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山貓動作敏捷,急匆匆地往前趕。帝江并不着急,他和佚名乘坐一葉輕舟,不慌不忙的跟着。
沒多久,山貓跑到了一間大屋門外,山貓沒有立刻進屋,而是停了下來。它在門邊緩了一口氣,靜了靜情緒,這才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門。
屋內傳來了一聲話語,低低的,透着幾分怒氣:“進來。”
山貓進屋後,輕輕合上門。
帝江與佚名随之走向這間山中大屋,他尚未靠近,已然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帝江清楚的意識到,有人受傷了,傷得還不輕。他隐隐約約能夠聽到對方難受的低吼在夜色之中彌漫開來。
一個不幸的家夥正在忍受傷痛的折磨。
走近了些,帝江聽得屋內的人在生氣抱怨:“到底是誰如此狠心,對大哥下這麽重的手。等我抓到他,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這會兒,處于震怒情緒的是山貓口中的主人,他對自己大哥重傷昏迷這件事極度暴躁。
帝江與佚名站在窗邊好奇地往裏瞧,只見屋內有兩個相貌極其相似的兄弟倆。躺在床內岌岌可危的人是哥哥,而一臉怒火,氣得咬牙切齒的人是弟弟。
山貓雙手奉上藥草,交給自己的主人:“主人,藥草拿來了。”
“這兒沒你什麽事了,你先退下。”弟弟接過藥草,壓了壓聲音,掩住自己相當惡劣的心情。
山貓擡眼望了一眼自己的主人,似乎有話想說。
然而,它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它看得出來,自家主子心情糟糕到了極致,若是山貓想要保住性命,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它這一刻最好一字不提。
沒有什麽事情會比主人的哥哥在主人心中的地位更加重要。
山貓低低地應了聲,靜靜地退出了房間。
帝江用心地聞了聞屋裏的味道,他确信自己家記得這個氣息,它來自于雲山時,被帝江打傷的那位黑色鬥篷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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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帝江千算萬算沒料到此次前往欣山尋找玄謀,還當真會在這兒見到對方。這回留給帝江的觀察時間十分充足,足夠帝江看透這兄弟倆的身份。
帝江平靜地偏過頭看了看佚名,與帝江考慮的情況完全一致,佚名正抓緊時間作畫。這一次,佚名在紙上畫了兩只鳥,它們的外形類似于凫,不過彼此只有一個眼睛一個翅膀。
佚名快速地勾畫出輪廓,擡眼望向帝江,仿佛在等待帝江的說法,告訴他眼前的妖怪是何來歷。
帝江露出了胸有成竹的淡然,此時此刻,哪怕十座天山壓在帝江身上,帝江都得有處亂不驚的神獸風範。
“蠻蠻。”帝江說道。
蠻蠻并非世間的瑞獸,它們的現身通常伴随着浩瀚水災的出現。這種鳥向來是兩只一起出行,如影随形從不分離。正因如此,具有浪漫情懷的世人也會把蠻蠻看作不離不棄的存在。
不過,帝江的個人建議是,一旦遇見蠻蠻,繞道走,保命要緊,尤其在不善水性的情況下。
佚名思索片刻,在紙上記下了兄弟倆的名字。
見佚名對作畫樂此不疲,帝江滿心疑惑,他實在弄不明白,佚名為妖怪作畫,記錄它們的姓名,有什麽意思。倘若佚名某天完成了一本世間妖魔鬼怪的圖鑒,記得要把帝江的名字寫在佚名的名字旁邊。
不管怎麽說,帝江都為此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偉大貢獻。
還有務必留意,介紹帝江的那一頁,帝江的畫像必須畫得最好看,絕不可以比別的妖怪遜色分毫。
山貓退出房間後,蠻二弟為哥哥褪下了染血的衣物,他搗碎藥草細心為哥哥敷藥。蠻大哥身上的箭傷觸目驚心,帝江對此滿心的自豪,一根不起眼的小羽毛到了帝江的手中,瞬間就能提升到驚世武器的破壞力。
這就是帝江的能耐。
蠻二弟利用自己的靈氣為哥哥鎮痛療傷,一會兒,蠻大哥吐出一口黑血,徐徐地睜開眼。
弟弟見哥哥清醒,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他不由松了口氣:“哥,你感覺好些了嗎?”
