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那年那日,他撒了謊

十七歲生日那晚, 言落和朋友們第一次偷喝白酒,喝到醺醺然才散場。

盛望舒趁他不注意偷喝了兩瓶果酒,等他抽出功夫去找她時, 她正在露臺上跳舞。

她一個人在跳華爾茲, 跳完女步跳男步,腳下虛浮, 姿勢淩亂,馬尾辮略略松散, 幾縷發絲落在頰邊。

轉身看到言落,她彎着眼睛笑了起來,夜風吹動她的發絲和白色T恤,言落靠牆看着她,有些移不開視線。

他把盛望舒拉回客廳, 人群散盡,偌大的客廳裏只剩他們兩人。

他給盛望舒倒了杯蜂蜜水解酒, 靠坐在沙發邊, 看着她喝完。

盛望舒不老實, 沒喝兩口就湊到他身邊來說話。沒頭沒尾地聊了半天,她大概是頭暈,晃了一下撲倒在他懷裏。

言落下意識伸出手臂接住她,少女柔軟的身體撞在他的胸膛上,他垂下眼, 心跳在那一刻跳漏了一拍。

盛望舒擡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用鼻尖輕輕蹭着他的頸側,用輕而軟的聲音對他撒嬌。

“言落,我好喜歡你。”

言落的呼吸在那一刻暫停了一秒,喉結輕輕滾動。

很小的時候, 盛望舒總說長大要嫁給言落哥哥,大人們都當是童言無忌,一笑了之。

可一次兩次,他卻漸漸聽進了心裏。

有一年暑假,他跟媽媽回外婆家小住,盛望舒鬧着要跟去,他拗不過,便去征求媽媽的同意。

媽媽笑着打趣道:“現在就分不開了,以後月亮結婚了你可怎麽辦?”

小小少年反問:“結婚了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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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了你們就不會經常見面了,成年人各自有了家庭,關系就會慢慢疏遠。”

言落說:“那我和她結婚不就行了。”

反正她也總說要嫁給自己的。

那個時候其實他沒多想,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兩個人的關系疏遠。

可到後來,說不清是哪一天,或許是他開始有了模糊的兩/性/意識,或許是因為撞見男同學對她表白,他心裏的占有欲在不覺中一天天蘇醒,竟真的認真考慮起和她的以後。

他慢慢明白,那是喜歡。

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但确定是和對妹妹不一樣的喜歡。

他開始借着哥哥的名義做自己私心裏的事,每年給她發壓歲錢,要求她不許早戀,不動聲色地把她身邊的男生全趕走,在朋友們起哄時,假裝漫不經心地說,她是他的第一順位。

可做這些時,他其實分不清,盛望舒對他的感情屬于哪一種。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太多年的相處,早已将感情的邊界線模糊掉。

他甚至不知道盛望舒有沒有情窦初開。

所以在這一刻,聽着十五歲的少女那句醉意朦胧的喜歡,言落不确定她是醉話還是真心。

他心跳失序,卻也只是低低笑了聲。

盛望舒在他的生命中占據着太重要的位置,他珍重慎重,認為即便是回應也應該是在認真清醒的狀态下,而不是現在趁醉鬼之危。

況且,她今年才十五歲。

鼻端滿是少女身上淺淡的香味,言落睫毛輕動了下,盯着她白皙的脖頸,醉意好似加深。

盛望舒皺了皺鼻子,要求他在下周的舞會上陪她跳第一支舞。

就是她剛剛在露臺上跳的那一支。

言落低聲允諾:“好。”

她滿意地笑了起來,撐着他的胸膛爬起來,去摸他的喉結。

言落嗓子發癢,連呼吸都慢慢沉重了起來。

少女一點一點地向他靠近,黑濃的睫毛在他視線裏根根分明,他的目光落在她飽滿的唇上,心裏的“君子防線”一寸寸崩塌。

在她的嘴唇快要湊近他的下巴時,他被本能驅使着低下了頭,然而,下一秒,他的嘴唇卻落在了她的發頂上,她竟然在這一刻醉倒了過去。

言落靜止半秒,無奈地低嘆了聲:“小祖宗。”

