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程星臨本來是随便走出去的。

不過就在他拉開簾子的瞬間,他看見外面忽然多出了一個人。

站在門口，帶着笑意看着門簾的簡行。

程星臨：“……”

程星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反正身體比思維快，他一把就将門簾給直接拉上了。

卧槽？？？

剛才外面不是塞滿了人嗎？？？

怎麽忽然就只剩下一個簡行了？？？

程星臨擡起頭,在狹窄的更衣簾子後面找——找鏡子。

第一次穿漢服,程星臨完全是靠摸索努力把衣服套上去的。

他也不知道有沒有穿正确。

而且……

程星臨低頭看了看衣服上面古韻十足的流光暗紋——這種衣服,都不只是臉好看就行了。

如果沒有一定的氣質，估計也撐不起來。

程星臨怕自己穿着很奇怪,想自己先檢查下。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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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更衣簾內并沒有設置鏡子的空間，

他轉過頭，就是一面簡陋的白牆。

程星臨正對着白牆面壁思過,思考該怎麽辦。

他的簾子卻已經被一只纖長的手握住。

下一刻,圍簾“刺啦”一聲，被那只手給拉開。

程星臨：“？！”

程星臨錯愕地回過頭。

看見簡行手握拉簾，站得筆直如竹,微笑：“你不出來,就只有我進來看你了。”

·

程星臨：“……”

窗簾被簡行拉開得猝不及防，程星臨一時之間，腦子也有點空白,就站在那裏，等着簡行看。

簡行也就站在簾子旁邊，沒有往前走一步。

只是用自己的目光，非常認真地，不帶一絲不尊重的，緩緩從上往下,品鑒程星臨這一套扮相。

程星臨真的非常适合穿漢服。

這一件唐制圓領袍,本來也就是複原的唐代一個官宦世家的小公子的衣服。

程星臨和小公子年齡相仿。

一套穿上,清風俊朗，真的像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那種無憂無慮的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簡行目光越尊重鄭重，越認真打量。

程星臨心跳就越快。

不過。

就在下一刻，他的目光橫斜了一下，忽然發現——簡行握在簾子上面的手指有點發紅。

程星臨記得簡行跟他講過。

他只有緊張，或者是心跳加速的時候，手指才會發紅。

程星臨：“……”

或許是簡行發紅的指尖給了程星臨勇氣。

程星臨開口問：“好看嗎？”

簡行“品鑒”到程星臨足尖，聽到這句話，擡起頭：“好看。”

很好。

這下輪到程星臨臉紅了。

程星臨簡直想搬起化妝間的條凳砸自己腦袋——幾個菜啊？？喝成這樣？？？你去問簡行好不好看什麽意思啊？？？

程星臨清清嗓子，權作鎮定，然後發出一個，自以為很冷靜公平的發言：“那，差不多的話，出去給其他人看看？”

程星臨這個發言是合情合理的。

畢竟兩個人在裏面耽誤了那麽久，也該出去給剛才陪他們過來的人看看了。

以他對簡行學長的了解，簡行應該也就會同意。

于是簡行确實雲淡風輕，說：“不。”

“那我們就……”程星臨忽然反應過來，“學長，你剛剛是說……？”

“我說不。”簡行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說法。

“我沒看夠。”簡行說着，反手将圍簾拉起來，說，“稍等一下，讓屬于我的時間，再多一點。”

·

不是！！！

什麽情況啊？？？

簡行今天感覺很不對頭。

但是不對頭歸不對頭，但是卻是真的很帥啊。

真的要把自己給帥得腿軟了。

更衣簾內擠滿了簡行身上的香味。

程星臨往後貼着牆，感覺自己有點……腿軟。

其實什麽都沒發生。

簡行只是多看了一會兒。

然後，程星臨分明聽見簡行嘆了口氣，終于把更衣的簾子給拉開了。

嘆什麽氣啊……

人怎麽走了啊？

程星臨不明所以地看着簡行的背影。

看着簡行走到門邊，把門打開，兩個如同土豆一樣的人咕嚕嚕滾進來的同時，背景裏一片黑壓壓的人，也刷地向漢服社裏面轉過頭來。

外面還有人等着的。

程星臨這才想起來。

——不是，剛才有這麽多人嗎？？發生了什麽？？那兩個滾進來的又是啥？

滾進來的是杭亦通和潘陽文。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站穩沒站穩。”杭亦通摸摸自己的後腦勺，也不知道是向誰致歉。

