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紅玫瑰與白玫瑰
音樂聲不絕于耳,不知鬧到了幾點,言落在聚會上喝到最後一波,待到人群散盡。
宋源安排工作人員過來攙扶,想送他回房,他擡手将來人揮開,混不吝地笑:“別管我,沒喝多。”
待走出大廳,他臉上笑意盡斂,微醺的雙眸沉得像是染了夜色。
言落走進房間,随手扯開襯衫紐扣,喧嚣過後的寂靜讓人不适,他按了按太陽穴,拿出手機,查看未回複的消息。
藍心在三個小時前給他打過一個電話,又在一個小時前發了條微信。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兩點了,随手退出聊天頁面。
視線向上落到盛望舒的備注上,他盯着兩人最後一條聊天信息看了片刻,鎖屏,把手機丢到了床上。
言落在次日睡醒後才回複藍心的微信。
言落:[怎麽了?]
藍心:[沒什麽,合同上的事情想和你聊一下,你今天有時間嗎?]
言落:[在外面,明天去公司談吧。]
藍心:[好。]
盛望舒一早就坐許念汐的車回去了,顧辭年也因為通告回了A市。言落洗完澡,看到兩通未接來電,一通來自父親言亦泓,另一通來自哥哥言譽。
他吹幹頭發,回了言譽那通。
言譽問:“爸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
言落随口道:“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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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譽笑了聲,“楊阿姨生日,晚上家宴,記得回來吃飯。”
言落一手舉着電話,另只手去拿剃須刀:“我晚上有應酬,走不開。”
“是走不開還是不想來?”
言落淡嘲了聲:“有區別嗎?”
“阿落,”言譽嘆了口氣,這是說教的前兆,言落順手把手機放到了一邊的置物架上。
但他沉默了一秒,卻只是說:“那你記得給爸回個電話。”
言落漫不經心地應了聲:“知道了。”
言落留在度假村沒走,傍晚時分,一行人上了嘉郡山。
嘉郡山上那段螺旋而上的盤山公路是飙車黨的刺激樂園,全程四連發夾彎和三處近九十度的彎道可以瞬間讓人的腎上腺素飙升至頂點,甚至讓人靈魂出竅。
運氣差一點的,靈魂可能會與身體同時騰空,天堂再會。
言落投資的那個俱樂部就在嘉郡山。
深秋的山上蕭索肅殺,黃昏退場後,整座山像是隐在了黑霧裏,山道上星星點點的燈光像夜幕不明顯的星子,隐隐綽綽。
言落開了一輛銀色的蘭博基尼,和宋源同時在起點出發,一聲轟鳴之後,蘭博基尼像一條銀色閃電,以雷霆萬鈞之勢劈開夜幕,帶着轟鳴的電光瞬間落到山道另一端,擦着山體繞過了第一道發夾彎。
宋源被他遠遠甩在身後,暗罵一句“卧槽。”
這種不要命的開法他永遠學不來。
等宋源開到終點時,蘭博基尼已經停在了山道盡頭,車子還沒熄火,但言落已經下車了,頭盔摘下來擱在車頂上,他倚着車門抽煙。
猩紅的煙頭亮在指間,他姿态散漫恣意,白色煙霧微籠住眉眼。
宋源下車,拿着對講機大叫:“九分十二秒,我靠,你破了自己的記錄,比上次還快了十秒。”
宋源完整跑下這段路最快需要九分五十秒,他以為九分二十二秒已是極限,沒想到言落竟打破了自己的記錄。
“你他媽不要命了?”宋源整個人還處于亢奮中,剛剛那幾個驚險的彎道好像仍在眼前。
言落吐了口煙圈,摁滅煙蒂,凜冽的下颌線微微舒展,玩世不恭地朝他笑道:“遺囑早就寫好了,看老天什麽時候收我吧。”
宋源:“卧槽,難頂。”
這少爺平日裏衣冠楚楚,跟個斯文敗類似的,一沾車就瘋。
—
盛望舒下午去南灣看盛老爺子,晚上住在老宅。
洗完澡躺到床上時在朋友圈裏刷到了言落飙車的視頻。
視頻是宋源發的,一共兩段,巍峨盤旋的山道上,銀色蘭博基尼轟鳴聲震耳,如獵豹一般彈射出去,一路劈開霧氣中的夜色,飛速而驚險地轉過一個個彎道。
視頻是用Go pro拍攝的,兩個視角,一個是跟拍視角,另一個是車內視角。
車內視角簡直比身臨其境還要驚險,盛望舒看到第三個發夾彎時關掉了視頻。
把第二段視頻拖到末尾,她看到蘭博基尼明亮的車燈,以及穿着黑色賽車服,靠在車邊抽煙的言落。
他淡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側影高大修長,如霧氣中的山峰帶着難以近身的孤拔凜冽,轉頭看向鏡頭時,唇邊揚起玩世不恭的笑。
