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紅眼兔子

林柏昇抱了她好一會兒才松開，兩個人都是紅眼兔子，相視而笑。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他摸了摸她的臉。

“別麻煩了，我住你家吧，反正你家也就你一個人。”

林柏昇挑起了眉，有點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走吧。”鄭卓嘉拉過他的手往他家的方向走。

“我……”他突然不知所措起來，“我家挺亂的。”

“無所謂。”

“我的床挺小的。”

“沒關系。”

“沒有床墊。”

“不要緊。”

沒等林柏昇說出更多不足，兩個人就已經站在堆滿紙箱的客廳了。林柏昇瞧着有些雜亂的客廳感到一絲尴尬，但還是連忙進房間草草收拾了一下，這麽多天沒回來睡也不知道有沒有灰塵，偏偏家裏沒有幹淨的寝具可以換了。

“給我套睡衣，一條毛巾，有牙刷沒。”鄭卓嘉毫不扭捏，一進屋就把這當自己家一樣自在。

“有。”林柏昇找了根新牙刷給她，心裏舒了一口氣，還好有備用的。

一想到要讓她穿自己的睡衣，用自己的毛巾，他腦子就又短路了。

手忙腳亂的找了套睡衣和毛巾給她，鄭卓嘉換了他的拖鞋，抱着洗漱用品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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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昇看着浴室的燈，咽了好幾下口水。

二十來分鐘後，鄭卓嘉就出來了，她只沖了個熱水澡，穿着林柏昇的衣服，上衣蓋到屁股，褲子向上卷起了兩層，還要是松緊腰的，不然估計會往下掉。

林柏昇有點不敢看她，特別是在他房間，還穿着他的睡衣。

“我好了，你去洗吧。”鄭卓嘉坐到床上，把拖鞋踢給他，林柏昇看着那晃晃悠悠的腳丫子還帶着水珠，又去拿來一條幹毛巾幫她擦幹。

“那……那我去洗了。”林柏昇快速拿了衣服往浴室去。

鄭卓嘉是第一次進到林柏昇的房間，很簡單的只有衣櫃、床，和一張小桌子，房間不大，但是挺整潔。她掃視了一圈，覺得有些冷，于是就躲進他的被窩了。

他的被子很清冽，沒有什麽味道，但是這床确實有點小了。

又過了二十分鐘，林柏昇才進房，他還洗了頭，在客廳吹幹了。一進來就看到被子裏鼓起一塊，鄭卓嘉的腦袋枕在他的枕頭上笑着看他。

林柏昇吸了吸鼻子，走過去，鄭卓嘉很自覺的往裏挪了挪。

他掀開被子躺進去，有一瞬間不敢動了，明明在她家都抱着她睡覺了，此時也不知道在矜持什麽。深呼了一口氣後，把燈關上，被子裏那位香香軟軟的人就滾進了他的懷裏。

林柏昇悶笑了一聲，把她抱牢。

“把頭擡起來，讓我親一下。”他說。

她老老實實的擡頭。

又是一個晚睡的夜晚。

隔天一早，鄭卓嘉醒來時發現林柏昇不在房間，沒一會兒才看到他擦着頭發走了進來。

“昨晚不是洗過了，怎麽又洗。”鄭卓嘉疑惑了一句。

林柏昇看着她不說話，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你說呢。”

鄭卓嘉眼神飄忽，耳朵微紅。

林靈今天沒有來上課，鄭卓嘉瞧着空座的前桌冷哼了一聲，昨晚她的氣可還沒消，若林靈再口無遮攔，她準要給她點教訓。

早自習鈴聲剛響，班主任就急匆匆的來把林柏昇叫出去，鄭卓嘉眼神追随着他到窗外，只見班主任面色凝重，接着林柏昇轉身就跑了。

她心神一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時手機剛好收到信息，是林柏昇發來的：我奶奶出事了，我去看看。