“是的是的。”難兄難弟潘陽文搭着杭亦通的肩膀，“一定是地球太圓我們站不住。”

兩個人沒去本屆文化節晚會上講相聲，想必應該是學校的一樁憾事。

相見恨晚的相聲二兄弟一邊點頭哈腰一邊直起腰來，在看見漢服版程星臨的時候，都卧槽了一聲，什麽相聲都講不出來了。

這什麽……穿越過來的貴族小公子啊。

不是，他們知道程星臨帥，也不知道帥成這樣啊？？？

這是能出道的水平了吧？？？

不只是他們——但凡是站在能夠看見程星臨地方的學生，都驚豔閉麥了。

他們閉麥了好長一會兒，才有人反應過來，拿出手機。

這個人閃光燈還沒有關，拍了一張，直接引起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

——拍照幹嘛啊？！愣着啊！

然後所有人趕緊掏出自己的手機，趕緊拍照。

可謂是漢服社裏看美人，聽取閃光燈一片。

活生生把一個普通的試妝亮相，搞成了什麽發布會現場。

這場“發布會”當然不能少了辛卓。

辛卓被吳達和洛悅閱夾在一個中排偏後的位置。

雖然不算VIP席位，但是卻能把程星臨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剛才簡行開門，他第一時間就看到程星臨了。

然後……一種特別特別強烈的挫敗感，直接湧上了辛卓心裏面。

就是挫敗感。

就是自慚形穢。

怎麽形容這種心情呢。

就是有的人，或許你會嫉妒他，會羨慕他。

但是有的人，你卻只能仰望他——那個樣子就是你永遠不可能達到的，所以嫉妒和羨慕都毫無意義。

哪怕動一下這種心思，都只會讓你覺得自己，非常醜陋。

辛卓十六年的生命裏面從來沒有這麽挫敗的時候。

挫敗讓他站在原地沒辦法走，只能呆呆地看着程星臨。

直到——

他身邊閃起的閃光燈強光，才終于把辛卓喚醒了。

辛卓咬牙，撞了一下吳達，一言不發地擠了出去。

“诶你——”洛悅閱伸手想抓他，但是卻被吳達攔住。

“你幹嘛？”洛悅閱問，“你還做他小弟啊？”

吳達：“沒有啊，就是攔他也沒什麽意義了——他已經認輸了，沒看見他眼睛裏面鬥志都沒有了嗎？”

洛悅閱：“真的假的？”

吳達：“真的，随他去吧，他已經準備放棄了。”

洛悅閱遲疑地看着辛卓背影。

看見他擠出人群，拿出手機，點開了某一個軟件，嘴唇對準了話筒。

辛卓對手機裏面那個聯系人說：“我不搞他了，我認輸了。”

那邊幾乎是秒回，回了什麽，洛悅閱不清楚，但她看見辛卓和那個人争辯了兩句。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昂！

雖然洛悅閱很懷疑自己到底還存不存在女人的直覺這個東西。

但她還是撓撓自己的腦袋，決定去跟蹤辛卓了。

洛悅閱跑了，她留出來的空位馬上有人占領。

此起彼伏的閃光燈根本沒有消停的時候。

多拍點，否則就要絕版了。

“倒也不必……”程星臨試圖掙紮一下。

“必！”外面有人馬上接話，“今日事今日畢！今日的程星臨過期了就不新鮮了！！”

怎麽說得好像自己是什麽超市貨架上的蔬菜一樣。

程星臨一開始只是覺得哭笑不得，但是站在那裏被拍了兩三分鐘，他深深感覺到了一種不自在。

但至少眼睛挺難受的。

程星臨擡起手揉了揉眼睛。

這些人要是黃毛，他就直接喊不要靠太近了。

但是這些人是他同學，程星臨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去相處，告訴他們自己有點不想被拍。

就在程星臨擡手揉眼睛的瞬間。

簡行忽然說：“苗曉曉，你進來一下。”