今天蠻二弟前往雲山與哥哥碰頭,打探雲山的近況。
哪知道,他到了雲山附近,驚覺自己無法進山,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強大力量将蠻二弟阻隔在外,他想盡辦法也接近不了絲毫。
蠻二弟頓時心裏着急,猜想必是雲山出了狀況,于是四處尋找哥哥打算問個明白,偏偏他怎麽都找不到哥哥的身影。蠻二弟無比焦慮,最終在距離雲山不遠處的小山內尋得不省人事的哥哥。
蠻二弟當即為哥哥護住心脈,趕緊将對方送回欣山療傷。如今見到蠻大哥醒來,他心裏這才踏實了幾分。
這會兒,蠻二弟仍在氣頭上,恨得牙癢癢的:“哥,是誰打傷你?我給你報仇。”
蠻大哥并未立即回答弟弟的問話,而是冷不丁問了一句:“佚名呢?”
“他今日已經進山。他與這事有關?”蠻二弟不由納悶。
蠻大哥雖已清醒,但如今依然極度虛弱,他慢慢地擺了擺頭:“不是他,他沒這麽致命的力量。他身邊有一個人,那人不知是何來歷,出手又快又重,一招斃命。我察覺形勢不對,立即避讓,本以為躲過了,想不到竟然根本躲不了,險些當場死在對方手中。”
“佚名身旁有這等修為的人?為何從沒聽說過?”弟弟露出了幾許憂慮。根據他們對佚名的觀察和了解,佚名始終獨自一人生活,從未發現,佚名認識如此了得的朋友。
一出手就令對手無處可逃,擁有這番本事之人,着實棘手。
蠻蠻兄弟倆對帝江的高度評價,使得帝江直了直身體,揚了揚下巴,享受對自己的贊譽,恨不得對方把世間的所有好詞一個勁的往他的身上砸。
“對了,哥,佚名突然去雲山做什麽?”蠻二弟忍不住問道。
說到這事,哥哥悶悶地嘆了一口氣:“他們抓到了一只噬心鬼,噬心鬼引路帶領他們到雲山找我。”
盡管噬心鬼已被山中的符文抹滅,可如此一來,蠻大哥十分肯定,他們遭遇了大麻煩。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強勢家夥,注定将擾亂他們的計劃。
“噬心鬼被擒?”蠻二弟略微皺了皺眉,他握緊拳頭,心底湧起了一種說不出的焦慮感,“你放出去的那些噬心鬼,養的如何了,能用了嗎?”