夜已深,言落背着盛望舒送她回家。

今晚盛知行在城郊別墅舉辦宴會,把家裏的傭人全帶了去,只剩她母親鐘婧因為感冒一個人留在家裏。

睡着的盛望舒很安靜,言落怕颠得她不舒服,腳步放得很輕。

到了盛家,一片黑燈瞎火,只有客廳開了一盞小燈,看樣子鐘婧已經睡了。

言落沒有打擾鐘婧,輕手輕腳地把盛望舒安置到卧室,在她床頭邊放了杯蜂蜜水便離開了。

眼睛适應了昏暗,他帶着醉意慢悠悠地往家走,因為想抄近路,而走去了副樓那邊。

主樓與副樓之間有條甬道,甬道口種着幾株綠植,長勢很猛,遮住了一半入口。

言落在靠近綠植時隐約聽到壓抑的争吵聲,他猛地停下腳步,聽出那聲音來自甬道。

而争吵的雙方,竟是鐘婧和言亦泓。

身體被綠植遮擋住,言落屏氣貼到了牆邊。

言亦泓的聲音傳來,壓抑而急切:“我知道這些年來你一直怪我,是我對不起你,可是小婧,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

“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我和盛知行婚禮之前一個月發生過什麽我想你應該沒忘。別人都以為月亮是早産,只有我知道,其實她是足月出生的。”

鐘婧平靜的聲音中掩着隐隐怒氣:“這裏有一份親子鑒定,你不信可以自己看。”

像有人在猝然在耳邊敲了一記鑼,言落那一瞬間酒全醒了。

他聽到言亦泓同樣震驚的聲音,聽到他在追問,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他。

鐘婧說他不配。

而她選擇在現在告訴他也只是為了報複他。

她要讓他一輩子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而不能相認。

她要用這種方式折磨他。

言落忘記自己是怎樣從盛家離開,那晚的記憶太過震動,他選擇性地想要忘掉。

他頭腦一片空白,一個人在湖邊吹了半宿的風,耳邊反反複複都是鐘婧和言亦泓的對話。

他像是被雷劈中,覺得虛幻,怎麽都不肯相信,後來又覺得惡心,胃裏一陣一陣上湧,竟彎腰吐了起來,吐得膽汁都要倒流出來。

腦子裏反反複複只有一個念頭在回蕩:他和月亮這輩子再沒可能了。

那晚明月高懸,月影倒映在湖面,清冷冷的一片。

言落躺倒在湖邊,看着月亮,看着湖面月影,好似近在咫尺,卻是那樣觸不可及。

他就那麽麻木地躺着,躺到渾身涼透。到後半夜,他決然地爬起來,潛進了言亦泓的書房。

該不該說他運氣好?他找到了那份親子鑒定報告,親眼看到了那個讓他不願相信的事實。

17歲少年的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坍塌了。

他想要的未來不會再有了。

言落在露臺上枯坐到黎明,天快亮時,他離開了家。

他像個行屍走肉一樣獨自在外面游蕩了幾天,不敢再見盛望舒,他去朋友家,通宵喝酒打游戲,堕落成爛泥。

後來在網吧,那個叫沈芊芊的女孩跑出來向他表白,他在周圍一陣陣的起哄聲中自暴自棄地想,既然他和盛望舒沒可能了,那和任何人都無所謂了。

說不定他根本不懂什麽是真正的喜歡,說不定他能試着和其他人在一起。

他破罐子破摔地答應了沈芊芊的表白。

那之後,他有意躲着盛望舒,和她之間的關系慢慢疏淡。

他以為他可以慢慢戒斷,可還是忍不住關心她的一舉一動,對她的每一句話上心。

戀愛半年,他對沈芊芊不冷不熱,像個普通朋友,沈芊芊最終受不了,想借分手來逼他主動。

當時他們坐在冷飲店裏,他看到微信群聊,得知盛望舒攀岩摔傷被送進了醫院。

那一瞬間,他連想都沒想,丢下一句“對不起”就沖了出去。

趕上大堵車,他從出租車上下來,一路跑進了醫院,累得氣都喘不勻,等見到盛望舒,看到她半是嫌棄半是無奈地對他笑,他那顆心才終于安定下來。

言落曾花費很長的時間來戒斷對盛望舒的不/倫感情。

他在大學時也嘗試談了幾段戀愛,但都沒能撐過三個月,最短的一次,連一周都沒撐過去。

他沒辦法對其他女孩心動,沒辦法牽她們的手,和她們做正常情侶之間親密的事情。

盡管盛望舒忘記了那夜醉酒後的表白,盡管她後來對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親密,盡管她總是嫌棄他,嘲諷他,罵他是渣男,他還是不停地想要停靠在她身邊。

