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佚名和帝江擠在欣山小屋的床內,出人意料的,他倆當晚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夢境故事的地點在佚名和帝江均熟悉的譽城,在如今已不複存在的周成旨家中。不同的是,帝江清楚這是周成旨的住宅,而佚名只知道,這是一個和自己長相一樣的人的房子。
柔和的光線從打開的窗戶進入房間,周成旨坐在書桌旁翻看詩書,他身後不遠處的小床躺着一名大紅衣衫的俊美青年,帝江。帝江此時尚未蘇醒,呼吸之間仍透着一股沒有散去的酒氣。
天界的美酒佳釀令帝江分外滿足,他喝了滿滿一肚子的酒,沉浸在身處酒池的幻景,全然不知自己已然從天上落到了世間,在世人的家中呼呼大睡。
帝江微微皺了皺眉,似乎非常抗議蓋在自己身上的薄被不及平時的舒适柔軟,他悶悶的一腳将被子踢到了床下,翻身面對牆。蓋着不舒坦,他寧可不蓋。
聽聞響動,看書的周成旨微微偏過頭,沒奈何地看了看帝江。這位從天而降的紅衣青年來到他家至今未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竟然可以醉得如此誇張。
周成旨放下手裏的書,他起身走向小床,他拾起地面的被子,抖了抖塵土,又為帝江蓋上了。這位身份不明的客人不僅砸壞了周成旨房子的屋頂,砸壞了他的床,還對周成旨提供的枕頭被褥百般嫌棄。
起初,周成旨單純的以為是對方睡覺不安分,好動,後來他才慢慢意識到對方在無意識間表達對這些物品的極度不滿。
醉酒的帝江情願裹着紅豔的袍子蜷在地上打盹,也不肯接受周成旨給予的好意。
周成旨不懂紅衣青年是何來歷,但對方出現在他家,總歸是一種緣分。周成旨研究過帝江的衣衫,布料極其精致上乘,帝江的異常舉動想必是适應不了周成旨家的尋常生活。
他擔心帝江一直睡地板感染風寒,于是,為帝江添置了好枕頭,好褥子以及好被子。
折騰了一大通,迷迷糊糊的帝江才不情不願的被周成旨從地上拽到了小床內。接下來,帝江時不時踢掉被子,丢掉枕頭,滾到床下,使得周成旨一刻不得閑。
周成旨對睡覺不老實的帝江實在沒轍,能給的,他都給了,再貴的,他也給不起了。他目前唯一的想法是慢慢等待,等着帝江酒醒。
周成旨為帝江蓋好被子,意外的聽到有人敲門。他開門一看,站在門外的人是熱心的鄰居衛峰。
衛峰手裏拎着一個竹籃,籃內放了些瓜果蔬菜,衛峰笑呵呵地将籃子遞給周成旨,說道:“今天我去吳嬸的地裏幫忙,吳嬸給了我好多新鮮的菜,我拿了些過來給你。”
周成旨看了看籃子,想了想留下了,道了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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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作平時,周成旨大多數時候不會收,但是近期的情況稍微特殊一點兒。周成旨此刻錢袋扁扁,他修屋頂,修床,又給帝江換被褥枕頭。這會兒,帝江沒清醒,周成旨也無法安心外出,開銷在不斷增加,收入卻沒了。
萬一帝江忽然醒來,感到肚子餓了,家裏沒米沒菜待客,周成旨會感到為難。
他不如先收下衛峰提供的幫助,以後再報答。
見周成旨願意接受這些菜,衛峰松了一口氣。前不久,難得周成旨開口找他,衛峰當然要盡顯自己身為優質鄰居的風采。只是,周成旨向衛峰打聽的事令衛峰倍感驚訝。
周成旨詢問衛峰,譽城哪家布莊的料子好,何種枕頭用着舒服,怎樣的褥子墊着最适宜。
衛峰聽得一頭霧水,以衛峰對周成旨的了解,周成旨不像是在乎這些的人,可惜衛峰對此也不夠了解,所以,衛峰向各位熱心腸的大姑大嬸們讨教。