“遺囑早就寫好了,看老天什麽時候收我吧。”
視頻斷掉。
盛望舒忍着打電話過去罵他的沖動揿滅了手機。
—
盛望舒的微信列表裏和言落的那個對話框好幾天都沒了動靜,到周四,言落像什麽都沒發生那般給她發了條微信,問她周末有沒有空,要和她一起去南灣看望盛老爺子。
盛望舒沒有回複,他又打來了電話,她連續挂斷他三通電話,他便沒再打來了。
她用實際行動表達了對他亂點鴛鴦譜的行為的不滿,像是在告訴他,也是告誡自己,他們是世交,也只是世交。
是當有一方下定決心要斷開聯系時,便可以生分成陌生人的關系。
可這種滋味并不好受,像是戒斷某種依賴性藥物,戒斷某種瘾症,明明什麽都沒有改變,卻讓人隐隐焦躁,悵然若失。
十二月初,盛望舒受邀參加某時尚雜志的慈善活動,藍心也在受邀之列中。
紅毯外堵了不少粉絲,尖叫聲一波蓋過一波,盛望舒坐在嘉賓席上毫無波瀾,但也只悠閑了片刻,便有自家的簽約藝人過來打招呼搭讪。
活動節奏緊湊,盛望舒和藍心的座位又隔了好幾排,沒有碰面的機會,結束後在after party上才面對面撞上。
藍心穿一件紅色露肩禮服裙,黑發燙成蓬松的大波浪,烈焰紅唇,是和往日裏不太一樣的明豔。盛望舒穿了件白色帶薄紗的禮服,設計簡潔高貴,裙擺處褶皺繁複,像層層盛開的花瓣。
“小舒,”藍心親昵地牽住她的手指,“好久不見,你今晚很漂亮。”
盛望舒笑着朝她舉杯,“你也是。”
兩人輕輕碰杯,玻璃杯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盛望舒喝下一口紅酒正欲借口離開,雜志社的主編殷切地迎了上來。
“盛小姐,心心,正打算幫你們介紹的,原來兩個人早就認識啊。也是,美女和美女磁場相同,怎麽都會相互吸引的!”主編從善如流地舉杯,“今晚多謝你們捧場。”
“哪裏話,我的榮幸。”
“應該的,客氣了。”
藍心和盛望舒禮貌地和她碰杯,主編是名利場裏混出來的,最擅長這種交際場上的左右逢源,引着輕松的話題和兩人閑聊幾句後,她忽然眼前一亮道:“我看今晚party上數你們兩位最明豔動人,剛巧,一個穿紅色,一個穿白色,簡直是紅玫瑰與白玫瑰嘛,亮眼得讓人難以抉擇。”
盛望舒微微一笑,心裏卻莫名其妙地聯想到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得到之後,紅玫瑰經年累月會變成牆上的蚊子血,白玫瑰也不免會變成衣服上的飯黏子,始作俑者不是“玫瑰”本身,而是男人貪心不足的劣根性。
她和藍心……
盛望舒回神,鄙夷地在心裏笑話自己,言落可從來沒有過得到她的念頭,她也不甘、不屑于做他搖擺天平上的砝碼。
哪怕她喜歡他,哪怕暫時還不能放下他,她都不要別人左右搖擺之後從手指縫裏洩出的那點憐憫。
主編離開後,藍心的助理恰巧過來,藍心吩咐她:“給我換一杯紅酒。”
助理點點頭跑開了,藍心這才面有愧色地向她坦白:“我這杯子裏裝的是白水,不好意思啊小舒。等她換來紅酒,我再敬你,你可得給我一個賠禮的機會。”
盛望舒并不介意:“那有什麽,喝什麽都一樣。”
場面上的應酬而已。
藍心抿抿唇笑道:“言落不喜歡女人在外面喝酒,我酒量也不太行,能躲的場合一般都躲了。”
盛望舒睫毛輕垂,在眼睑處落下淡淡陰影,遮掩住那一剎微小的情緒。
她随即揚起眉梢:“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都什麽年代了,他還有這種霸道的刻板印象。”
“沒辦法,他也是為我的身體着想。”藍心很是通情達理:“兩個人在一起,總是要相互磨合讓步,他也會在其他方面讓着我。”
盛望舒有些詞窮,她很少和人聊起戀愛細節,更不擅長應對言落的甜蜜□□。
她擡腳想走,藍心的助理卻一路小跑着送來了紅酒。
藍心接過,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不過他最近幾天在紐約,我可以偷喝一杯。”
在盛望舒反應過來之前,腦子裏便有個聲音響了起來——
“原來他去紐約了。”
“新聞說紐約暴雪,一定很冷吧。”
After party 進行到一半,主編敲杯致感謝詞,盛望舒聽到一半,手機震動了一聲。
她解鎖屏幕,看到許念汐的微信。
許念汐:[月亮,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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