嚴當副手。”

聞言,剛戴上手套的趙青嚴目光驟亮。然而被徐晉知冷冰冰一瞥,不敢表現出半點興奮,嚴肅地坐到治療椅右側。

沈棠心很快也做好了準備,站在旁邊有些緊張地看了徐晉知一眼。他沒說話,只是清冷淡漠的眸子裏,依稀夾着一絲鼓勵。

這位患者存在較嚴重的根管感染,清理起來應該不會簡單,沈棠心平時也就跟跟拔牙之類的小手術,輪到徐晉知出門診的時候,才會難一點。

但跟着徐晉知,無論多難的手術她都不會怕。

“開髓。”

趙青嚴伸手,沈棠心給他遞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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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鑽。”

趙青嚴年齡不過26,算是年輕醫生裏的佼佼者,性格沉穩,工作上也幾乎無可挑剔。

可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沈棠心想起何曉麗的話,短促地瞥了趙青嚴一眼。

“15號K锉。”

沈棠心看着趙青嚴做标記的動作,更加堅定了自己心裏的想法。片刻後,她定了定神,不再想沒用的東西,十分認真地問:“根管尖用F1锉對嗎?”

趙青嚴溫和道:“給我F2。”

“哦。”沈棠心囧了一下,連忙點頭。

本來沒太在意這個小錯誤,孰料下一刻徐晉知瞥向她,眉心微褶:“你看片子了嗎?根尖直徑多少?”

男人嗓音嚴厲,和沈司衡教育她的時候如出一轍。沈棠心小心髒咯噔一下,抿緊唇。

“F2尖端直徑0.25,錐度8%。”男人不再看她委屈可憐的眼神,收回目光,嗓音卻比剛才稍軟一些,“你再仔細看看。”

趙青嚴似乎于心不忍,主動出聲打斷徐晉知:“主任,是C形根管。”

徐晉知淡淡地颔首:“嗯。”

髓腔預備和清創用了一個多小時,今天的治療才基本完成,趙青嚴和患者約好複診時間。

沈棠心一邊收拾器械,一邊忍不住回頭看看徐晉知,卻只捕捉到門口那抹瞬間消失的白色背影。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今天似乎心情不好。

沈棠心長嘆一口氣,努了努嘴,把東西攏成一團扔進回收箱。

***

晚上回家,沈棠心一進門就聞到了她最愛的椒鹽排骨的香味,跑到餐廳裏偷吃。

沈司衡的手藝比保姆阿姨簡直不要好太多,從第一口就停不下來。

她剛拿起第二塊的時候,頭頂被男人堅硬的指骨重重敲了下,身後傳來一道刻薄嗓音:“你是野人嗎?不會用筷子?”

“小哥你跟我的頭有仇是不是?”沈棠心回頭瞪他一眼,摸了摸腦殼繼續啃排骨。

沈司瀾輕嗤了聲,進廚房再出來,一只手拿着盤紅燒肉,另一只手把筷子扔到她面前,神色刻薄地挑眉:“野人。”

“……”沈棠心一哽,“你才是野人。”

她學不會罵人,從小到大,每次被沈司瀾欺負的時候只能這樣機械反彈。

沈司瀾見她一臉笨拙的樣子,忍不住笑:“見過我這麽英俊潇灑才貌雙全的野人嗎?”

“……”

“算了,就你這未開化的智商,我懶得跟你計較。”

“……”沈棠心不知道該怎麽反彈,只能瞪他。

兄妹倆隔着桌子互相龇牙咧嘴,直到沈司衡端着最後一盤菜出來,脫了圍裙挂到旁邊椅子上,凜然嚴肅的目光輕掃過去:“別鬧了,吃飯。”

沈司瀾扯了扯唇,拉開椅子。

沈棠心望着他哼了一聲,氣呼呼地坐下來。

席間,沈司衡忽然輕描淡寫地開口:“明天起我就不回來了。”

沈棠心和沈司瀾同時睜大了眼睛。

“大哥你要去哪裏啊?”沈棠心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沈司瀾眉梢微動:“不回來是什麽意思?”

沈司衡神色淡淡:“我搬出去住。”

“為什麽?”沈棠心表情更可憐了,“你搬出去那我怎麽辦?小哥他就知道欺負我。”

沈司瀾皮笑肉不笑地瞥過來:“你以為我願意跟你住嗎拖油瓶?”

“……”沈棠心眼皮一抖,“那要不你也搬出去吧。”

“憑什麽?要搬也是你搬。”沈司瀾輕扯唇角,“以後你要是敢不聽話,我就把你拎出去睡大街。”

“……”

沈棠心悶悶不樂地啃了口排骨,差點把牙給磕瘸了,紅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将沈司瀾往死裏瞪。

對方卻依舊泰然自若地吃着菜:“你幹嘛突然搬出去?”

