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了卻(二)

第38章了卻(二)

陸北津的氣息一瞬間變得冷冽, 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下一瞬就要将景瑜吞噬一般。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說這話的人是景瑜,忍不住覺得他可愛, 輕輕笑出了聲。

不管他心中多麽掙紮, 但他沒法否認,他對景瑜着迷。他甚至難以自控。

但景瑜已經離開了。

原本想像陸北津之前玩弄他一樣,先給陸北津一點希望,然後再突然離開, 讓陸北津也嘗嘗那等恐怖的滋味。但在玩弄心術一道上, 他實在沒有天賦。方才那幼稚的威脅便是明證。

他最近一直在與清幽谷聯系,精靈們都說靈境的事不用他擔心,讓他處理好情劫的事再回去,他便多玩了幾日。可惜有陸北津在, 還不如早些回去。

兩人又回到了無極宗的神龛前。

景瑜收了報複陸北津的心思,便也對他的反應沒了興趣, 見着那神龛,便走上前去。

陸北津稍攔了一下, 景瑜只是看他, 眸中沒有任何情愫。

陸北津心跳漏了半拍,提醒他:“當心反噬。”

知道景瑜是神道修士以後, 他便多留心了神道的訊息。這種邪神,對普通神道修士來說, 無異于劇毒。一着不慎便可能中招。

景瑜冷淡道:“多謝關心, 不過沒必要。”

他一個半神, 就算換了身體, 對付不了仙道修士, 對這些神道的彎彎繞繞, 還沒有失手的說法。

随着少年的靠近,神龛之中不斷傳來抵抗的力量。那邪神已經有了些感官,狡猾地一個勁地想往景瑜的後肩上刺。

那裏是爐鼎印,區區未成形的邪神,倒也敢打他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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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瑜輕笑一聲,心情倒是很好,身形微動,不自覺地用上了自己從前的一點步法。少年的身形像是一條繃緊到極致的柳條,在某一瞬彈開,影子快得讓人看不清楚。

陸北津下意識在心中數着他的步伐,整整三百二十四步,是仙道任何步法也比不上的功法。配上神道特有的功法,奠定了景瑜不敗的地位。

他根本不需要你保護。

是你自作多情……

陸北津以為是心魔發作了,可無論他怎麽查探,魔氣也被景瑜那幾巴掌打得不敢冒頭。他終于不得不痛苦地承認,與心魔無關,只是他自己傷心了而已。

景瑜毀了神龛,順便将君卿剩餘的神魂收入須彌戒。加上之前在奪舍陣法中拿到的,這些就夠了。

他之前問過陸北津,還要不要救君卿。陸北津說的要。

現在就算陸北津可能已經不想讓君卿活過來了,但早已經沒有他後悔的機會。

少年回來時腳步有些疲倦,他擡眸看向一直束手旁觀的陸北津,淡聲道:“回去了。”

緊接着,便一眼都不再多看他,徑直回了靈舟之上。

離開無極宗時,景瑜留意了一下容積羽,發現這人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但無極宗還和他保持着聯系,所以一時之間沒有太亂。

不知道去做什麽了……希望別是去找魔修。

他一直覺得容積羽很奇怪,比起相信容積羽是正常修士,他潛意識更覺得容積羽很可怕。他本來能在奪舍陣法之中直接殺了容積羽,但他找不到容積羽作惡的證據,便疑罪從無了。希望以後不會後悔。

陸北津近幾日心魔頻發,他和景瑜都知道,是因為他沒有刻意壓制。

他知道怎麽樣景瑜會心軟,這種示弱從過去到現在一直行之有效。在他的刻意放縱之下,精神确實越發虛弱,倚在軟塌上竟然陷入了淺眠。

他醒過來時,卻找遍整個靈舟,也看不見景瑜的身影。少年沒說一聲就走了,只帶走了一柄飛劍。

陸北津暴怒地砸了半個靈舟,卻無濟于事。

陸北津的理智在崩潰邊緣停留了一段時間,咬緊牙關,不再管靈舟,召出飛劍來。

空氣中還有一點景瑜殘留下來的靈力,他走得時間還不長,應當追得上……陸北津踏上飛劍,離開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靈舟。

靈舟好像變成了無念峰的主殿,少年懵懂地拖着下巴,眼巴巴地朝外看。

“師尊……”他沒什麽底氣,輕輕地問,“什麽時候會回來呢?”

