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帝江連看了佚名好幾眼,偏偏沒能看出一個所以然。帝江的古怪舉動倒是使得佚名不禁心生疑惑,他忍不住猜測帝江究竟看出了什麽,才遲遲沒能開口,莫不是自己的身體狀況出現了異樣,令帝江不知道如何直說。

一時間,帝江和佚名各有所思,帝江沒有說話,佚名也沒有說話,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地坐在一起。

片刻之後,坐不住的帝江朝着旁邊挪了挪位置。他打算出門一趟,他能明顯感覺到,天山之內有訪客道來。帝江別過頭對佚名說:“你在屋內休息小會兒,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待會兒見過訪客之後,帝江決定尋找一些食材。當然,帝江并不是準備親自捕食,而是直奔他的鄰居蓐收家。

秋神之所以稱為秋神,不僅僅是蓐收每年會巡視世間的收成,同時,蓐收也會存儲大量的食材以備不時之需。

作為一個收獲季節的神靈,蓐收家裏從來不缺食物,早就帝江習慣了前往蓐收家蹭一堆新鮮食物,堆放在自己家中。

佚名雖心有納悶,卻并未多問,也并未阻攔帝江,他靜靜地目送帝江出了門。随後,佚名摸出羊脂白玉,這塊白玉終于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此前,在紅玉樹邊,佚名險遭毒手,幸虧有這塊玉石全力守護,佚名才有了生存的機會。白玉跟随佚名多年,每逢佚名遇到危險之際,這塊白玉總是竭盡全力的為佚名擋災。

這般有靈性的玉石,佚名怎麽舍得替換,況且,留下玉石的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也是由于帝江,這多半是以往的帝江送給曾經的他的禮物。

哪怕帝江出門前再三勸說佚名休息,佚名也理應多休息,奈何佚名這會兒完全睡不着。此刻,帝江不在家,佚名又不适合遠離宅院,他索性在屋裏轉圈,仔細研究帝江房間的擺設。

上次佚名已粗略打量過一番,這次再看這些閃瞎眼的金器仍十分感慨,他不得不佩服帝江的金器數量之多,蓐收的雕刻手藝之精湛。

佚名留在房間裏觀察金器,帝江則是大步出門,直至距離住宅有一段路了,他才停下腳步,緩緩地轉過身。

他不讓佚名知曉,是不願佚名擔心,帝江是時候見一見此番前來的訪客了,他淡然說道:“既然來了,那就出來吧。”

既已到達帝江居住的天山範圍內,又何必躲躲藏藏,難道帝江還發現不了對方不成。

聽聞帝江的話語,一抹赤色的身影逐漸顯現,山林之中出現了一位柔情似水的女子。

帝江自然認得此人,這位是剛見過不久的鹑鳥,此前要不是鹑鳥半路帶走了欽原,帝江估計早已打聽到了更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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鹑鳥慢步自樹林的陰影下走了出來,她恭敬地向帝江行了禮。同為神,但在天界的地位,鹑鳥自是比帝江低幾成。

帝江不以為然地瞄了鹑鳥一眼,冷冷道:“你來天山所為何事?帝俊派你傳話?”

“是的。”鹑鳥微微低下頭,話語透出幾分深意,“天帝挂念你的近況,于是,讓我帶來一句話。他說,千年前沒有管,千年後也別管了。”

聞言這番話,帝江頗為不滿地挑了挑眉:“倘若我非管不可呢?”

“天帝說,你自有你的力量足以存活,但你身邊的那些人,他們未必能夠活下來。”鹑鳥應道,她分外平靜,語速不快。

鹑鳥的一席話使得帝江相當不爽:“他這是在威脅我?”

“你誤會了天帝的好意。天帝僅是憂心你的情緒不穩,帶給世間無法挽救的慘痛災難。”鹑鳥垂下眼簾,掩住了眼底的情緒。

帝江下意識握緊拳頭,壓住了心底的怒意。帝江長久窩在天山不動彈,他幾乎不外出,更是極少靠近世人。到底要将他束縛到何種程度,才算得上安分守己。帝江已然靜默千年,還要讓他靜默到何時。

“我的情緒,我自己懂得控制。”帝江硬生生地擠出一句話。

“天帝的話,我已帶到。你多加保重,告辭。”說完這些,鹑鳥轉身要走。

帝江冷不住喊了一句:“站住。”

聞言,鹑鳥的動作不由一滞,她偏過頭回望帝江:“可有話要我轉達天帝?”

“上次我跟蹤欽原,你在半路截住她,可是奉了帝俊的旨意?”帝江徐徐問道。

鹑鳥莞爾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我的确曾半夜偶遇欽原妹妹,但那當真只是碰巧罷了,與天帝的命令無關,你多慮了。”

得到不滿意的答複,帝江皺了皺眉,猜想鹑鳥的話有幾句真幾句假。帝江嘆了一口氣:“告訴帝俊,若當真惹出了麻煩,我定會全數承擔。在此之前,他少管我的事。”

不耐煩的丢下這些話,帝江掉頭走了。接下來,他要去蓐收那兒,扛些食物回家。佚名的身體目前仍比較虛弱,不好好的大吃一頓怎麽行。

帝江行至蓐收家,發覺蓐收正在整理收成的記錄。

蓐收聽聞帝江的來意,表現得相當淡定,他揚手指了指住宅附近的大房子,示意帝江随意。蓐收家中儲存食材的房間從來不上鎖,一是沒人膽敢來此盜取,二是為了帝江不餓肚子。

帝江懶得捕食,更懶得煮飯,每次睡覺醒來的帝江均是饑腸辘辘,蓐收若不關心一下這位慵懶的鄰居,真怕帝江哪一天會餓死自己。

為了方便帝江輕松獲得各類食材,儲藏食材的房間随時向帝江敞開。同時,蓐收也将此當作一種答謝,畢竟帝江時常大方提供天山的金子給蓐收雕刻解悶。

帝江走向食材房間,蓐收放下手中的筆跟了過去。

蓐收倚在門邊,圍觀帝江一個勁的往大布袋內放入瓜果蔬菜。要是尋常的布袋,早已裝滿,但帝江手中的口袋好似永遠裝不滿那般,任由帝江往裏面放食材。

發覺帝江一聲不吭,一副有心事的模樣,蓐收掂量再三,問了句:“遇到了煩心事?”