苗曉曉本來就在門口站着，聞言直接跨進來。

“怎麽了啊簡神？”苗曉曉擡頭問。

簡行沒有回答，他只是走到門邊，握住門把手，對大家禮貌道：“晚自習時間到了，大家先回教室吧。”

然後，簡行便不客氣地，關上了漢服社的門。

·

程星臨剛剛還在想簡行是不是為了他，才關門謝客。

這解釋坐實了他的猜測。

程星臨非常感激地看了簡行一眼，簡行眼睛微微閉了一下，算是給他回應。

苗曉曉看見兩個人隔空傳遞眼神完畢，才小心翼翼舉手。

簡行：“怎麽了？”

苗曉曉：“那個，這裏留下來的，是程星臨親友團，簡神親友團，那，我……我是什麽身份牌啊？”

簡行：“……”

簡行看了一眼頂天立地的支架懸挂的數百套漢服，自己也有點不确定道：“這裏不是漢服社的地盤麽？我們好像才是客人吧……？”

主要是剛才外面漢服社就站着苗曉曉一個，否則簡行肯定都會喊進來。

聽到簡行這麽說，苗曉曉好感動。

“好像是這樣哈。”苗曉曉說，“不過既然進來了，我就會努力發揮我的作用的！讓我康康我幫得上什麽忙。”

說罷，苗曉曉就湊到程星臨旁邊，轉了幾個圈。

其實要是她社長，她肯定就拉起袖子打量了，但是對程星臨做這種事情，苗曉曉還是不敢。

漢服穿戴，OK。

穿漢服人的臉，非常OK。

唇紅齒白的，沒有化妝都已經是很多人花四五個小時上妝之後的效果了。

今晚選拔就在一個不算太大的教室，不需要濃妝提氣色，所以化妝就不必了。

苗曉曉頭頂上面的丸子頭晃了晃，踮起腳尖對程星臨說：“臨哥這張臉絕絕子，不用化妝啦，但是感覺發型和漢服還配不上，我給你梳一個發型吧！”

程星臨：“……不用了吧——”

“用嘛！”苗曉曉用一種撒嬌的語氣說話，但不是沖着程星臨，而是沖着簡行，“絕美的人，配上絕美的發型，配上絕美的衣服，你不想看嗎？”

簡行：“……”

苗曉曉：“你摸着良心說話哈。”

摸着良心說，他想看。

簡行問潘陽文：“時間夠嗎？”

“夠夠夠。”潘陽文舉起自己手中的抽簽，“老子運氣超級絕，直接抽中了黃金時間。”

黃金時間就是一個中等偏後的位置——中場休息之後不久，離結束還有一段距離。

還沒有完全審美疲勞，但是也不至于像開頭的節目被壓分。

“卧槽。”杭亦通拿過那個簽，“兄弟你手氣好好啊。”

“是。”簡行說，“所以我們班有能讓他代抽的服務都讓他代抽了。”

杭亦通：“那你能幫我抽個卡嗎？”

簡行沒參與這段寒暄，轉向苗曉曉：“時間夠，做吧。”

苗曉曉：“好勒！”

程星臨倒是想反抗：“其實我覺得……”

苗曉曉：“其實你覺得你還是要做一個發型！”

說着，苗曉曉直接把程星臨按在化妝鏡前面了。

一代校霸，被一個小姑娘摁在化妝鏡面前，然後被不由分說地套上了一個發套。

程星臨看見被發□□起來的自己的頭發。

唯一的想法就是——什麽鬼啊？？

假發套套頭，看上去好像什麽即将去打家劫舍的歹徒。

醜不說吧……

程星臨目光一斜，還在鏡子裏面看到站在他背後不遠處的簡行。

簡行依舊帥得清風俊朗，和自己形成了鮮明對比不說，他還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程星臨：“……”

讓我死吧。

程星臨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任由苗曉曉拿回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往他頭上套。

然後發出“這個不行，那個不太好的聲音。”

也不知道套了幾個，程星臨後勃頸都要被有點硬的長發掃到麻木了。

苗曉曉好像終于滿意了，停下了自己摘了假發又給程星臨套的步伐。

但是，苗曉曉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這是發現自己太不适合長發，終于含淚放棄了嗎？

