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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簡行。”

由不得程星臨說話，德育主任直接打斷了他們。

德育處主任一看到簡行回來，頃刻就和顏悅色了起來，“出去辦事回來了？——這裏沒什麽事情，就是我在教育一個想逃課出去不知道幹什麽的學生。”

簡行看了看按着肚子，似乎不舒服的程星臨，擡眸，看向德育主任。

簡行問：“為什麽不知道幹什麽，他沒講理由嗎？”

“害，什麽理由啊……”德育主任搖搖頭，神情表達很清楚了——講了理由，那也都是借口。

德育主任：“出去又能有什麽正事，不是上網，就是打架。”

德育主任沒多和簡行說話，只說：“這種壞學生的事情你們就別管了，進去上課吧。”

簡行卻沒動。

他站在門口，看着程星臨。

程星臨單薄的一片站在那裏，眼神落在簡行身上。

藏在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睛透露出一種哀求。

簡行問：“老師，那您知道我們回來晚了的理由嗎？”

“我……”德育主任确實不知道，他被噎了一下，說，“總歸你們是有正事的。”

退一萬步說，要是這幾個人真的沒有正事，只是出去網吧或者KTV，只要不鬧出大事，德育主任也不會管。

畢竟簡行手上已經拿了一個清北的offer，還參加了國家集訓隊，是學校裏面的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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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晚自習不上了。

只要沒鬧出大事，任何事情，學校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我沒有理由，他有理由，怎麽有理由的，反而成了壞學生呢。”簡行淡淡地問。

他的态度很平靜，但是德育主任卻覺得自己……

好像被這個比自己小了三十多歲的少年教育了？！

趁着德育主任震驚，簡行又說：“他确實不是出去打架的。”

簡行：“他是胃疼。”

簡行看了一眼程星臨，拿出自己的手機，對德育主任說：“剛才我在外面辦事，剛好程同學發信息跟我說胃疼，是不是，潘陽文？”

看戲的潘陽文陡然被cue。

作為一個非常正義的人士，他馬上站出來，說：“對啊老師，剛才程同學給簡同學發信息了，我們都看到了的！”

陸思和：“……”他怎麽沒看到？

簡行：“他這幾天胃都不舒服，趁着晚自習事情不多，還是去做個檢查比較好。”

簡行說着，伸手把“看上去有點站不穩”的程星臨拉過來，讓他靠着自己的身上：“老師，應該可以吧？”

·

程星臨被簡行拉得猝不及防，撞到他身上。

一股非常好聞的鼠尾草和海鹽的味道傳進了他的鼻孔裏面。

這香味清爽又舒服，如同夏季站在吹着微風的海邊。

程星臨臉瞬間紅了，差點跳起來。

一方面是忽然和男神這麽親密接觸真的很害羞。

另一方面……

程星臨小心地聞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

其實也沒什麽汗味，洗幹淨的衣服穿一天當然還是洗衣液的香味。

但是，他身上的是廉價洗衣液的味道。

遠沒有簡行身上衣服香味的高級感。

程星臨很想逃跑，但是想到外面的小貓咪，程星臨還是按捺住了自己想直接從簡行身上爬起來的沖動。

靠着簡行，做出一副虛弱的模樣，委屈地看了一眼德育主任。

這一套組合拳猛如虎，別說德育主任了，陸思和都看呆了。

德育主任起碼呆了一分鐘，才終于舉起手，摸了摸他頭頂幾乎不存在的毛，問程星臨：“你真的不舒服？”

程星臨擡起眼皮，恹恹地：“嗯”了一聲。

“那……行吧。”德育主任道，“既然簡行都這麽說……那……簡行，老師把他交給你了。”

“嗯，放心吧老師。”簡行誠懇道。

得到了簡行的擔保，德育主任也沒什麽話好講了。

便讓簡行和程星臨離開了校園。

簡行拉着程星臨慢慢走，轉過拐角，簡行看到了一家藥店，問：“你平時吃什麽藥？我給你買點。”

程星臨：“……”

“很疼？”簡行以為他是真的很不舒服，蹙眉摸出手機，“我叫個車，去看急診。”

程星臨：“……”

程星臨看了簡行半天，最後還是把心一橫：“不用了簡神，對不起，其實我沒胃疼……”

“……”簡行擡起頭，看向程星臨。

不知道是不是程星臨錯覺，他總覺得……簡行剛才目光中的擔憂瞬間收斂了回去，變得有些冷。

程星臨也想迂回婉轉地說，但是他那些貓都等着他，時間不等人。

程星臨只能匆匆解釋：“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出來做……真的不是打架，不是上網，你相信我……”

程星臨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看着安靜地，看着自己的簡行，心裏難受到了極點。

但是程星臨卻勉強扯出一個笑：“那個……真的對不起，對了，這裏有家奶茶店挺好的，你要不去喝個奶茶，我等會兒辦完事回來付錢，然後再一起回去……”