陸北津呼吸亂了,沒敢再回頭看。

但他忍不住地想:他被景瑜丢下一次,便已經如此憤怒,那景瑜待在無念峰中等歸期未定的他時,又會有多麽憤怒與恐懼?

景瑜倒沒想到陸北津想了那麽多,他只是用陸北津的行事方式,解決了一下問題。

反正陸北津在靈舟上也死不了,他就沒必要和這人同行了,多耽誤事啊。他只熟悉無念峰的靈氣,想要救君卿,只能在那裏。但這事需要提前布置一些,神道的一些隐秘不能讓陸北津察覺。

更何況他要趁陸北津回來之前,把無念峰裏埋的酒都給挖出來。在無念峰生活了許久,但景瑜一直沒怎麽改變過這裏的東西,只有那幾壇酒是費心釀的。他要走了,那酒就是砸了,他也不要留給陸北津。

酒香滿溢,景瑜輕輕嘗了一口,終究沒敢多喝。他這個一杯倒的酒量,要是喝多了被陸北津做什麽手腳,他才真是沒地方說理去。

景瑜于是去了外峰,幾個道童正下了課業,正打鬧着回來,聽見有美酒,眼睛都直了。連連道謝着把酒收下了。

道童們問:“怎麽忽然送我們這麽好的酒?”

“因為我要離開了。”景瑜道,“這是送別禮。”

道童們眼巴巴地看着他,推出一個人問:“這酒太貴重了,我們也沒有能夠給你的……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以後有了值當的還禮,我們就給你送過去。”

景瑜怔了一下,沒想過回禮這回事。畢竟他只給陸北津送過禮,而那個人是向來不會說個謝字的,更別提給他回禮了。但他不透露姓字,這些道童好似心理負擔還很大。他兩相斟酌之下,輕笑了笑:“我出身清幽谷,你們以後遇上清幽谷的人,讓他們帶給我就行。遇不上也不用強求……”畢竟他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成神,把清幽谷裏的封印清除呢。

“清幽谷……好,我們記下了,一路順風!”

景瑜收了滿耳朵的送別與祝賀,心情頗為不錯地回了內峰。只是一踏進去,便被一股冷冽的氣息環抱住。

回來得倒真快,複活君卿的陣法還需要一段時間成型。他唇角的笑意霎時間消失了,淡聲道:“師尊怎麽了?”

陸北津将他緊緊擁入懷中,又恨他不告而別,又說不出地心虛。可就這麽讓他把景瑜放開,當成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也實在太軟弱了。

寬厚的掌心按在景瑜的後心,陸北津捏起景瑜的下巴,強行讓少年擡頭注視着他。

景瑜的眼中波瀾不驚,并不奇怪他會做出這種事。

若是之前,陸北津會回過神來,松開他了。但今日的陸北津像是被他的神情刺激到,不但沒有松開,指尖反而碾着景瑜的唇瓣,一點一點,饒有興致地将他的唇瓣壓得充血泛紅。

景瑜不知道陸北津這舉動是為了羞辱還是洩憤,但他能感覺得到,相貼的身體被抵住了。

倒是正好。

少年輕聲道:“師尊,雙修吧,我把修為還給你。”然後他就可以離開了。

陸北津的焦躁被他的前半句話壓下,卻在後半句話中被重新挑起。他皺眉道:“用不着。我又不是把你當成儲存修為的容器。”

景瑜似笑非笑。這話所有人都有資格說,唯獨陸北津沒有。

如果不是陸北津那過河拆橋式的雙修,他還不知道,這世上能有人能做出需要的時候甜言蜜語把人哄上床,不需要就把靈力取走,然後自顧自走開的事情。

少年唇角帶着一絲淺淡的笑,周身萦繞着一點恰如其分的侵略性,勾得人移不開視線。

景瑜的手扯住陸北津的腰封,将它從兩人緊貼的身子指尖緩緩抽出。男人捏住他的手,呼吸卻已加重。景瑜垂着眸子,吐息噴在他的領口:“陸北津,你是不敢了嗎?”

