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最好還是當真

問這話的時候, 徐晉知頭靠在她肩膀上,因為烈酒的後勁渾身發軟,大腦卻有片刻短暫的清醒。

他覺得今晚喝得還不夠多, 否則他應該問的是——

“還喜歡我嗎?”

是那片刻清醒讓他退卻了。

身旁女孩毫無反應, 他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漫天漫地都是醉人的酒氣,像是要将他拽入無邊深淵,只有這個瘦弱的肩膀是此刻最令他安心的位置。

他的大腦開始不聽使喚,理智也拉不回來, 迫切地想把胸口裏那顆剖開給她看。

“棠棠。”他奮力地睜開眸子, 滿目充血的紅色, 嗓音微微發啞,像是喉嚨裏和着血滲出來的字眼,“對不起。”

小姑娘肩膀一顫, 溫熱呼吸若有似無地飄在頭發上。他擡手想抓一抓,卻不勝乏力, 嘴巴依舊不聽使喚地喋喋不休:

“我不該那樣對你的, 這些年我一直都很後悔, 還有,我其實——”

“……徐,徐主任。”沈棠心嗡嗡作響的腦袋終于清醒過來,猛推開他,心髒卻還是死命地往嗓子眼蹦,仿佛再多待一秒, 整個人都要壞掉。

她踉踉跄跄地跑開,連說話都有點結巴:“時,時間不早了, 我先走了徐主任。”

說完,一個慌張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沈棠心躲回自己房間裏,靠在牆上,像只漏了洞的皮球,大口大口地放着氣。

腦子裏充斥着一個可怕又可笑的念頭。

原來他全部都記得。

記得她是誰,記得她三年前如何狂熱地追求過他,以及她曾經幹過的那些傻事和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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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一個人天真地以為,一切都是從新開始。

輾轉難眠了大半夜,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都快中午了,一直也沒人叫她起床。打開手機才看到徐晉知六點五十發給她的微信,說這兩天有點私事要處理,讓她自己安排,四處玩玩。

他給她羅列出來許多青湖市值得一逛的地方,比她之前在網上查出來的旅游攻略要詳盡得多。

在酒店餐廳吃了個早餐,下樓經過大廳的時候,前臺服務員恭敬地叫住她:“沈小姐您好。”

沈棠心轉頭看過去:“有事嗎?”

“沈小姐,這是徐先生留給您的車鑰匙。”說着,她把那輛奔馳的車鑰匙遞過來。

沈棠心點點頭:“謝謝。”

“還有一張地圖。”小姐姐笑着把一個小袋子又遞給她。

沈棠心嘴角一抽,忍不住嘟哝:“都什麽年代了還用這種地圖。”

小姐姐笑道:“沈小姐,徐先生對您真好。”

被人一臉八卦地盯着,沈棠心不由得臉頰一熱,捧着鑰匙和地圖趕緊溜了。

坐進車裏,她把那張地圖打開,發現裏面做了許多貼心的小标記,大小景點和商場還依次有分級,哪些好玩,哪些一般,哪些值得打卡,全部都一目了然。

地圖厚厚的紙張在手指間依稀發燙。

雖然只有一個人,但這兩天她玩得很盡興,多虧了某人為她量身定制的旅游攻略。

徐晉知周六夜裏回來,他們周日下午回B市。

周六晚上,沈棠心去他推薦的那家禮品店給同事們買了幾大包特産。又有點舍不得酒店餐廳的晚餐,趕着去吃最後一頓。

這裏的服務員小姐姐都快認識她了,态度格外溫柔。

“沈小姐,您的牛油果三文魚沙拉,請慢用。”

“謝謝。”

“要喝點什麽呢?今天我們免費贈送哦。”

沈棠心幾乎是不假思索:“還是要全糖的草莓滑布蕾吧。”

“好的。”

沈棠心吃着沙拉,餘光瞥見一個穿着淡黃長裙的高個子女人。

當那人停在桌子旁邊的時候,她愣了愣,詫異地擡頭:“您好,有事嗎?”

這女的有點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你好,我叫姜緩緩。”女人自來熟地坐到她對面,昂首挺胸,坐姿優雅。鼻子似乎是整過,鼻梁尖得不太自然,使整張臉看上去都怪怪的。

沈棠心擰擰眉:“我們認識嗎?”

對方眉眼稍彎,不答反問:“你是徐晉知現在的女朋友吧?”

她提到徐晉知的時候,沈棠心突然想起來。

晚宴那天,這女人穿着一身寶藍色dior高定禮服,在人群中很是紮眼。

“不好意思,我不是他女朋友。”聯想到一些可能的情節,沈棠心面色冷下來。

“你不用這麽敏感。”姜緩緩笑了笑,“我不是他前女友,也不是來跟你宣戰的。”

沈棠心淡淡地擡眉:“那請問你有什麽事情?”

“我算是他的……高中同學。”姜緩緩垂下眸,笑容裏帶着點局促,“當年我們之間有點誤會,我想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替我,跟他道個歉。”

沈棠心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微顫着眨了眨眼:“我的确不是他女朋友。還有,道歉這種事,讓別人轉達不太好吧?”

