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着迷(六)
冷潭四周開滿了雪白的小花,花瓣之上覆着霜雪。
景瑜垂眸坐在花叢中,發冠之下,黑發如瀑洩下。
少年清麗的眉眼之間,洩出一抹近乎邪佞的氣息,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即便是清氣最為濃郁的冷潭,也沒能壓下他周身暴漲的氣息。
他過去仗着自己本體是清氣化身的精靈,在修真界幾乎沒有能重創他的手段,從前并沒有将他與陸北津的分別放在心上。
即便是修煉,也多半是為了讓陸北津滿意。
可是他忽然發現,沒有修為,他離師尊好遙遠。
他甚至沒有立場去怪陸北津燒掉了還仙草。陸北津根本不會理解,他對還仙草有多在意。
沒、沒關系的,他可以去理解師尊。
他早就習慣了為陸北津改變自己了。
金丹期的壁壘,景瑜很早以前便觸摸到了。
在五年裏,景瑜也不是沒想過沖擊金丹期,超過陸北津的期望。但每一次都失敗了。
景瑜吸了一口冷潭之中的清氣,強行壓下可能讓他走火入魔的雜念,可就在此時,後肩上宛如點燃了一團火。
鮮紅的爐鼎印在身上蔓延,景瑜的喘息逐漸變得急促而痛苦。
……又是這樣。
每次觸摸到金丹期的瓶頸,便會勾連爐鼎印。
爐鼎印的火燒着經脈,少年的脊背無力地彎下。蝴蝶骨輕輕震顫,将纖薄的外衫頂出誘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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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陣寒氣飄過,一縷發絲黏在景瑜的頰邊。
他感覺到陸北津來了。
景瑜恢複了些力氣,撐着地站起身來,對陸北津道:“師尊。”
陸北津審視的目光打在他身上,像密密麻麻的細針。景瑜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他聽見陸北津道:“上衣脫掉。”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話語。
五年前,陸北津答應收他為徒時,向他提了三個條件。
一是培育還仙草;二是修為達到半步金丹。
三則是……與陸北津雙修。
靈魂上的雙修。陸北津的身魂舊傷遍布,作為爐鼎,景瑜可以很好地撫慰他的傷勢。
但那過程,景瑜不願意回想。
失控感深刻地刻在了魂魄上。當相似的情景重演,景瑜幾乎是一瞬間想起了之前雙修完以後他的模樣。
分明沒人碰他,卻哭到流不出淚來,身體因不斷的收縮而泛起陣陣酸痛,卻又忍不住朝人打開。那讓景瑜感覺自己被玩弄了。
少年眼角染上紅潤,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這份恐懼落在陸北津眼中,一向波瀾不驚的心底,因不解而生出些焦躁。
“你再反抗,”陸北津輕聲道,“我便放棄。”
不是放棄命令景瑜,而是徹徹底底地放棄他們之間的聯系。
怎麽可能讓師尊放棄……
景瑜委屈地沉默着,纖長的指尖終究輕輕挑開了自己的領口。
陸北津的視線,比往常有侵略性得多,那視線像是要将景瑜釘在地上。
“過來。”陸北津命令他。
覆霜的花叢之中,擺放着幾個石凳。陸北津坐在凳上,而景瑜雙眸失神,像是已經不會反抗了一般,坐在了他的腿邊。
他的頭緊挨着陸北津,枕着男人的衣擺,将肩上的爐鼎印送到陸北津面前。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是一盤擺盤上桌的魚肉。
景瑜将頭埋起來,發絲落到肩上,随着不安的呼吸微微戰栗。
下一瞬,肩上傳來深入骨髓的疼痛。
景瑜不受控地猛地揚起頭來,瞳孔痛苦地渙散,慘白的面頰已被冷汗潤濕。
那痛苦轉瞬即止,景瑜的身子僵在了原地,落不回去,連哭叫的力氣都沒有。
只是輕輕試一下,反應便這麽大,爐鼎印想必已經深刻入骨。陸北津低沉的聲音中滿是諷刺:“為了株還仙草,把自己折騰得如此脆弱,還敢在此時沖擊金丹?”
少年無神的眸子中,盡是他冰冷的神情。
陸北津輕輕垂眸,不再與景瑜對視:“我倒是不知道你有多少條命揮霍。”
景瑜眼角後知後覺地落下淚,他無力擦去,面頰重重砸在陸北津腿上,也沒有力氣挪動。
他阖上眸子,不甘再次湧上。
景瑜的聲音因虛弱而細微:“可是從前師尊道基盡毀,也沒有放棄修煉不是麽。”
陸北津淡聲問:“你從前有這麽熱衷修煉?”
景瑜沒有。
所以他不說話了。
少年光滑的背上,一道道朱紅的絲線,勾勒出了宛如嬌花般的爐鼎印。陸北津眸色微暗:“你原本有兩個選擇。一是認主,二是死。”
景瑜聲音沙啞,帶着困惑:“原本?”
