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

六街鼓歇行人絕,九衢茫茫空有月。

大燕實行宵禁,過了二更天,除了集中賭坊和花街的裏坊不受控制,其他一律禁止夜間行動。

到了五更天,鼓報響了城門開啓,才可恢複出行。

婵夏到達白天黑衣人消失的那片民居時,剛好二更天。

街上黑壓壓一片。

過了二更在街上随便亂晃,被巡夜的更夫抓到至少打三十板子。

更夫拎着寫着“更”字的燈籠,燈籠上挂着銅鑼邊敲邊喊:“關門關窗,防火防盜!”

更夫走遠,婵夏跳下來,翻身跳進了巧娘家後院。

這翻牆技術已經不止一次被督主嘲笑造型難看,但對婵夏來說,能在她需要時起到作用就是有價值的。

巧娘家的燈熄滅了,屋內還有聲響,兩口子倆正在說話。

準确的說,正在吵架。

“賤婦!是不是你偷了家裏的銀錢?錢怎麽都沒了?”算卦先生醉醺醺的聲音伴随着巴掌聲,在夜晚聽來格外明顯。

緊接着是巧娘的哭聲。

“官人你都拿去喝酒了,我真的沒拿!”

“飯菜做得豬食一般,娶你何用!”

婵夏在外聽得直皺眉。

這被巧娘家視為大好良緣,改變出身的婚姻,聽起來并不美滿。

算卦的喜好喝大酒,喝醉了就找茬打巧娘。

婵夏想到上次見巧娘時,她臉上無傷,可神态卻是憔悴的,想必這殺才動手時避開了臉,挑着看不見的地方下手。

真是個渣滓。

婵夏本想等他們入睡後再下手,巧娘一聲比一聲慘的哭聲讓她改變了主意。

從懷裏取出幾根香,戳破窗戶紙點燃戳進去,沒一會屋裏便沒了聲音。

婵夏把香取出來熄滅,提前服下解藥帶上口罩,用刀片撥開門栓,悄無聲息地摸了進去。

斷的案多了,這些毛賊手段她都會。

這家只有夫妻二人,全被婵夏用迷香撂倒。

巧娘躺在地上,露出來的胳膊沒有一塊是好地方,舊傷未愈新傷又起。

算卦的栽在床上,手裏還握着根手臂粗的木棍,如果婵夏不及時把人放倒,他必然打得更兇。

“渣滓。”婵夏對着算卦的罵了句。

再怎麽說,巧娘也是跟她一起長大。

若不是查案要緊,婵夏真想收拾這挨打女人的渣滓。

婵夏點了燈,屋裏屋外仔細查看,最後在後院的樹枝上找到了一點線索。

在婵夏跳進來的位置,有一塊不起眼的黑色線頭。

想必是黑衣人翻進來躲婵夏時,被樹枝刮到了衣服。

這是故意要把婵夏的思路引到巧娘身上。

婵夏找到證據後,再次回到屋內,巧娘夫妻還沉睡着,婵夏看着地上遍體鱗傷的巧娘嘆了口氣:

“你這是何苦...”

如果不是急着改變出身,巧娘怎麽會嫁到這樣的人家。

為了跟過去的卑微劃清界限,巧娘連婵夏這個兒時朋友都能當墊腳石,本想着踩着婵夏就能融入新生活。

不成想,巧娘在不知不覺間,也成了人家的墊腳石。

那黑衣人就是故意引婵夏過來的,想把一切推到巧娘身上。

婵夏從巧娘身上翻出一方帕子,将帕子在她随身佩戴的熏香球上來回摩擦,确定沾染了這個味道後,悄無聲息地放回去。

那黑衣人憑着婵夏的香味逃跑,婵夏要用香味扳回一局。

雖然她聞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但根據阿爹所說,她佩戴了李家小公子做的熏香球,香氣更濃,留香持久,只是過于香,反倒是不如她原來的體香耐聞。

突然,婵夏的視線落在了床頭放置的針線盒裏。

這裏面裝着巧娘的針線,還有她縫了一半的女紅,婵夏伸手去摸,摸出個小盒子。

百花膏,盒底還有婵夏親手寫的百年好合幾個字。

這是婵夏送巧娘的出嫁禮物,就是為了做這個從樹上摔下來,她才有機會重生。

本以為巧娘把這個扔了,沒想到被她藏在了針線盒裏,木盒已經被磨的發亮,裏面的香膏卻沒少。

或許在無數個挨打後的夜裏,巧娘就是坐在桌前,看着酩酊大醉豬一樣的男人,摸着木盒,回想着她出嫁前的生活。

過了垂淚的夜晚,咽淚裝歡。

“阿夏,我對不起你...”

巧娘呓語,婵夏放下木盒。

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倆小姑娘坐在一起,歪七扭八地繡着花,想着以後的人生。

“喜歡打女人是嗎...”婵夏抽出銀針,對着算卦的某處露出賊笑。

戳爆它~~~

腦中,督主那浩然正氣的臉突然浮現,仿佛對她說,不可。

婵夏收針,有點遺憾。

“不讓我戳蛋,那來點補藥,總沒毛病了吧?”

找到酒壇子,從懷裏掏出随身的藥包,翻來找去,有了~

這種藥調理女人最是好,無論多狂躁的女子,服了這個以後都能緩和情緒。

婵夏把一整瓶藥均勻地撒在酒壇子裏,微微一笑。

“要按療程服用哦。”

喝不出個性格和順的“公公”,算她白跟督主混這麽多年!

出來,正待翻牆,卻聽到外面有小小聲的談話。

倆更夫巡夜遇到了,正在院外歇腳聊天。

倆更夫聲音壓得很低。

婵夏只隔了一堵牆,勉強能聽到一些,聲音太小了。

“我夢到了賴子周了,空着倆沒眼珠的黑洞瞅着我,給我吓醒了,哥,你說賴子周是不是埋怨咱們不幫他鳴冤?聽說廠衛大人相好的正查這案,要不咱們找她說說?”

廠衛...相好的?!該不會說她吧?

她手裏有令牌的事兒,已經傳成這麽邪乎了嗎?

“噓,你不要命了?!強龍不壓地頭蛇,廠衛的再厲害也是天高皇帝遠,還能大得過二公子?你敢亂說,咱就得跟賴子周一樣死的不明不白。”

“明天給賴子周燒些紙錢念叨念叨,不是不幫他,二公子咱也得罪不起啊...眼看就三更了,別說這個怪滲人的。”

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出沒。

倆更夫同時覺得背後一涼,不敢再提這茬。

等更夫走了,婵夏翻了出來,若有所思。

更夫巡夜,肯定是看到了什麽,卻不敢說出來。

婵夏本來是布局抓黑衣人的,這個是意外收獲。

正琢磨着該如何找更夫打聽二公子的事兒,突然肩膀一沉。

有人按住了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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