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着迷(七)

玉凳之上留下道道劃痕,景瑜蜷着雙腿,雙膝壓下了地上的叢叢鮮花。

心髒中泛起高熱,汩汩滾燙的血液泵入四肢,卻在流入丹田之時,乍然清涼。

糟了。

景瑜在乍熱與乍涼之間掙紮,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凳面上無濟于事地抓合。

丹田之中絲絲涼意,像是涼白開一般滋潤了經脈。少年面頰還滾燙着,便已将自己裹成緊緊的一團,小心地将流瀉而出的氣息收斂回去。

差點暴露了本體。景瑜靠在凳子旁,乖乖抱膝坐着,神色還有點懵怔。

他原本是天地之間自然清氣的化身,從出生起便修的是神道。天道不滅,萬物不腐,他便永遠不死。

作為回報,他理所應當去愛這個世界,愛世上的生靈,愛他的情劫對象。

他一直以為,愛就是要給陸北津奉獻的。

但是……少年輕輕垂下眸子,安靜地想,如果師尊也願意,他是不是也可以去索取一些愛意呢。

他現在真的好累。

好想試試,就試一下,要是不行就悄悄把觸角收回來,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少年不知道,另一邊,陸北津眸色深了些。

就在方才,景瑜身上傳來的那種波動極為熟悉。

是最适合醫治那個人的,極品靈骨的氣息。

陸北津一生只有一個執念求而不得。若是旁人身上出現這等氣息,陸北津此時已經現身,殺人取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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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景瑜……景瑜待他如何?陸北津不是石頭,不至于看不出少年的赤誠。

景瑜對他自然是極好的,可惜天平的另一端……

北津仙君屈指撐住額角,面色平靜地沉默良久,最終冷笑一聲,起身離去,未曾切斷與景瑜身上的聯系。

爐鼎印的發作抽去了他太多的精力,景瑜撐着地面站起身時,忽然累得昏了過去,身體跌落在玉凳旁邊。

好在他昏迷得極有技巧,小臂枕在額角下,沒摔傷腦袋。快要醒來時,還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最近經常累得昏迷,身體好像已經習慣了把昏迷當成普通睡眠。

不過冷潭邊還是太冷了,景瑜坐起身來時,打了個小噴嚏,腦袋輕輕撞上玉凳。

好疼哦……景瑜捂着腦袋,指尖從發絲間穿過,而後張開手臂伸了個懶腰。

很好,很有精神。

開始修煉。

沒了爐鼎印的桎梏,景瑜很容易便撼動了金丹期的瓶頸。

似乎是因為與陸北津締結了爐鼎契約的緣故,靈力從體內流轉而過時,帶上了些許涼意,冰得景瑜昏昏欲睡。但是很舒服。

一邊劃水一邊修煉,幾日下來,景瑜覺得自己再吃幾口靈氣就當場突破金丹也說不定。

日光西斜。

今日是他與陸北津約定了,去無念峰主殿修煉的日子。

師尊沒讓他修煉,但是他偷偷努力了,不知道師尊會不會驚訝……少年偷偷想着,眼角眉梢帶着藏不住的笑意。

陸北津倚着軟塌坐在殿中,身上沒佩劍。

今日的他似乎比平常更放松,行止之間沒有那種下一瞬便要殺人般的冷酷,像是解決了一樁困擾許久的心事。

他放松,自己便也能輕松些,于是景瑜也為他開心。

他擡眸望見景瑜,淡淡地喚:“景瑜,坐過來。”

景瑜極喜歡他身上這種帶着冷淡的輕松感,笑着問:“師尊,今日不是要修煉麽?我可不能坐在你身邊修煉。”

陸北津輕輕勾起唇角:“誰說不能。”

景瑜極信任他在修行之上的造詣,順從地走了過去。

陸北津沒有端坐,但軟塌着實不大,除了陸北津已經坐不下第二個人。景瑜只能在他的懷裏找到一個位置,坐在他腿邊。這距離太近了,他能聽見男人沉穩而有力的心跳,有點不自在地仰着頭問:“這樣要怎麽修煉?”

