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見過她喜歡一個人的樣……
沈棠心趴在休息室的桌面上,睡不着,滿腦子都是剛剛徐晉知臉上似是而非的神情。
他越是若無其事,越像是在心底裏看笑話。
同樣揮之不去的,還有手指上直到現在還能微微感覺到的熱意。
沈棠心抱着腦袋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
已經傻過一次了,不可以再傻第二次。
本來擔心見面會尴尬的趙青嚴,下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一個照面都沒打。
她便認真仔細地跟了徐晉知一個下午的手術。
徐晉知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經、心無旁骛的工作狀态,心中疑惑,倒也沒表現出來,只是總忍不住去觀察她。
她卻忙得像只小陀螺,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分給他。
剛拔完一顆阻生牙,女患者用冰袋捂着一側腮幫子,沈棠心把寫着注意事項的卡片遞給她,并第N次囑咐道:“止疼藥一天不能超過三顆哦,千萬別多吃。”
這位小姐姐怕疼怕得要命,一副要把止疼藥當飯吃的模樣,當真是把她吓到了。拔完牙,她一只手被小姐姐攥得通紅。
小姐姐拿了止疼藥,收拾好藥袋便走了。
沈棠心依舊沒去看一旁盯着她半晌的徐晉知,而是看了一遍電腦上的挂號系統,才回頭對他說:“徐主任,四點半預約的病患沒來,後面五點才有呢,可以休息一下。”
“嗯。”徐晉知望着她,深褐色的眸底似乎淌過一道光,唇角微勾,“你也休息。”
沈棠心笑了笑,指着旁邊隔間正在做手術的醫生,“我過去看看。”
徐晉知輕呵一聲,夾着不太明顯的溫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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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心站在治療椅後面,全神貫注地觀摩手術,眼睛都不眨一下。而徐晉知半倚着牆邊的低櫃,視線擦過手術燈的邊緣望向她,鏡片後的目光如絲縷一般飄忽輕盈,卻始終沒有移開。
***
直到晚上下班的時候,沈棠心才看見趙青嚴跟着陸醫生從會議室出來。她這會兒正準備摁電梯,對上趙青嚴有些腼腆和躲閃的神色,想了想,還是叫住他:“趙醫生。”
趙青嚴目光一動,對陸醫生說了句什麽,調轉方向朝她走過來。
不等她開口,便支支吾吾道:“小棠,其實……那個,你不用太有壓力……”
“對不起趙醫生。”等那些人全都走了,沈棠心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一直把你當成好同事,好朋友。”
自從趙青嚴說出口的那刻,就注定有些東西會不一樣了。但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她不希望弄得太尴尬。
她還是想盡力挽救,不管是兩人之間正常的關系,還是這件事情對于趙青嚴或多或少的傷害。
趙青嚴臉上笑容僵了一瞬,垂在身側的手局促地握住。
沈棠心看着他,抿抿唇,繼續說:“以後我們還是繼續做朋友吧,好不好?”
趙青嚴兩只手握緊又松開,再攥成拳頭,讷讷地垂下眼睫,嗓音低沉遲疑:“……好。”
“嗯。”沈棠心點點頭,沖他微笑,“那我下班啦,你去忙吧。”
趙青嚴再遲疑了下,也扯開嘴角,點點頭:“好。”
等趙青嚴走了,沈棠心摁住下行的電梯按鈕。
她對着亮起來的按鈕舒了口氣,心中還是略有包袱,直到肩膀突然被人攏住,崔盈賊笑着把下巴擱在她肩上:“我剛看到趙醫生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怎麽回事啊?”
“我拒絕他了。”沈棠心鼓着腮幫子,一下一下地戳着按鈕邊邊。
崔盈倒是一點都不意外,輕嗤道:“看你這表情還有點兒舍不得?”