陸北津垂眸,指尖穿過景瑜的長發,一路下滑,最終按在了爐鼎印上:“若是讓你選,你應當會一頭紮到死路上去。”
除了死,另一個選項便是……認主。
景瑜拼命掙紮:“不行——”
爐鼎印沒有深入骨髓,他還有機會的。
他用本體的力量,未必不能化解爐鼎印。
他不能認主。
他不想變成人盡可辱的器物。
他想站在陸北津身邊,想被陸北津真心實意地誇獎,卻不是一輩子都只能以鼎奴的身份,苦苦展現着自己,乞求陸北津的一點憐愛。
但陸北津分不清少年敏.感的心思。
即便知道了,也不會有太多同情。
他指尖微動,屬于大乘期的威壓鋪天蓋地的降下。毫無征兆的發難,徹底封鎖了少年掙紮的路徑。
巨大的威壓之下,景瑜的指尖緊緊抓着陸北津的腰身。
他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只是肩上被滴了一滴冰涼的心頭血,卻剎那間發起高熱。熱度彌散開來,景瑜四肢百骸都由內而外地散着熱,就連魂魄也忍不住地戰栗。
爐鼎認主,本就是身與魂都交付給另一人,直到身死魂滅,聯系才會消散。
于是就算他們對主人有再多不滿,對現狀有再多絕望,也因生死被人掌控而無法自我了結。
景瑜不想變成那樣。
但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陸北津察覺到,自己的衣擺被潤濕了。熨帖的熱意壓在腿上,讓他奇異地容忍了景瑜無禮的眼淚。
但景瑜哭的時間實在有些久,他不得不教訓他的徒弟:“只暫時締結了契約,為你壓制爐鼎印,不會控制于你。”
景瑜的淚水一瞬之間流不出來了。
少年怔怔地擡起頭,眼眶濕潤地望向陸北津,像是一只不願被人抛棄的小動物:“不會……控制我?”
陸北津不理犯傻的徒弟,淡淡道:“但若是三年內無法結嬰,便無法再用此等方法繼續。到時候,你再如何哭求,我也只能讓你永遠認主。”
景瑜輕輕眨了一下眼睛,沒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只是問:“我還沒有完全變成一個爐鼎?”
“……”陸北津冷聲道,“我對将你變成鼎奴沒有興趣,不然也不會收你為徒。”他諷刺道:“誰能料到你差點将自己玩死。”
景瑜的意識終于回籠,沒精力去計較陸北津話中的諷意,忍不住笑了起來。
泛紅的眼睛還濕潤了,便已經帶着笑意眯了起來,少年輕聲道:“謝謝師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腦袋輕輕歪着,像一只乖順的小動物,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原來師尊不是不在意他。
他不用獨自面對了。
景瑜認識陸北津已經十幾年,此時終于感受到,這個人切切實實地與他是一路的。陸北津在前面,會牽着他,他可以趕上去。
一直嘗盡苦頭的人,終于舔到了一點蜜,便開心得無以複加。
男人拎着他的後頸,把他放在旁邊的石凳之上。景瑜有點不好意思,便不去打擾陸北津,悄悄試着聚起靈氣,想試試能不能摸到金丹的瓶頸。
陸北津制止了他:“不必着急。三日後申時,去我殿中修煉。”
景瑜覺得他話裏有話。
申時已經快天黑了,誰會在天黑修煉呢?
可是陸北津沒有說下去的打算,他便乖乖應下。
陸北津起身淡淡道:“比起修為,你不如先擔心擔心爐鼎印。認主不徹底,我無法控制你的感官,而你認主後,爐鼎印卻将有一番爆發……”
這種認主以後便會催發情.潮的特性,原本是為了讓主人更輕易地征服爐鼎,如今卻将變成對景瑜的折磨。
陸北津眼中帶着一點玩味,望向神色陡然變得緊張的少年:“不過想必你已經不需要我的幫助。畢竟你慣常善于忍耐,不是麽。”
随着他的話語,一簇灼熱的火焰從心口開始,沿着經脈直竄入景瑜身體每個角落。
救命……
少年按住心口,神色痛苦地抓緊了衣袖,卻催得火焰愈發猛烈。他将手伸向陸北津,卻沒抓住男人的一片衣角。
屋外竹聲潇潇。
男人端坐在靜室之內,在他面前,兩道虛影正在不斷交鋒。
一道是他,而另一道是大乘期的景瑜。陸北津按照景瑜的修煉方式,強行将他的修煉提到了與自己一個标準,此時兩道虛影打得難舍難分。
陸北津沒教過景瑜多少東西,怎麽修煉全都是少年一個人摸索而來。那種修煉方式,在陸北津眼裏有點意思。
所以他必須确認,即便景瑜修煉到了大乘期,他也對景瑜了解得足夠,免得哪日被人拿捏。
兩道虛影你來我往,神色淡漠的男人卻微微蹙眉。
分明離開了冷潭,他卻還能感覺到景瑜此時的狀況。不光是一舉一動,就連灼熱的吐息都仿佛越過相隔的空間,輕輕撲在他的脖頸間,熱情地在冰涼的肌膚上留下熱意。
想必是爐鼎印的作用。
麻煩。
陸北津正想剪斷與景瑜之間的聯系,心神卻已被寒潭中掙紮的少年影響。
那兩道虛影是他神念的外化,此時同樣受到了幹擾。
“景瑜”一招流出謬誤,便被“陸北津”一劍刺穿了肩胛,死死釘在地上。
陸北津心中生出些許的煩躁感,卻仍冷漠地看着虛影的動作。
“陸北津”的虛影,單膝跪在了“景瑜”身側,俯身挑去了少年的腰封,捏緊他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
“景瑜”眸中滿是溫順與脆弱,似乎依賴極了“陸北津”,即便痛苦也未曾掙紮。
“陸北津”顯然被這種溫順取悅,捏住“景瑜”的後頸,拎着他望向陸北津,冰冷的眼神之中寫着挑釁與不加掩飾的欲.念。
——你那是煩他嗎?
——虛僞。
——你只是想完全占有他罷了。
陸北津沉默良久,最終輕笑了一聲。
在虛影在他面前上演活.春宮之前,陸北津伸手揮去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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