男人的指尖落在他的肩上,不容置疑地将他按入自己的懷中:“雙修。”

景瑜霎時間慌亂,漆黑的眼睫不安地顫動:“師尊!”

他的身子彈動起來,卻被人狠狠按了回去,掙紮不得。

陸北津淡淡道:“爐鼎與飼主神識雙修對雙方有益,且不會痛苦。”

他只是在陳述自己知道的事實,他可能還以為自己在安慰景瑜,但景瑜已經非常難過。

他非常不想從陸北津口中聽到這兩個字,可他沒有理由反駁。

景瑜眸中的笑意散了,勾起唇角道:“多謝師尊好意了,可我已經撼動金丹期的瓶頸了,暫時應當用不上這等法子。”

“你不願意?”陸北津垂眸。

景瑜被他的氣息重重包圍着,不自在地堅持道:“嗯。”

陸北津像是沒有想到,景瑜會如此激烈地反抗。冰涼的指尖點在景瑜的額角,冰得景瑜輕輕顫抖,求饒道:“師尊,我冷。”

陸北津回過神來。

他最終還是将景瑜的抗拒歸咎于害怕痛苦。

但這種事情,等他食髓知味了,根本不是問題。

但話不能這麽說。

陸北津拈起景瑜的發絲,少年在冷潭待得很久,身上的氣息幹淨極了。陸北津因被拒絕而糟糕的心情好了些,冷聲問:“你不想幫我了?”

少年意識到他話中的含義,微微睜大了雙眼,靈動的雙眸望向陸北津:“師尊的舊傷又發作了?”

陸北津面色仿佛真的比平時蒼白了些:“嗯。”

景瑜指尖輕輕顫抖着,面對着陸北津垂下頭:“那……師尊開始吧。我還不會用神識雙修為師尊療傷,辛苦師尊了。”

曾經嘗過的滋味實在太失控,他害怕得連肩膀都在顫抖。

一雙冰涼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攬入自己懷中。

景瑜緊張的精神,被陸北津無意的動作安撫。

他暗暗給自己打着氣。他現在是一個成熟的徒弟了,不管刺激有多大,都不能再在師尊面前那麽失态。

清涼的水注入他的識海。

景瑜忍不住縮緊身子,默默忍受着。

意識被分割成了兩半,一邊被一團冰涼的神識肆意揉捏,另一半卻感覺着身體的反應。

身上不是很燙,卻還是有些失控了,狠狠彈在陸北津身上。

景瑜哪敢倚着陸北津的胸膛,緊張得想要起身,按住他的手臂卻緊得如同鎖鏈。景瑜掙脫不得,小心翼翼地等待了一會兒,見陸北津沒有生氣,便放肆了點,安心枕在陸北津身上。

有點硌,但是很舒服。

頭頂,即便在神識的交融中,男人的聲音也帶着冷冽:“專心。”

哪裏輪得到景瑜不專心。

他簡直快融化了。

陸北津淡淡道:“未結印前,爐鼎印給予爐鼎的都是懲罰性的催促。算起來,你還沒有體會過爐鼎的快樂。”

不要再提爐鼎了啊……景瑜一邊很舒服,另一面卻很難過,悶悶地應聲,聲音已有些顫抖:“嗯。”

陸北津輕揉着少年的發頂,聲音有些沙啞:“那便體會一下吧。”

什麽是做爐鼎的快樂呢。

像是被泡在溫水中,不用自己動作,身體與飼主便已經将所有為他準備好了。

他只需要倚在男人懷裏,感受快樂便好。

少年眼神迷離,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連神魂都要被人吸走了。

他忍不住拽緊陸北津的衣袖,仰頭望向他。

陸北津的眉宇間,侵略性縷縷滲出,讓少年瑟縮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揚起臉,輕輕道:“師尊今日好溫柔。”

幾百年沒人敢用這詞形容陸北津了。

這形容新奇卻不自量力,更何況他并沒有覺得自己今日有什麽特別,只是給了徒弟點好臉色罷了。陸北津并沒有将景瑜的話放在心上:“嗯。”

少年見他承認了,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星點在濕潤的夜空中閃爍:“那以後……也會這麽溫柔嗎?”