程星臨這麽安排，并不是怕自己一個人回去會背處分。

而是不希望簡行信用破産。

但是簡行卻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他只是站在那裏，保持沉默，看着程星臨。

此時才七點多，大街上人潮湧動，但是簡行和程星臨的三步之內卻好像成了一個真空的結界。

沒有聲音，沒有回應，什麽都沒有。

就在這時，簡行的手機響了一聲。

非常急促而簡短的一聲提示音，這個提示音代表——剛才簡行下的網約車，有人接單了。

簡行終于動了一下。

他擡起手腕，把手機舉起來，當着程星臨的面，按下了取消。

程星臨的心髒瞬間墜了下去。

“那……那你回去吧。”程星臨慌亂道，“你跟老師說，你是錯信我了，那老師不會怪你的。”

“真的很對不起。”程星臨向簡行勾下腰。

程星臨勾下腰的時候，眼淚都快出來了。

為了忍住眼淚，他擡腰時都不敢看簡行，直接轉身往他要去的地方跑去。

街上的燈光照亮的風景往後退。

揚起來的風順勢把程星臨眼睛裏面的眼淚給吹幹了。

完了。

他和簡行，這下是真的完了。

再來二十個二十年後的簡行都救不了他……

但是比起他們之間的關系徹底完蛋，程星臨更難受的，其實是……

他讓簡行撒謊了。

他讓簡行完美的履歷上，有污點了。

程星臨跑得飛快，剛剛跑出去的時候差點被一輛“餓了麽”給撞了。

還好他動作比較靈活，馬上閃身過去，只留下餓了麽的送餐員在後面罵他。

程星臨也顧不上那麽許多了，他花了五分鐘快速跑到葉都洛定位的位置。

這是一家當地小有名氣的網紅咖啡吧的後院。

此時，網紅咖啡吧的後院被程星臨的朋友們擠了個水洩不通。

程星臨在人群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挂好口罩，繃着一張“我不好惹”的臉，擠進了人群。

剛剛一擠進去，程星臨的心髒就瞬間收緊了。

一只能裝下兩三只德牧的大鐵籠子，矗立在後院裏面。

從鏽跡斑斑的欄杆往裏面看，全是小貓——密密麻麻地疊在一起，擠在一起，發出微弱的喵喵叫聲。

有的小貓虛弱得已經叫不出來了。

但是就在大鐵籠子不遠處的落地窗內，幾只養尊處優的布偶貓卻在悠然散步。

“哎喲，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一個抱着布偶的女人開口，“這就是你們的頭？還穿着校服呢。”

面對女人的嘲笑和看不起，程星臨卻沒有憤怒，他只是說：“你好，我叫程星臨，我想和你談談。”

女人不耐煩：“有什麽可談的，我不和毛孩子談。”

程星臨：“雖然我年齡是很小，但是我覺得講道理是和年齡無關的，您認同嗎？”

程星臨說着，為了表示尊敬，還取下了自己的口罩。

其實程星臨取了他那個該死的口罩，看上去還是有點帥的。

不知道是彬彬有禮起作用，還是帥起作用，總之女人還是點點頭，給了他機會：“你說吧。”

“我剛剛進來看到你家也養了小貓，知道你也是一個有愛心的人。”程星臨說，“我知道，您可能是怕流浪貓破壞生态，才想讓他們安樂死，但是這裏的流浪貓已經做了防疫和絕孕，它們都剪了耳朵的，不會造成那些可怕的事情。”

程星臨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入情入理。

他身邊的小弟都聽感動了。

卻不知道是哪裏觸碰到了對面女人的逆鱗，她不僅沒感動，反而蹙起了眉頭。

“做了絕孕又怎麽樣？骨子裏面照樣還是血/腥，殘忍！”女人說着，抓起懷裏布偶的爪子，“你看我家小寶，上個星期出去，也沒怎麽，就被這些貓撓花了。”

“吃藥打針，花了一萬塊不說，主要是小動物很痛苦，明白嗎？”

“不是。”黃毛聽到這一番話，忍不住了，“那怎麽就怪我家小貓呢？可能就是貓咪鬧着玩抓傷了而已啊。”

“我不管什麽鬧不鬧着玩，傷害人的東西，就該死！”

程星臨終于明白這個女人這麽大的怨氣哪兒來的了。

但是難道就是爪子抓了一下，這些貓咪就該付出生命的代價嗎？

“什麽鬼邏輯啊？”黃毛吐槽，“你家一只貓被抓一下，所有流浪貓都該死？”

“對。”女人說。

“憑什麽啊，你家小動物就是小動物，會痛會受傷，其他小動物就不是了？？”

女人抱着布偶，居高臨下看了黃毛一眼。

“那我不管。”女人淡淡說，“生命本來就有高低貴賤之分，這群下賤的東西，本來就該死，本來就不配活在世界上。”