大姑大嬸們堪稱譽城小道消息快速傳遞的有效人群,衛峰前腳剛把情況打聽了,後腳就聽得大街小巷傳來一個喜慶的消息。
衆人均說周成旨要娶媳婦了,這番重新修葺房子,又添購家當,為婚事做籌備。
甚至有人大膽揣測,周成旨已将漂亮的媳婦迎進了門,要不然,為何今日遲遲不見周成旨出門,周成旨定是在家陪媳婦。
周成旨本人對這些四起的謠言并未回應,他長時間留在家中不曾外出,對那些趴在院牆,好奇張望的腦袋選擇了無視。
當然,衛峰顯然也屬于好奇的人之一。
衛峰自從一不留神瞄到周成旨床沿有一抹紅色,不由暗自琢磨,周成旨是不是當真娶了媳婦。如此紅豔的顏色,興許是大紅的喜袍。可為什麽穿了喜袍,卻不見周成旨貼上大紅喜字。
偏偏周成旨一貫話少,周成旨不邀請衛峰進屋,衛峰也不好意思硬着頭皮往別人家裏沖,萬一不小心看見別人媳婦換衣服之類,可就不好了。
“那個,你家是不是還有別人?”衛峰頓了頓,咬咬牙問道,“我的意思是,人多的話,恐怕這些菜不夠吃,我再給你多拿一點過來。”
周成旨站在門邊,沒有動,并無讓衛峰進屋的打算。他徐徐地應了一句:“有一位客人在家,他在休息。”
周成旨說的是實話,只是衛峰有點不能理解。
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周成旨家裏有客人,這種事居然沒有任何風吹草動,無人發現。就連大夥謠傳周成旨娶媳婦了,周成旨也不曾辯解。
衛峰沒見有人進入周成旨家,倒是曾經聽到半夜一聲響,周成旨家的客人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想到這兒,衛峰自嘲地笑了笑,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怎麽可能發生,一定是他想太多。
送走了衛峰,周成旨走進廚房,他收整了籃子內的蔬菜,準備熬一點粥。殊不知,床內的紅衣青年毫無任何征兆的醒了。
帝江翻身坐在床沿,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他默默地低頭盯着枕頭,倍感郁悶。難怪他總感到自己脖子下不知道墊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害得他睡不安穩,原來是這個破枕頭在作祟。
随後,帝江糾結地瞅了瞅被子,他伸手摸了摸,又摸了摸,果然不是他出現了幻覺,是被子真的不太好。
帝江環顧四周,他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內,屋內的布置透出幾分簡陋,卻也收拾的幹淨整齊。牆角邊有一根長板凳,凳上放着疑似用于鋪在地面的被褥,質感比帝江使用的這些差了數倍。
帝江努力地左思右想,根據當前的情況來看,帝江不知道自己來到了誰的家,不過,對方對他非常不錯。帝江看得出來,那些他認為相當不怎麽樣的被褥,是這個房間裏最好的物品。
他被人精心的照顧了,床讓給了他,好的東西全給了他。
帝江從不吝啬,更不小氣,對于這番關心照顧自己的善良人,帝江會給予豐厚的回報。他可以給對方豪華的大宅院,寬敞的房間,精美的櫃子,以及許多的仆人。
但是,提供這一切之前,帝江需要先解決一個問題,他餓了。
帝江仔細聞了聞,欣慰地聞到了一股香味,有人在熬粥。他穩了穩情緒,反正他在這兒住過了,他也不再客氣那麽多,自顧自尋找香味的來源處。
走進廚房的那一刻,帝江與周成旨都愣了愣。
周成旨望着門邊的青年,動作僵了半瞬,随即他露出了欣慰的表情,這位睡覺都在挑剔的客人總算醒了。根據對方此刻的視線,對方好像在乎鍋裏的食物更多一些。
對此,周成旨輕輕地笑了笑:“馬上就能吃飯了。”
夢境悄無聲息的騰起了朦朦胧胧的白霧,漸漸地,眼前變得一片模糊。當帝江激動地伸出手,打算接過周成旨遞給他的那碗粥時,帝江醒了。