“哎喲。”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誇張的男聲。

兩人目光都被吸引過去,沈棠心眯眼一看,是在學校禮堂有過一面之緣的賀青臨,徐晉知的老同學。

姜緩緩眸底一瞬慌亂,站了起來。

“我不過來晚了一小會兒,這就聊上了?”賀青臨走到桌子旁邊,涼飕飕睨着姜緩緩,“不好意思啊,這是我的位置,麻煩讓一讓。”

“沈小姐,我剛剛跟你說的事情……”

姜緩緩話音未落,又被賀青臨打斷,他擡手找招呼服務員,特別大聲:“小姐姐,來一份菜單。”

姜緩緩咬了咬唇,轉過身灰溜溜地離開。

“你回頭別告訴徐晉知,這女的來找你了。”賀青臨收了那副張揚語氣,翻着菜單,一本正經地對沈棠心說。

沈棠心戳着沙拉,點了下頭:“哦。”

她認真吃飯的模樣讓賀青臨有點誤會,盯着她觀察了好幾秒,才解釋道:“你千萬別亂想啊,不是什麽白月光前女友。只不過他倆以前有點兒梁子,你提她,老徐肯定不高興。”

“我沒亂想。”沈棠心邊說着,邊接過小姐姐端來的草莓滑布蕾。

賀青臨神色依舊凝重。

那天看見徐晉知破天荒帶着一小姑娘,還對人家呵護備至,他就知道這小姑娘肯定不簡單。

此刻沈棠心的反應在他眼裏,更加的捉摸不透。

生怕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毀人姻緣。

賀青臨想着補救一番,嘆了嘆,又說:“其實吧,老徐之前在這種事情上栽過跟頭,所以一直都沒談個女朋友。我還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打算碰感情了……”

專心吃飯的小姑娘突然擡起頭,對着他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滿臉興奮的求知欲。

“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多講了。”賀青臨連連擺手,“他要知道我揭他老底,會飛過來揍死我的。”

“最讨厭你這種人了。”沈棠心瞪了他一眼,繼續吃飯。

賀青臨笑:“為什麽?”

“說話說一半。”她哼了哼,“就算他不來,你早晚也會被別人揍死。”

“……”

兩人一起吃了頓晚飯,臨走的時候,賀青臨把一個小袋子遞給她:“其實我是來送這個的。”

沈棠心接過來端詳:“這是什麽?”

“交流會紀念冊。”賀青臨笑了笑,“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我本來都不打算發了,老徐跟我說,有人喜歡收廢品——”

“才不是收廢品。”沈棠心皺眉打斷他,義正辭嚴,“這叫留作紀念。”

“行行行,留作紀念。”賀青臨滿眼無奈的笑。

***

最後一晚,沈棠心睡了個好覺。半夜起來上廁所,恍惚聽見對面門響,又仿佛是在夢裏。

然後一覺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她磨磨蹭蹭一上午,直到時間真不早了,才拉上箱子,提上給同事們買的禮物,硬着頭皮走出房間。

孰料一開門,就迎面碰上對面出來的男人。

兩天前的晚上在另一扇門裏發生的事情又一股腦湧上腦海,沈棠心眼皮顫了顫,嘴巴也不自覺有點打滑:“徐,徐主任。”

緩了兩天再看見他,依舊有點吃不消。

“嗯。”男人垂眸看她低垂的腦袋,勾了勾唇,伸手去接她手裏的箱子和袋子。

“不不用了徐主任,我自己拿就行。”沈棠心把箱子滑到背後,只恨自己不是個折疊娃娃,不能把頭裝進胸口裏去。

“還是我來吧。”徐晉知睨一眼她的粉紅色行李箱,“它應該重了不少。”

“……”也就,多裝了點,好吃的?

見小姑娘明顯比剛剛更窘迫,徐晉知反而心情愉悅,輕笑一聲,不容拒絕地卸下她手裏的拉杆。

乘電梯到大廳,退完房,沈棠心看見他從電腦包裏拿出一個信封,裏面裝得鼓鼓囊囊,放在前臺:“麻煩幫我轉交給徐總。”

前臺小姐姐還在遲疑,他已經拉着箱子離開了。

沈棠心跟在後面,好奇地一步三回頭,忍着沒問他是什麽。

等徐晉知把行李箱和特産都放進後備箱裏,沈棠心才終于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她盡量控制自己不往那邊看,可還是不由自主地,目光落在男人握方向盤的手上,咖啡金色的百達翡麗腕表。

他今天穿的是接近黑色的深青色襯衫,偏休閑款式,沒有紮領帶,襯衫扣子也沒有扣到最頂。像是刻意散開兩顆,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頸,依稀可見皮膚下藍色的血管,禁欲而又性感。

他開車時給人的感覺十分慵懶随意,可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臂經絡卻流暢清晰,又很有力量感。

“你再這麽盯着我看下去,一點前我們到不了機場了。”他嗓音裏的調侃意味,仿佛比之前外露了幾分。

沈棠心以為是錯覺,直到紅綠燈前他停下車,深邃的眸子朝她望過來:“需要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談什麽?”沈棠心慌亂地撇開目光,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麽,那天沒說完的後續就像一顆地雷埋在兩人之間,随時都可能炸開。她忙不疊搖頭:“不不用了,不用談了。”

聽着男人笑聲裏毫不掩飾的愉悅和寵溺,沈棠心緊緊地揪住手指,心裏那只小鹿像是迷了方向。

幾秒後,車子啓動,他沒像剛才說的那樣找個地方。而是一邊開着車,一邊氣定神閑地開口:“那天我是喝醉了,說話有些失了分寸。”

沈棠心微微舒氣,心髒卻仿佛缺了個口,沉甸甸往下墜。

她彎唇,擠出一個釋然的笑容:“沒關系徐主任,我不會當真的。”

徐晉知握着方向盤,平平穩穩地轉了個彎,“你最好還是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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