“不是的。”沈棠心搖搖頭,“我就是覺得挺過意不去的。你說好好的同事,幹嘛要整這一出呢,以後見面多尴尬。”
崔盈揉揉她耳朵:“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沈棠心略微思考了下,居然覺得很有道理。
***
今天住院部有剛下手術要觀察的病人,黃旭天主刀。老婆出差不在家,他做完手術得回去看孩子,住院部就交給了徐晉知。
等手術病人的各項指标穩定,徐晉知從病區下來,習慣性地停在十六樓。下電梯後才恍然驚覺,自己是要去辦公室換衣服回家的。
但電梯已經下行了。
他正打算從安全通道走上去,結果剛一轉身,就看見玻璃窗外的陽臺上站着一個人。
身材高大筆挺,偏瘦,穿着灰色T恤和牛仔褲,腦袋低垂,似乎有些喪氣。
徐晉知頓了頓,走向牆邊的自動售賣機,買了兩瓶紅茶,然後轉身走向陽臺。
醫院門診大樓正對着一片新開的商圈,此刻霓虹閃爍,燈火通明,商場後面高聳的寫字樓頂部,滾動播放着某某對某某某的告白字眼——我喜歡你,像風走了八千裏,不問歸期。
聽說最近做活動,播一個晚上四千。而商場大樓的LED屏幕,兩個小時就要五萬。
“還不回家?”徐晉知把紅茶遞到那人面前。
趙青嚴這才發現旁邊多了個人,眼眸顫了顫,看過來,“……徐主任?”
徐晉知默不作聲地揚了揚手裏的飲料,趙青嚴遲疑地接過去。
“謝謝。”他點了點頭,“您是剛下手術嗎?”
“我從住院部下來。”徐晉知語氣平淡。
趙青嚴:“哦。”
徐晉知轉頭看他,半開玩笑地說:“咱們科沒有加班費。”
趙青嚴配合地笑了一聲:“我就是發個呆而已。”
“心情不好?”徐晉知仰頭喝了口紅茶。
趙青嚴沉默片刻,主動坦白:“她說,她只當我是朋友。”
徐晉知看過來:“嗯?”
趙青嚴捏着飲料瓶,低下頭:“徐主任,我是不是很差勁?”
趙青嚴語氣有點恍惚,但問得很真誠。
徐晉知垂眸看着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年輕男人,那一瞬也稍有點恍惚。
他轉回去,看向對面閃爍的霓虹和漫天光幕。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你可以決定自己喜歡誰,卻沒辦法左右別人。”徐晉知低沉而緩慢地開口,“無論你優秀與否,這個世界對所有人都是同樣的殘忍無情。”
趙青嚴目光微動:“徐主任,您也被拒絕過嗎?”
“沒有。”
“……”趙青嚴感覺到二次傷害。
看着趙青嚴挫敗的神情,徐晉知勾了勾唇,擡手拍在他肩膀上,“你還年輕,感情的事不着急。”
趙青嚴點點頭:“嗯。”
徐晉知淡聲安慰:“總能遇到合适的。”
趙青嚴繼續點頭。
過了一會兒,趙青嚴轉頭問徐晉知:“徐主任,聽說您一直是單身?”
徐晉知遲疑了下,“嗯。”
趙青嚴:“您就沒有過喜歡的女孩兒嗎?”
徐晉知望着燈海的目光稍稍變沉。
趙青嚴側着頭唏噓:“像您這麽優秀的男人,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兒?”