話說自己怎麽一直聞到一股簡行身上的香味。

程星臨一心二用地疑惑兩件事情，把眼睛睜開，準備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就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程星臨終于明白海鹽味的來源了。

鏡中。

簡行就在他身後。

握着他一小束長發，凝視鏡子裏面程星臨的眼睛，問：“我能試試嗎？”

·

不是……

就是，明明是假發，但是程星臨居然陡然生出一種，真的是自己的長發被握住，簡行問能不能幫他造型的感覺。

程星臨整個人都僵住，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苗曉曉一聲激動地說：“你試你試！！”

然後把自己手上的發膠，卡子，梳子都塞給簡行，開始一種指導。

簡神作為闖進過IMO國集的大神，區區一個梳頭當然——當然很成問題了！！！

IMO是動手寫題，這是動手梳頭，差得十萬八千裏。

雖然苗曉曉已經指導得很細致了。

但是簡行卻是憑借一己之力，将程星臨一頂假發直接給霍霍成了鹹菜。

還是老壇泡了一年多，特別酸的那種鹹菜。

苗曉曉看簡行拉程星臨頭發，看得心驚肉跳，忍不住說：“哎呀你這個，好疼好疼的！”

程星臨在鏡子裏面擡頭，認真說：“是假發，其實也不會疼。”

“出現了！”聽到這句話，潘陽文激動地一拍大腿。

正在打原神的杭亦通吓了一跳，問：“什麽玩意兒出現了？”

潘陽文：“就是某種你為他打抱不平，他反手塞你狗糧的現狀！全世界，沒有人可以說他簡行學長不好！我每天都生活在這種水深火熱之中，你懂嗎？”

“……兄弟。”杭亦通說。“看在你幫我把雷神抽出來的份上，聽哥一句勸——你的水深火熱，很有可能只是源自于你嘴賤。”

苗曉曉反正是含淚吃下了這口狗糧。

但好在簡行還做人，他挫敗地嘆了口氣，把梳子還給苗曉曉：“我這次可能還不行，請你幫他重新弄一下，可以嗎？”

“可以可以！”苗曉曉看簡行委屈，心都要碎了，“簡神別氣餒，你再看我弄一遍！學不會，我們可以周末集訓！”

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集訓這個。

但是簡行點了點頭。

站在一邊觀摩學習之前，簡行從桌子上拿起了一根苗曉曉拿過來做整體造型的仿玉簪子。

他拿在手中，然後認真看苗曉曉的妝造。

苗曉曉這種專業級別的選手面前，做個發型完全就是信手拈來。

她三下五除二将假發弄好，給程星臨該盤盤上去，該編編起來。

就在妝造即将落成的剎那。

漢服社的門卻忽然被敲響了。

杭亦通剛好一局結束，過去開門——發現，外面是氣喘籲籲的洛悅閱。

洛悅閱不知道從哪兒跑過來的，整個人都跑紅了。

她推門而入，拿起桌上一杯水，直接灌下去，才把氣喘勻了。

程星臨看她：“你去哪兒了？怎麽跑成這樣。”

“我當間諜去了。”洛悅閱說，“臨哥，跟你說個我覺得特別不行的壞消息。”

·

……特別不行的壞消息。

程星臨心中沉了一下，表面卻還鎮定：“你說吧。”

簡行也把注意力轉移到洛悅閱身上。

“哎，就是剛才辛卓那玩意兒跑了，然後我就跟上去了，聽見他和人發語音，本來在說臨哥這樣他比不過，他要放棄了，一臉頹唐。”

“但是那邊語音卻跟他說，你不用喪，他——就是程星臨沒那麽厲害，而且他早就做了第二手的安排，不信就去音樂教室看看。”

大家都在認真聽洛悅閱講。

“然後我就跑去音樂教室看了一眼，看到了什麽校長啊，還有隔壁班那天被我們轟出去那個語文老師，還有英語的教研組長，藝術班班主任那個老師……”

洛悅閱每報一個人名字，在場的二十七班學生臉色就低沉一分。

但是潘陽文卻完全沒聽懂：“不是，所以這為什麽是壞消息啊？”