意料之外的人現身,使得蠻大哥遭到突如其來的重創,這令蠻二弟感到十分緊張。當他見到哥哥倒在血泊生死未知的那一幕,他近乎崩潰,他簡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絕大多數比較正常,就是譽城的那幾個稍微有點麻煩。自從佚名得知噬心鬼的存在,一直緊跟這事,怎麽也甩不開。譽城噬心鬼的數量早已降到極限,可仍然問題不斷。”蠻大哥身負重傷,他不舒服地緩了緩語速。
小茴那次的噬心鬼,意外被佚名撞見其後的黑霧。蠻大哥決意除掉佚名以絕後患,哪知環繞佚名四周的靈力守護了佚名,避過此劫。
從那之後,蠻大哥對佚名此人稍微研究,發覺守護之力來自佚名随身佩戴的一塊羊脂白玉。此玉不知由誰注入了非比尋常的靈力,絕非一般力道能夠抗衡。
蠻大哥有心得此寶物,可惜這塊玉一直排斥他。任由蠻大哥用盡了法子,白玉始終一如既往的與蠻大哥維持距離,寧碎也絕不退讓半步。
他不懂,佚名如何獲得這塊羊脂白玉,誰為佚名提供了如此不容靠近的力量。
“我之前只覺得,佚名僅僅是一個長命的畫師罷了,略與常人不同,沒認為必須立刻除掉他。哪知因此留了禍根,他竟然帶來了一個難對付的家夥,不知是六界之中從哪兒請來的救兵。”蠻大哥此刻後悔已晚。
世間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情數不勝數,沒有那麽多值得在意,蠻大哥以為,畫師佚名僅是其中之一。
這次,他與二弟商議,将佚名請來欣山作畫,一是作為肉身的備選,二是萬一佚名沒被選中,索性當作祭品抹去,留下羊脂白玉。
奈何,他算漏了佚名身旁的紅衣青年。
提及心心念念的羊脂白玉,蠻大哥顯然十分不爽,帝江卻是分外的心情暢快。這種簡單的小事想都不用想,妥妥的是帝江送給周成旨的白玉成為了佚名的護身法寶。
帝江此時尚未與佚名認真的談一談他們以前的關系。
佚名曾懷疑白玉源于天山,也辛辛苦苦的趕往天山找帝江尋求答案,但那時,他們并沒見面。所以佚名不一定知曉,這塊白玉來自帝江本人。
眼下佚名沒問帝江此事,帝江也不急于一時半會,待他先琢磨琢磨如何開口,再尋一個适合的時機告訴佚名。
聽聞蠻蠻兄弟倆的對話,佚名不禁想起了此前方士給他的忠告。佚名遭遇劫難,踏入了重重危機,将面臨性命之憂。但好在佚名命中有貴人相助,一旦這位貴人現身,佚名定當逢兇化吉,所有困難迎刃而解。
佚名望了眼身邊的紅衣青年,放眼世間,縱觀六界,論及了不得的貴人,上古時代已然存在的帝江,絕對可以排在前列。佚名有幸得到帝江的協助,定能邁過這道坎。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開,他專程到天山尋帝江,未能相遇,他在風雨湖休息片刻,帝江卻悄然來到了他的身邊。
蠻大哥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無法與蠻二弟商議對應之策。蠻二弟一心為哥哥療傷,兩人止住了話題,屋內回歸寧靜。
鸱鳥的引魂為了覺醒怎樣的生靈,帝江尚不知情,不過他可以确定,反正不是會什麽好事。
帝江随手又摘了一片葉子,他對着葉子吹了一口氣,葉子随即化為一只綠色的小鳥。他将欣山所聞記錄在小鳥內,由它飛回譽城轉告衛峰。
一則告之衛峰,玄謀如今的情形,二是勸說衛峰安心留在宅院,帝江有辦法把衛峰的男人平安帶回。
小鳥聽了帝江的話,它拍了拍翅膀,自從帝江的指尖飛走了。
佚名與帝江返回住處,雖說守門的小妖看不見帝江,也不知帝江的存在,可佚名堅持帝江今夜睡床內,他為帝江留了栖身的位置。佚名睡地板會引得小妖疑心,帝江睡地板,佚名不忍心。
帝江懶懶地往床裏側一躺,合上眼,佚名則睡在床外側。帝江很快進入夢鄉,倒是佚名還沒能馬上睡着,他側過身為帝江牽了牽被子,他打量枕邊的帝江,凝視着帝江的臉想事情。
偶爾,佚名有種莫名的感覺,自己好像曾經在哪兒見過帝江,那些他不知道何時何地所畫的畫像總在提醒佚名,他們相處過,或許還很熟悉。
偏偏佚名不記得自己什麽時間見過帝江,他都忘記了畫帝江的臉。
不過說到五官相貌,佚名沉思,他畫了帝江卻沒畫帝江的長相,這個問題重要嗎?
這個問題不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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