“有過。”他眼睛裏映着閃爍的霓虹,悠遠得似乎沒有焦距,又恍惚地接了一聲:“有。”
趙青嚴:“那為什麽……”
“因為人生的課題,不止有喜歡和不喜歡。”徐晉知低頭垂眸,手指用力摩挲着瓶子,塑料紙被迫發出呲呲的響聲。
趙青嚴是個直腦子,搞不懂感情裏那些彎彎繞,也聽不出什麽端倪,接着問:“那您到現在還單身,家裏人不着急嗎?我年初才過25歲生日,我爸媽就天天催的不行。”
男人目光稍凝,眸底劃過薄薄的幽冷。
幾秒後,化作一道若有似無的輕笑:“我比你幸運,我沒人催。”
話雖如此,但過于清冷的眸,讓他舌尖的“幸運”兩字仿若幻覺。
趙青嚴卻毫不敏感,羨慕地嘆了一聲:“真好。”
燈光秀開始了,對面廣場上的射燈向四面輪轉。
五顏六色的光透過醫院的玻璃窗照進來,而男人的眸色,始終像夜幕一樣深沉。
***
沈司瀾晚上不回來,也沒說原因,大概是有應酬。
最近他每天都神出鬼沒,睡覺前絕對見不着人影。
沈棠心吃完保姆阿姨做的飯,便上樓去學習了。明早徐晉知給她安排了實操測試,雖然不是用真人,但也得好好準備。
她在書房裏用模型練習到十點多,又心血來潮想雕只小兔子。自從開始上實操課程,她就同時喜歡上了雕刻,閑着沒事既能玩玩,還能練手勁。
時間飛逝,等她雕完兔子就十二點多了,趕緊從書房出去,準備洗澡睡覺。
走廊只開着壁燈,昏暗光線裏,忽然出現一道高大如山的黑色影子,沈棠心吓得魂飛魄散,差點尖叫出聲。
待看清那張臉,才撫着胸口舒了口氣:“小哥你是鬼嗎?”
沈司瀾似乎心情不錯,被罵了也沒跟她計較,唇角銜着點風情萬種的笑,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還不睡?背着我做什麽好事兒呢?”
“明天有考試,我在學習。”沈棠心瞪他一眼,“你喝酒了啊?”
但也沒聞着酒味。
沈司瀾揚了揚下巴:“沒喝。”
“沒喝笑這麽蕩漾。”沈棠心扒開他的手,擡腳跑進自己房間,嘭一下關上了門。
沈司瀾:“……”
***
第二天,沈棠心一大早先去了診室。
本來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徐晉知卻已經到了。
他還沒換衣服,襯衫西褲勾勒出令人垂涎的身材,寬肩窄腰,長腿翹臀。如冰山雪蓮般的斯文矜貴,卻又掩飾不住勾人的性感。
沈棠心看了一眼就挪開目光,淡定地把包放進櫃子裏,只拿出手機,“徐主任早呀。”
“早。”男人稍稍點頭,目光柔和,“吃飯了嗎?”
沈棠心坦率地搖頭:“沒。”
“那我——”
“我帶了這個。”沈棠心打斷他,笑嘻嘻地從兜裏掏出一袋巧克力,“先補充能量,晚點盈盈給我買拉面過來,我聰明吧?”
徐晉知剛點開外賣app的指尖一頓,唇角微勾,不太自然地緩和那一瞬的僵硬神色:“嗯。”
沈棠心轉身去把包裝袋扔進垃圾桶,巧克力把腮幫子撐得鼓鼓的。她對着面前淺綠色的毛玻璃,若有似無地松了口氣。
徐晉知半靠在門邊,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瘦小的背影,心中某些飄忽不定的預感變得越發的真實。
或許小姑娘不傻,她在刻意地抗拒。
想起昨天垂頭喪氣的趙青嚴,徐晉知不自覺扯唇苦笑。
自己又比他好到哪裏去呢?
他知道沈棠心雖然是個善良的姑娘,對待感情卻絕不含糊,喜歡和不喜歡,在她那裏界限分明。
他見過她喜歡一個人的樣子,就像一輪熱烈奔放的小太陽,恨不得照進他心底的每個邊邊角角。
而如果不喜歡,她就是一陣捕捉不到的春風。
春風和煦,但任你如何追逐,都不會是屬于你的。
就好像一把溫柔刀,用最體面的姿勢,剜心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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