程星臨：“因為這些老師都是特別讨厭我們班那種。”

有的老師是讨厭他們班的學生。

有的老師呢……其實可能是和游淮或者芈清有矛盾。

畢竟他們兩個活得過于自由自在我行我素，不引發一些人的嫉妒或者是不滿，估計都是很難的事情。

這些人當今晚的評審。

真可以說是……

腦門上面放鞭炮——大難臨頭。

“不過還有一個好消息。”洛悅閱說。

程星臨說：“快說。”

洛悅閱：“我們班物理老師也受邀參加了評審，我看到他坐在教研組長旁邊。”

程星臨：“……”

很好，就是他每次請假都請到他課上的物理老師嗎。

那确實是一個“好消息”。

杭亦通不理解：“不是，他一個教物理的，和文藝晚會有啥關系啊？？”

“哦。”潘陽文知道，“他轉系學物理之前，好像是跳踢踏舞的。”

杭亦通：“……？”這也行，他不理解。

他們兩個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漢服社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即使是相聲組，努力了再努力，也抓不起現在的氣氛了。

洛悅閱也感覺自己好像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她撓撓頭，很想幹點什麽補救。

但是這個時候，漢服社的門再次被敲響了。

是吳達。

他雖然和辛卓分道揚镳，但還在學生會，今晚負責催場。

吳達探頭進來：“臨哥，簡神，你們準備好了嗎？還有三個節目到你們，要去藝術樓那邊候場了。”

苗曉曉剛好把最後一縷頭發給程星臨盤上去。

聽到這句話，她的手指都抖了一下。

她看見自己拿出最大實力，近乎完美的發型——是準備好了，但是，真的“準備”好了嗎？

反而是程星臨比較鎮定。

他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漢服長袍，對吳達道：“嗯，準備好了。”

說罷，程星臨就看了簡行一眼，簡行會意和他一起出門。

一路，程星臨走得很沉默，心髒也很沉重。

其實程星臨早就知道，這個社會不是一個唯實力論的社會。

初三那一年，他也經歷過很多次不公平的待遇。

明明他能力能夠拿到的，最後卻因為各種原因，給了別人。

這一次，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準備。

但是……

在這樣的評委配置下，他真的能夠通過這次審核嗎？

程星臨沉默着走了一路，一直走到舊校舍下面的林蔭小道時。

聽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響聲，程星臨忽然回憶起，昨天下午也是這條路上，簡行把校服給他了。

程星臨猶豫了一下，像是期盼什麽地問簡行：“學長。”

“嗯？”

程星臨：“你有辦法嗎……？”

其實，程星臨也覺得自己這樣很軟弱。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平時遇到這種情況，他肯定就自己咬牙硬抗過去了。

但是今天，他就是對簡行說出了這種不理智的話。

簡行聽到他說這句話，也忽然愣住了。

卻不是覺得他不理智或者強人所難。

而是……

他沒記錯的話，好像這是，程星臨第一次向他求助？

“對不起啊。”程星臨馬上說，“我太強人所難了，學長你別管我，就是腦子想岔了，我——”

“強人所難？”簡行打斷了程星臨的話，他輕笑一聲，看向程星臨，問，“且不說難不難。”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辦法？”

·

程星臨：“……？”

不可能吧？？？簡行又不是超人？？？

這件事情發生得這麽突然，他怎麽可能有辦法啊？？？

難道他和行書一樣，也能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簡行沒躲解釋，拉着他在藝術樓旁邊的小樹林站了下來。

程星臨看見，校長趁着中場休息在外面敞風，叼着一根煙而不吸——無煙校園，抓到罰款，非常嚴格。

程星臨不知道簡行為什麽拉着他在這裏看校長假裝抽煙。

不過下一刻，一位穿旗袍，提珍珠串小包的女人就牽着一個小仙女女一樣的美女飄過來了。

校長把煙取下來，驚訝道：“雲老師，你怎麽來了？女兒不是生病了嗎？”

雲若藍：“剛送回家呢，然後看還有時間，就想着——文化節麽，我作為一個文化人，還是應該參與參與的，校長不介意我也來給學生打個分吧？”

校長：“不介意！雲老師的專業水平，如虎添翼啊。”