他好緊張。

輕輕探出了觸角,不知道師尊會不會回應。

他也想要一點愛,一點陸北津願意為他做出的改變。

小心翼翼的少年,仿佛只要一句拒絕就能将他的自信捏碎。

陸北津心中微動,但可惜他暫時沒有這種惡趣味,便只淡聲應了:“看你表現。”

神識忽然交纏得更深,是景瑜無師自通地打開了識海。

這種感覺實在太奇異,少年的眼角滑下滾燙的淚滴,滴到鎖骨窩裏,随着他的動作欲掉不掉。

他猛然感到羞恥,緊緊抱住了陸北津,聲音裏帶着哭腔:“好棒……好喜歡你……”

他成功了。

他得到了陸北津的愛意。

沒吃過糖的孩子,嘗到了刀尖上的一點甜頭,便以為自己得到了最好的蜜餞。

陸北津眼底劃過一絲諷刺,按緊了景瑜的後腦勺。

景瑜最終還是昏了過去。

養完還仙草,他的身魂都虛耗過度,識海實在不太經得起折騰了,更何況是跨越好幾個大境界,去為陸北津療傷。

但他只昏了一會兒,到了要沐浴的時候,陸北津便将他叫醒了。

景瑜迷迷糊糊地應聲,将身子泡進溫暖的池水裏,舒服地輕哼了幾聲。

陸北津在岸上道:“下次神識雙修時,也叫幾聲。”

這等好事還有下次。景瑜耳尖泛紅,羞恥地把臉埋進了水裏。

雙修之後,陸北津的靈力融入了他的經脈,就像是在他身上做上了什麽标記。景瑜輕輕勾了勾唇角,沒敢用這點小事打擾陸北津,便偷偷開心。

但很快,他的指尖便變得冰涼,最後一點困意也消散無蹤。

他為什麽……凝結不起來靈氣了呢?

經脈之中屬于陸北津的靈力,霸道地攔住了外界靈氣的通路,也阻斷了景瑜修煉的希望。

景瑜着急得要命,不期然間想起,他原本還想朝陸北津炫耀說,自己偷偷修煉了的。

他明明很想很想變得強大,站在陸北津身旁……

可為什麽……

少年猛然從池中站起,濺起晶瑩的水花。

水光氤氲中,他臉上分不清是池水還是淚花。

景瑜眸光濕潤,形容狼狽:“師尊,為什麽……我沒法修煉了呢?”

岸上的男人垂眸靜思,他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的上位者氣息,讓景瑜不敢将委屈直接宣之于口。

他只好站在池中,憂心忡忡地等着,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卻全都無濟于事。水流來回沖刷着,他難過得幾乎站不穩。

直到男人冷淡地看過來,不解的目光像是在嘲笑景瑜的天真:“爐鼎認主雙修後無法自行修煉罷了,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前面有沒有咯噔一下以為這章是糖。不用擔心,大豬蹄子攻怎麽可能給小景發糖啦。他就是仗着小景喜歡他玩弄小徒弟。

又是想快進到火葬場的一天。

有小天使問追妻是啥情節,火葬場後陸北津會為了複活小景而入魔,遍求不得最後求到了小景頭上,才有了文案上那段(現在還沒寫到但是他跟魔修不共戴天之仇hhh成為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反正小景嘗過的苦基本都會還回去,但是他吃的苦要比小景多蠻多。比如一些陸北津被小景看不起,心意被踐踏,被拒絕,被誤解想解釋對方卻懶得理,還有看小景過得很好自己卻沒立場插足,小景因為別人無意識傷到他他也沒有生氣的理由,曾經嫌棄的點發現是老婆的閃光點,然後一些虐身挖金丹挖元嬰給小景之類的……總之很多啦,作者說着說着興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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