沈司衡沉默了下,才說:“工作需要,離學校近點。”

“這麽多年也沒見你為工作搬個家。”沈司瀾輕嗤,“老大你該不是談戀愛了吧。”

“……”

!!!

沈棠心目光頓時移向沈司衡。

“話說回來,我前幾天開你那輛大G,在副駕上發現點兒好玩的東西。”沈司瀾涼飕飕地笑着。

沈棠心滿眼八卦的光:“什麽東西?”

沈司瀾慢條斯理地端起水杯:“粉紅色的。”

“……”

“小姑娘的玩意兒。”

沈司衡臉色微變:“無聊。”

“不知道在車上幹嘛呢,發圈兒都能掉了。”沈司瀾裝模作樣地咋舌,“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沈棠心滿臉的不可置信變成驚恐。

粉紅色發圈肯定不會是她的,她只有深色發圈。

再加上突然搬出去的行為,看來多半是有女朋友了。

“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沈司衡不見一絲窘迫,鎮定自若地望向沈司瀾,“你也快三十了,昨天爸媽電話裏說要我給你安排相親。”

“……”

“我挑了幾位,都是名門閨秀,你有空見見。”

沈司瀾臉色頓時又黑又白。

沈棠心幸災樂禍地捂住嘴巴。

***

因為白天業務不熟練在徐晉知面前出了錯,沈棠心洗完澡躺在床上,用手機看根管治療的教學視頻。

本來還有些困,結果越看越精神,一不小心就到了兩點多。

第二天起床晚了,匆忙趕上沈司衡的順風車,卻沒來得及吃早餐。

偏偏是周一,路上堵得像擠牙膏,車流一頓一頓地往前挪。

沈棠心把座椅放下去眯了一小覺,醒來時離醫院還有三公裏,她無可奈何地打了個哈欠,拿出手機拍了張堵車照,發到朋友圈:

【QAQ死亡周一,好餓好餓。】

到醫院遲了幾分鐘,徐晉知已經在辦公室換好衣服,正在把窗簾一片一片地拉起來。

沈棠心目光從他背影上移開,落在茶幾旁專為她添置的小書桌,桌面上放着一個白色的包裝袋。

若有似無的肉香飄進鼻子裏,沈棠心懵懵地對上男人回頭的眼光。

徐晉知眼梢微微一動,唇瓣抿直,似乎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恢複淡定神色:“不吃早餐會影響學習效率。”

沈棠心慢吞吞移過去,心裏綿綿密密地發癢,垂下眸,嗓音溫軟:“謝謝徐主任。”

徐晉知望着她,眼神比昨天多了一些耐心寬和,卻仿佛在克制着什麽。

“口腔醫學是很精密的醫學,像昨天那種失誤,希望以後不要再出現。”男人修長的手指輕點她面前的文件,“我做了一個相關專題,你好好訓練一下。”

沈棠心用力點點頭:“好的。”

***

自從徐晉知開始正兒八經地帶她,沈棠心的進步可謂是一日千裏,很快都傳到其他診室了。

她已經可以獨立進行牙齒檢查和洗牙等簡單工作,較為複雜的手術,她也能當個合格的副手,基本不會犯錯誤。

這天,幫忙徐晉知做完一個根管填充,後面沒有號了,沈棠心匆匆忙忙地打開儲物櫃準備開溜。

剛拿出她的新書包,身後傳來男人淺淡輕飄的聲音:“這麽急着去哪兒?”

沈棠心心底咯噔,下意識地把書包塞回櫃子裏,回頭。

“徐主任,還有事情需要我做嗎?”她懵懵地望着他,“沒有的話,我去找晏醫生洗個牙。”

徐晉知微微挑眉:“洗牙?”

沈棠心認真地點頭:“嗯。”

徐晉知眉心攏起來:“為什麽找晏瑞陽?”

這話仿佛夾着些莫名的質問語氣,沈棠心緊張地眨了下眼睛:“……昨天約好的,晏醫生六點半有空。”

徐晉知依舊看着她,深褐色的眸接近于黑色,像一個無底洞,要把她整個人吸進去。

沈棠心不自覺屏住呼吸,後背緊貼住櫃門,隔着衣服恍惚感覺到一陣冰涼。眼看他緩步靠近,不由自主地攥緊指尖。

徐晉知淡漠地垂眼,目光卻有力地攫住她:

“給你一個更好的選擇。”

沈棠心眼皮一顫:“什麽?”

男人嘴角微動,若有似無地勾起來,粉色薄唇隐約發出誘人的光澤:“我現在就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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