“有點小麻煩,惹得心裏不痛快。”帝江誠實地應了一句。

蓐收稍微想了想,壓低了聲音:“為了塵世間的事?這麽久了,難得見你往世間跑得如此頻繁,你得當心,牽涉太多凡事,有悖于天規。”

一旦犯了天規,免不了面對嚴厲的懲罰。

“神,就不該涉足世間的事情嗎?”帝江問。

蓐收靜了靜,随即他聳聳肩,單純以帝俊定下的天界規矩而言,他們身為神,的确不适合插手過多的世間之事。

“那麽,世間衆多的神像,數不清的廟宇是為了什麽?僅僅是好看的擺設而已?”帝江不由提高了聲音,“世人心懷敬意,他們虔誠祭奉帝俊,祭奉西王母,祭奉各種各樣的神靈,世代傳頌神靈拯救世人的美德。殊不知,神并不庇佑他們,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受苦,任憑他們在因果輪回中煎熬,該生的生,該死的死。這就是所謂的天理?一句一切皆有定數就能敷衍了事?”

“這種話也就你敢說,不怕天上的那位教訓你。”蓐收警惕地仰頭望了一眼天空。天空靜得不能再靜,不見絲毫的異樣。

帝江對此并不在意:“為何不敢說,我還怕他亂丢天雷天火砸我不成,信不信我給他全部丢回去。”

見狀,蓐收唯有佩服帝江勇氣可嘉,同時蓐收更理解帝江長久以來的苦悶:“我知道,你在天山困了許久,早已悶得受不了。”

然而又有什麽辦法。

天界誰會不知,帝江在天山閑得發瘋也不願外出。理由相當簡單,絕不是帝江懶到這種地步,只因帝江擔心自己情緒忽然失控,害怕自己禍害六界。

蓐收至今記憶猶新,上一次帝江狂化發生在千年前。天界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降伏帝江,帝俊也為此受了傷。那以後,帝江愈發不怎麽願意動彈,渾渾噩噩的睡了差不多一千年。

衆神對此心知肚明,并未明說,而帝江自己也明白,他越來越不邁入天山半步的原因。他不确定自己下一次情緒失控會是怎樣的情況,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有些事如果沒看見,可以騙自己,什麽都沒發生,我一無所知。”帝江稍稍緩了緩,埋頭往大布袋丢進食材,“可如今,一切擺在我眼前。明知接下來将要發生何種災難,卻放手置之不理,我騙不了自己。”

任由欣山的祭祀爆發,任由從雲山到欣山的衆多山林成為祭臺,所有的生靈淪為祭品。這些生靈,有帝江不認識的,也有帝江認識的,更有帝江千年前的故友。

“世間瑣事數之不盡,哪怕是神,同樣精力有限,不可能全部皆在掌控中。”蓐收惋惜的嘆了一口氣,帝俊無暇顧及之事豈止是一件兩件,天帝亦有天帝的煩憂。

“九座山生靈們的生死,我怎能無動于衷。”帝江并未仰頭望天,他認為沒有必要,“我确實不知帝俊的想法,因為我不是他,我不是帝俊,我是帝江。”

“此事,你非管不可?”蓐收問。

帝江堅定地點點頭,走到這一步,他不會再回頭。

蓐收咬咬牙,神情嚴肅:“萬事小心,我等你歸來喝慶功酒。”

得到蓐收的支持,帝江的心情好了些許。他收攏袋口,纏上繩子,帝江拎起大布袋往肩上一扛:“準備好酒好菜,我很快回來。”

待帝江離開,蓐收一邊琢磨帝江的安危,一邊思索自己需要準備何種酒菜為帝江慶賀。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儲藏食材的房間,頓時滿頭黑線。

帝江這也太狠了,一邊和他說話,一邊不忘拼命裝食材,帝江整整搬走了大半個房間的食材,場景觸目驚心。

蓐收必須盡快重新大批量的存入各類食材,倘若他這兒缺乏食物,萬一遭遇收成變故,該如何是好。

帝江返回住宅時,只見佚名搬了一根金板凳坐在屋外透氣。佚名望向山林,等待帝江回家。

見到佚名這般有精神,帝江忍不住樂呵。他扛在肩頭的大布袋內,放有很多食材,若是佚名有力氣煮飯,他倆能飽餐一頓,假如佚名沒精力下廚,帝江會積極主動的燒水,把肉煮熟給佚名吃。

帝江得意的将布袋放在佚名跟前:“你看看,這些夠不夠。”

佚名好奇地瞅了一眼布袋,他解開繩子,朝布袋裏面望。布袋大的如同一個深坑,內有食材無數。這些豈止足夠,全部抖出來恐怕能壘成一座高山。

納悶帝江從哪兒尋了如此豐富的食材的同時,佚名也不禁同情,到底是哪一戶神仙家這般不幸,讓帝江搜刮一空。

隔壁山頭的蓐收,痛心自己的儲藏食材之際,冷不丁打一個噴嚏。他隐約感到,好像有人在背後議論他。

天使蛋:大布袋真重,扛得好累-

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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