“不過，你們這群和他們一樣下賤的人，可能也不會懂。”

這個人太過分了。

黃毛氣得臉都紅了，他把袖子一撸，露出自己精壯的兩只胳膊，就想打人。

但是他剛剛沖上去，拳頭都揮出去了，卻被程星臨一個後拉，掀翻在草地上。

黃毛背後沾了一堆草，不滿地看了一眼程星臨：“老大你幹嘛啊！”

“打啊，你随便打啊。”程星臨吼道，“我以前給你們普法都特麽忘了嗎。”

“打架，惡意破壞他人財物，是有可能被刑/拘的！你知道這裏一顆花草多少錢嗎，你知道多少錢就能罰你蹲十年嗎？！你滿十八歲了，能不能長點腦子！”

女人本來可能真的打了把他們送局子這個算盤，聽完程星臨的一通話，甚至還“啧”了一聲。

程星臨平時看上去脾氣不錯，也不吵他們。

但是兇起來，黃毛特別怕他，直接被程星臨吼懵了。

黃毛看了一眼越來越虛弱的小貓咪，眼睛都紅了：“那怎麽辦？”

葉都洛倒是得到了一個思路：“我們報/警吧。”

女人笑起來：“呵。”

葉都洛：“你呵什麽？”

女人：“沒有啊，就是覺得你們随便報警呗——一堆流浪貓，又不是什麽東西，我抓他們，安樂死他們，是維護社會治安，明白嗎？你叫過來，看看警/察會怎麽說。”

“哦對了。”女人又說，“說到報/警，我有個親戚就在渝城高中當中層，我倒是要讓他好好查查，為什麽一個學生會和你們這些社會渣滓混在一起。”

這句話是威脅到程星臨身上了。

葉都洛不敢拿程星臨去賭，只能閉上了嘴巴。

霎時間，場地陷入了沉默。

不能打架，報警也沒用，還有可能牽連程星臨，小貓的哭聲越來越微弱。

天也越來越黑……

沒有人知道該怎麽辦了。

忽然之間，程星臨開口了。

“我跟你買。”程星臨定定地看向抱着那只布偶貓，養尊處優的主人，“行嗎？”

剛才程星臨一直沒說話——他罵黃毛那些東西讓他找到了一點思路。

面前的女人連花草都金貴，顯然是個愛錢的人，那他買，不就好了。

果然，這下布偶貓的主人倒是來了點興趣：“買可以啊。”

峰回路轉，葉都洛也松了口氣，馬上問：“多少錢？”

女人瞥了一眼籠子，看看小貓數量：“十萬塊，買這一籠貓，幹不幹？”

葉都洛瞬間炸了：“你他媽有病吧，誰十萬塊買一籠貓啊，真當錢是大風刮來的啊？”

程星臨擡起手，制止了他的話。

葉都洛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骨節分明的手，着急了：“臨哥……我們根本湊不出這麽多錢！”

程星臨：“不用你們湊，我付。”

葉都洛：“臨哥……你……”

程星臨這財務狀況他們誰不清楚啊？？？

平時一天能花二十塊都算花超了。

怎麽可能拿得出這筆錢啊？？？

但是程星臨沒讓葉都洛繼續說下去，而是說了聲打個電話，就往外走。

程星臨，确實拿得出這筆錢——拿尊嚴去換就拿得出。

但是，他明明是個把尊嚴看得比命都還重要的人。

不過還好，他只是把尊嚴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要。

沒把尊嚴看得比那麽大一群小貓咪的命重要。

程星臨走出來，一邊低頭翻電話薄，一邊暗暗嘆了口氣。

他出來就穿了件短袖T恤，這個時候夜風吹過來，他感覺骨子裏面都冷透了。

他忽然發現——今天不知不覺之間失去了好多東西啊。

和簡行的可能性。

自己受到尊重的可能性。

但是這些東西加起來，換小貓們能活着。

他怎麽覺得。

挺值的呢？

程星臨想到這裏，唇角終于勾了起來。

他翻電話簿翻得太專注，取消拉黑一條龍。

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砰”給撞到一個人身上了。

程星臨剛準備道歉。

卻忽然聞到了一股非常非常熟悉的，鼠尾草和海鹽的香味。

這個味道……

應該不會吧？！

程星臨握着停在某個通訊人界面上的手機，擡起頭，錯愕地看見——他撞上的，真的是舉着手機的簡行？！

簡行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

抖開還沾着體溫的外套，簡行把冷得瑟瑟發抖的程星臨裹了進去。

然後，簡行單手舉手機，對準抱着布偶的女人，冷然問：“你剛才說的所有話我都錄下來了。”

“你猜，我把這件事情發網上，你這家網紅店會怎麽樣？”

“你，又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