陸北津确實無來由地怯他,隐藏的心思被挑破,卻只有怒火上頭。

他緩緩松開少年,任由景瑜扯開兩人松垮的衣衫。

景瑜一如既往地溫順,任由陸北津折騰,只是眸子始終沒有光彩。

陸北津一瞬間察覺了什麽,卻又不肯相信,只狠狠扯住景瑜的頭發,看少年吃痛而濕潤了眼眶。

憤怒褪去以後,剩下的卻只有狂喜。

景瑜還願意……

陸北津大口地喘着氣,額角落下汗水。他幾乎要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讓景瑜在他身下軟化。

景瑜早就封閉了五感,随他怎麽折騰,反正只是渡個修為。之前因為爐鼎印的影響,每次和陸北津雙修,對他來說都是一場折磨,如今早已對這種事沒有興趣。

他恢複意識時渾身酸疼,擦幹眼角的淚痕,撐着身子站起來,卻被身後的男人一把扯了回去。

景瑜皺眉:“師尊,你該克化修為,不然會出問題。”

男人聽見他的話,緩緩睜開眸子,才發覺自己還拉着景瑜,輕笑道:“不是我想拉着你,只是……一時沒控制住。”

景瑜懶得聽他的借口,但更懶得和他糾纏,只應了聲:“我知道了,你繼續吧。”

陸北津不知還能不能聽見他的聲音,淡聲道:“我向來對自制力引以為傲……只有你……”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景瑜莫名聽懂了他的意思,有點不适應。陸北津這話,好像一只雄孔雀在開屏求偶一樣。他惡心地推開那只雄孔雀,連回應也懶得給他。

陸北津卻陡然叫了他一聲:“景瑜。”

景瑜:“做什麽。”

陸北津的聲音有點虛弱,身上的靈氣也一樣雜亂,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你會待在我身邊……對吧?”男人輕聲問。

景瑜沒有給他回應,于是陸北津身上的靈氣越來越散亂,這樣下去,他會因為靈力逆流而死也說不定。

只要沉默,就能收割這人的性命。景瑜內心忽然生出一股憐憫,但說不上是對陸北津,還是對那個曾經對陸北津死心塌地的自己。

男人蒼白的唇角滲出殷紅的血跡,氣息漸漸衰弱。景瑜捏緊外衣,對陸北津最後撒了一個謊:“我在。”

在陸北津的氣息平穩下來之前,他都在。

景瑜看着陸北津将靈力收歸己用,他能想象出,自己走了以後,陸北津會重新變成那個高高在上的北津仙君。這些日子的失控與虛弱,對他來說會是一場不願意面對的噩夢。

景瑜可不想等他噩夢醒來,再憤怒地把自己扼死,于是他只能趕緊離開。

無念峰的一草一木,景瑜都還熟悉,他嗅着竹子的清香,一路回到了無念峰的主殿。

此處的禁制早就被他暗中拆下了,大殿中心的地板上,也被他用符箓燒出了一個串聯陣法的小洞。只需要将心頭血注入進去,就能啓動陣法。

這個陣法能燒盡一切,從身體,到景瑜這個捏造出來的靈魂。

他會變成自己最初的模樣,天地之間的一縷清氣,離開無念峰,回到清幽谷。從此以後,陸北津再也找不到他。

景瑜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殿宇之中清晰可聞。

少年有些茫然地四周看了看。這裏是他在無念峰待得最久的地方,離開時,他也想過帶走些愉快的回憶。

但思來想去,和陸北津的相處,竟然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

那就這樣吧,景瑜想着,在傷痕累累的手腕上,輕輕劃開一道。

殷紅的血珠滴入陣法當中,剎那間,火焰順着大殿的角落燃起,将景瑜包裹在其中,像一朵巨大的紅菊。

作者有話要說:

蒼蠅搓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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