言落自诩不是一個道德感高尚的人,甚至在很多個時刻,心裏都會有一個邪惡的念頭在慫恿,讓他做一個離經叛道的人。

可他不能。

他試了很多次,還是喜歡她。

不管是因為習慣,還是因為執念,他都不能忍受她遠離自己。

後來他自厭自棄地想,那就守在她身邊,守着她結婚生子,守着她一世順遂。

哪怕只能做她的哥哥。

翌日上午,言落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宋源打來電話,問他要前幾日拍賣會上請他代拍的東西。

言落嗓音嘶啞:“什麽東西?”

“戒指啊哥,我看中的那個十克拉的鑽戒!”

言落的視線落到那個紅絲絨禮盒上,被鑽戒劃傷的側臉還留着淡淡痕跡。

他冷聲回道:“扔了。”直接挂斷了電話。

夢裏的場景給人的感受很差,那晚的場景始終是他避之不及的噩夢,言落在沙發上坐了很久,起身時手指勾到幾根頭發。

黑色的頭發,長而卷,是盛望舒那晚不小心被他勾落的。頭發一端甚至還帶着頭皮毛囊,她當時大概很疼。

言落目光黑沉,盯着那頭發看了許久,心裏倏然湧起一個念頭。

一個仍有僥幸、不甘不忿、多此一舉的念頭。

他小心地将頭發收起,起身走去對面公寓,打開盛望舒的公寓大門,直接走進了她的浴室。

當天晚上,言落再次回了言家別墅,破天荒的,他主動陪言亦泓喝了幾杯。

翌日上午,言落飛往羅馬。

到達酒店後,他先後去了西班牙廣場和許願池。

如意料之中,沒有碰上盛望舒。

但他還是一一去了這些景點。

十幾歲時,陪盛望舒看《羅馬假日》,熒幕上的奧黛麗赫本風姿綽約,熒幕前的盛望舒少女心泛濫。

“言落哥,明年暑假我們一起去羅馬好不好?”

言落對浪漫的愛情電影沒多大興趣,“可以啊,我要去鬥獸場。”

“不要去鬥獸場。去許願池和西班牙廣場,多浪漫啊。”

盛望舒興致勃勃:“還要去真理之口,我要把你的手塞進特裏同頭像的大嘴裏。”

言落氣笑了:“為什麽?”

“因為你說我的新發型不好看。”少女驕矜又任性:“我怎麽可能會不好看?”

“是,你最好看。”言落哄人哄得沒正形:“比安妮公主還好看。”

盛望舒高興了,摟着抱枕湊過來,緊貼着他坐。

少女皮膚柔滑,無意間摩挲過他的手臂,她身上淡淡的體香拼命地往他鼻腔裏鑽。熒幕上,安妮公主和喬深情擁吻,少年喉結不着痕跡地滾動了下,皺着眉推開了她。

“別貼太近,熱。”

“哪裏熱?”盛望舒嘟囔:“明明開了空調。”

……

到羅馬的第二天,林津彙報,說盛望舒已經離開了。

言落并不意外。

這世界說小很小,從小到大,身邊圍繞的始終都是那些人。

可這世界說大也很大,如果一個人鐵了心不想見你,即便你跨過萬水千山,也找不見她。

離開羅馬之前,言落獨自去了真理之口。

他在人來人往的教堂外将右手伸到真理之口中。

相傳,真理之口會咬住撒謊者的手。

他承認,那年那日,他撒了謊。

讓他燥熱的不是酷暑天氣,不是她緊貼着他的手臂,而是他被撥動卻要拼命壓制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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