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在夏元淩緊鑼密鼓準備角色的時候，周末尚川赴了老朋友的約。
并不是和胡山行的，而是和當年自己同寝室的那群朋友。
老同學選的大學邊上的小館子，熱熱鬧鬧一條街，當年尚川可沒少被他們忽悠着來這家館子吃飯最後鬧得腸胃炎。
今天來的加上尚川一共四個人，洪哥，扇子，還有班長。
他們是一個大學宿舍的，尚川沒住宿舍一直是走讀，自己的床位空給他們放東西了。
不過好在其他幾個人對尚川還是挺熱情的，尚川這個人的性格就是淡淡的，別人對他的好壞面上看不出來，心裏卻都還記着。
許久沒見，大家的變化都還挺大的。
一眼就能看出扇子通過了博士答辯，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現在凋零得沒多少了，眼鏡片也比以前要厚實不少。尚川聽說他的博士論文研究的是魏晉南北朝的山水詩。光是魏晉南北朝這個朝代就足夠讓尚川覺得頭疼了。
不過還好，頭發沒白掉。
洪哥變化也挺大的，整個人像是老了二十多歲，要不是額頭上的那顆痣太明顯，尚川根本就認不出來。
另一個就是班長，當年也是尚川他們班的班長，也沒啥變化，就是人到中年有點發胖，穿了件規規矩矩的西裝來，看到尚川一個箭步迎上來跟他握了手。
“尚總尚總，好多年沒見啊，近況怎麽樣啊？”
尚川被他這股熱情勁兒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還好，好久不見了，”尚川覺得有些尴尬，剛好這個時候扇子招呼他們趕緊坐下。
菜已經點過了，飯桌上不可避免地就會談論到幾個人的現狀。
扇子通過博士論文答辯，接下來也就是找工作了，他想去國內一般的大學裏面教書，或者是去研究機構工作。這段時間家裏催的緊，讓他趕緊相親結婚，這麽多年搞研究，一直耽誤婚姻大事。他自己對此沒什麽想法，只想先把工作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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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在一家民營公司工作，做到現在已經是中層幹部，結了婚，老婆剛生孩子，身上壓着房貸奶粉錢，不過他工資和業績都不錯，就是害怕自己人到中年，會被公司開除。
至于老洪——
當年本科畢業，他就回了老家支教，這麽多年一直待在大山裏面，整個人都看起來憔悴了不少。不過他一提起家鄉那些孩子就笑得合不攏嘴，還說今年他們村出了幾個一本的學生。
尚川較少提到自己的經歷，只說自己最近結婚了。
他知道自己的出身已經是旁人所不能觸及的，何必提這些讓大家難堪。
再者，他心裏也有不能觸碰的傷口。
其他人都知道尚川向來都不多話，所以也沒有細致地去問，反倒是聊了些別的東西。
衆人聊完也是一陣唏噓，不過短短數年間，成績最好的尚川沒有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被錄取之後就放棄就讀。反而是成績最差的扇子卻通過了博士論文答辯，當年苦出身的老洪反哺家鄉，回家支教去了，而立志要在大城市待下去的班長，如今卻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
尚川突然想起那句詩“酒杯碰在一起，都是夢碎的聲音”。
他不及另外幾個人口齒伶俐，就只能一個勁兒地吃菜和悶酒。
大學時期也是這樣，聚會的時候尚川大多時候只能聽着，不發表任何意見。
迷糊之中，尚川看向了扇子。
他有點醉了，伸手端着酒杯敲在了桌子上，捂着額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心裏叫嚣着四個字——你不如我。
這是實話，也是尚川的真心話。
他是成績最好的那個，他是最用功的那個，但他卻不是走到最後的那個人。
他放棄了，只因為他不得不放棄。
扇子看到尚川舉起酒杯，還以為要喝酒，擺了擺手說不喝了。
尚川的酒杯落在桌上，酒水灑了一圈，泛起漣漪。
幾個人都喝得有點多，酒量最好的是班長，他陪客戶喝酒喝到過胃出血，現在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小場面。班長向來都是喜歡照顧人的，他叫了輛車把住的遠的尚川和扇子送回去，又自己扛着洪哥帶他回去。
尚川上了車還有意識，給夏元淩打了個電話。
“喂，尚先生，怎麽了？”夏元淩正在家給自己敷美白面膜。
“小鯊魚——”
“什麽？”夏元淩聽不懂他在講什麽，不過尚川這不對勁的語氣總讓他懷疑尚先生是不是喝多了，“尚先生你是不是喝多了。”
“好乖……”
司機靠邊停車，對着手機喊話：“您好，我是在給他開車的司機，這位先生喝醉了，你看你能不能趕緊到小區門口接一下他？”
尚川喃喃着：“好喜歡。”
他的聲音淹沒在了夏元淩和司機的對話裏。
夏元淩挂完電話，就披了件大衣跑下樓去小區門口接尚川。
沒等多久，一輛車開了過來，車燈有點刺眼，夏元淩趕緊跑上去詢問，果不其然就是打包把尚川送過來的那輛。
夏元淩開了車門，把人給扛了下來，還沒忘感謝人家司機師傅辛苦這一趟。
尚川還有點意識，看到夏元淩的時候就放下心來了，靠在夏元淩肩膀上，喃喃地喊着：“他不如我——”
這都什麽跟什麽？
可惜，夏元淩以為他是喝多了說胡話，拽着人往家的方向走。
可尚川這會兒脾氣就大了，愣是不走，還拽着夏元淩的胳膊直接給人摁在牆上，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小鯊魚。
酒，真的是一個好東西。
給勇氣以別名。
夏元淩顫抖着聲音問他：“尚先生？”
“喜歡——。”
話音落地。
初春的寒夜裏，他的呼吸是溫暖的風。
吹走了冬。
吹醒了星辰。
萬古長夜，但萬物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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