清晨的欣山依舊特別的安靜,靜得聽不見蟲鳴鳥叫,令帝江非常不适應。帝江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這夢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帝江準備端碗吃飯之際,他醒了,這對帝江無疑是一種折磨。
大清早就是餓醒的,何其殘酷。
帝江回憶過往,不免感慨。他在周成旨家中,對周成旨說的第一句不是你是誰,也不是這是哪兒,而是,再來一碗。
偏過頭,帝江發現枕邊的佚名也剛好醒了,佚名靜靜地坐起身,不清楚自己與帝江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夢。
佚名深感慶幸的是,夢裏有一個長得很像他的人與帝江相處,可問題在于,佚名不确定夢中的那人是誰,也不知對方與帝江是何關系。
夢境裏的帝江除了在睡覺,就是醒來在吃飯,兩人連話都沒能說上幾句,真是一個奇怪的夢。
佚名打點好一切,聽到了山貓的說話聲。
有了昨夜的籌備經驗,這一回,山貓為佚名端來了一大鍋粥,還特意多備了幾樣菜,生怕佚名不能填飽肚子。在主人下達最終命令之前,山貓得将佚名留在欣山,小心照顧,不能出任何閃失。
若不然,山貓的小命保不住。
山貓放下熱氣騰騰的粥,微笑面對佚名,問道:“佚公子,昨夜睡得可好?山中條件有限,還望你多擔待。”
佚名笑着回了句挺好的,他對這些不太在意,他關心的是另外的事:“這兒好安靜,比想象中更為清靜幾分。”
“欣山才趕走了妖怪,尚在緩慢的恢複期間,生靈死傷無數,靜是難免的。”山貓笑着回答,“山神一會兒過來,作畫就勞煩佚公子了。”
聞言,佚名點了點頭,依照欣山如今的形勢,化身山神的人極有可能是蠻蠻,當然也不排除另外的可能。以佚名本人的意願,佚名對新妖怪的現身并不反對,聚集的妖怪越多,佚名就有機會繪制的妖怪就越多。
帝江覺得,自己貌似不小心看透了佚名的想法。帝江感到壓力很大,致命的妖怪,佚名也能畫得起勁,他真不懂佚名在想些什麽。
上午,佚名在房內小等片刻,聽聞屋外有聲響,發覺來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即山貓口中的欣山山神。
可是在佚名眼中,他看見的并非真正的山神,而是一只鳥,一只一個翅膀,一個眼睛的蠻二弟。
徹夜為哥哥療傷,此刻的蠻二弟眼底多了幾分疲憊,大概是力量消耗的非常厲害,他的精神不怎麽好。
帝江瞄了蠻二弟兩眼,提醒佚名:“別畫真身了。”
佚名假如打算在這兒居住,還想繼續調查欣山情況的來龍去脈,最好別把蠻蠻的本尊模樣畫出來。帝江從不害怕打架,這等妖怪作為帝江的對手,帝江有十足贏的把握。
但如此一來,此後是否隐藏了別的秘密,這事是否牽涉了另外的妖怪就不得而知了,線索或許就要在這裏斷掉。
佚名沉默片瞬,認為帝江說的有道理,偶爾畫一畫虛假的表象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山貓此次請佚名為山神作畫,沒說要不要畫山神的本尊,佚名直接畫出對方人形的姿态并無不妥。
定了定神,佚名展開畫紙,寥寥幾筆勾出了一位慈祥老人的形态。
山貓看一眼畫像,壓了壓眼底的鄙夷。
世間傳聞的畫師也不過如此而已,說到底終歸是一個凡人,所謂足以看透一切真實的雙眼也就這等水準,不足為懼。
作者有話要說: 天使蛋: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這是哪兒,能不能再給我來一碗飯(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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