“嘤嘤嘤，雲老師是如虎添翼，那我可以不可以也班門弄斧一下呀。”芈清仙女假哭，對校長說。

“胡說八道什麽，我還能不讓你打分嗎，外面冷，兩個老師快進去。”

程星臨看不懂這情況了。

他戳戳簡行，問：“我怎麽覺得，校長對我們芈清小仙女，态度挺……舔的？”

“不知道。”簡行說。

“哦……”

程星臨剛準備點頭，又聽簡行說：“可能因為芈清小仙女的哥哥給學校捐了一棟教學樓吧。”

程星臨：“……”

？？？？

難怪芈清仙女能夠在年級組上橫行霸道，維持自己的花瓶人設。

不過有一說一，芈清講課業務能力是過關的，教他們班，恐怕只是不想耽誤逛街。

不過話說回來，雲若藍在，芈清也在，程星臨确實沒什麽可害怕的了。

他剛松了口氣，準備往裏面走，卻被簡行拉了一下。

“還沒看完呢。”簡行說。

……還沒，還有什麽？

程星臨被簡行拉住下一刻，校長又出來了。

這一次校長迎接的，是程星臨他們班班主任——游淮，以及游淮帶過來幾個polo衫加休閑褲，标配公務員的男士。

校長迎接過去，報了一串教/委職務title，以一種更舔的姿态把他們迎接進去了。

空中飄來教/委領導們和校長的寒暄。

譬如——根據這次質量，可能會擴大這個文化節的範圍，把一個自嗨的文化節晚會，變成全市性質的。

有可能的話，會請一批譬如市/長之類的領導過來雲雲……

但是，還是要看質量，那種時尚的唱唱跳跳可以有，但還是需要一些創新節目。

比如聽游淮說的那個什麽古詩串燒，其實就很感興趣了。

程星臨哭笑不得——古詩串燒，幹脆報自己名兒算了。

但是這下，他完全放下心來——教委領導都是沖着他來的，那不可能有什麽不公平的打分了。

程星臨徹底放心，擡腳準備走，剛剛擡腳，忽然停下來，看向簡行。

簡行問：“怎麽了？”

程星臨小心翼翼問：“就是……總覺得，好像還沒完。還有別的安排嗎？”

簡行笑着搖頭。

程星臨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再有那就太不科學了。

簡行：“确實還有別的安排。”

程星臨：“……？？？那學長剛才搖頭幹嘛？”

簡行：“脖子酸了，想搖一下。”

……學長變了！

感覺以前學長不是這個樣子的？？？

但是程星臨還是翹首以盼地看了看通往藝術樓的道路。

他也沒等多久，就等到了校長出來接第三批人——一些帶着單反，拿着媒體包，甚至抱着筆記本電腦的人。

“怎麽還有媒體？？？”程星臨這次是真的震驚了。

“因為我和雲老師都覺得你的節目很适合推出去。”簡行說，“雲老師拿過獎，現在的目标就是想要一個紅的節目，我，是希望你紅。所以就聯系了一些媒體過來。”

“但是。”簡行轉過頭，看着程星臨，“推不推，怎麽推，其實，都還是要看你今晚的表現。”

程星臨：“……”

不到十分鐘前，程星臨還以為這個挑戰是“如何讓讨厭自己的老師通過自己的節目”。

現在他的挑戰就變成了——完美演出，讓教委同意學校晚會升級，讓媒體同意将他們的晚會推向全國，甚至是全球？？？

這難度系數。

簡直就是飙升了。

程星臨倒是一點不緊張：“放心，不會辜負學長辛苦的安排。”

簡行看着他堅定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昏暗的白色路燈，程星臨站在草木蔥茏的樹林裏面，更加清貴漂亮。

這麽清貴漂亮的人。

就是不應該被埋沒。

要被全校矚目，要被更多人看到。

簡行手中那只剛才程星臨做發型之初就一直盤旋在他手裏的玉簪被他拿了起來。

舉着發簪，簡行說：“去聚光燈下，大放異彩吧。”

簡行擡起手，将通透的假玉簪插進程星臨束起的發型上面。

至此，整個妝造終于全都完成了。

他看着程星臨，認真道：“我知道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