鄭卓嘉連忙回複：注意安全，有什麽情況告訴我。

林柏昇：好，別擔心，等我消息。

林柏昇的消息直到傍晚才發來，他奶奶去世了，突發腦溢血。

鄭卓嘉請了晚自習的假，急急忙忙往他家趕去。她雖然只見過林柏昇的奶奶一次，而且也感覺他奶奶對林柏昇的态度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但終究是林柏昇相依為命十幾年的人。這麽突然去世了，她擔心林柏昇的狀态。

到了他家，在樓下大門前就已經聽到了喧鬧聲，鄭卓嘉上了二樓，在敞開了的鐵門前看到了倚靠在牆邊的林柏昇。

她沒喊他，默默走過去。

林柏昇側過頭才看到鄭卓嘉來了，他沒想到她會過來。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很想抱抱他，不過人來人往的不太好意思，于是改換成握住他的手。

屋裏的哭聲不止，林柏昇穿着一身白，額頭上系着藍布條，他也是家屬之一，但沒人跟他打招呼也沒人在意他。

只剩下鄭卓嘉陪着他。

沒一會兒，一個戴着頭白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柏昇啊，你看，你奶奶現在已經不在了，那這房子也應該歸我繼承。至于她對你的養育之恩，我就不要求你回報了，明天送你奶奶出門後，你看下什麽時候搬走合适？”中年男人明明臉上還帶着淚痕，但偏偏嘴角是掩蓋不住的興奮。

“你說什麽！”林柏昇站直了身子，身側的拳頭握得緊緊的。

鄭卓嘉也很詫異這個人會在這種場合，在老人家靈前就露出這種嘴臉。

“難不成你還想要這房子？想得美！我是她兒子我才享有繼承權。”中年男人一下子嗓門也大了起來。

這時另外一個同樣裝束的挺着肚子的女人也走出來了，“你趕緊搬走，這房子我們要賣掉的。”

“對啊對啊，你雖然姓林，但也不是真正的林家人，現在沒理由占着別人的房子啊。”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親戚七嘴八舌的說着。

“你看，柏昇，你奶奶還在廳裏，別鬧得太難看。這位是你同學是吧，跟她一起回學校上課吧，這邊你也幫不上忙，明天過來收拾下你的東西就行。”中年男人又恢複了臉色。

“我會搬，但我要在這陪着奶奶。”

“行行行，你愛陪就陪吧。”中年男人鄙棄了一眼，扶着懷孕了的婦女進了門，又跪坐在地上哀嚎了起來。

林柏昇徹底繃不住了，背靠着牆，頭埋在自己的臂彎中，隐忍的啜泣。

中年男人和婦女想必就是林柏昇奶奶的兒子兒媳了，鄭卓嘉心裏實在氣得不行，偏偏她什麽都做不了。

隔天是林柏昇奶奶出殡的日子，他不讓鄭卓嘉來，讓她好好呆在學校。

鄭卓嘉請了假，随便吃了個午飯就去林柏昇家找他。一是擔心他，也怕他奶奶的兒子兒媳對他做什麽過分的事情。

昨天設的靈堂已經都拆除了，從外面看，感覺不到這裏剛離開了一個生活了幾十年的人。鄭卓嘉才走了一半樓梯，就聽到很難聽的咒罵聲傳來。

“果然像那死老太婆說的，你就是一白眼狼，狗改不了吃屎，我告訴你，我現在懷着孕，你要是動我一下，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鄭卓嘉快步走到林柏昇家門口，就看到敞開的鐵門裏一片混亂，整個家像是被洗劫過一般。坐在椅子上的婦女還在喋喋不休，林柏昇提着拉鏈已經被扯爛了的行李袋就站在客廳中間。

“你一高中生哪裏來這麽多錢，肯定是那死老太婆的，拿過來，那是我們林家的東西，你敢拿走試試。”中年男人大喊道。

“爸，媽，小點聲。”

鄭卓嘉尋着聲音看過去，這不是林靈嗎！怎麽會在這，而且還叫那兩個人爸、媽。昨天來的時候沒看到林靈，沒想到她竟然是林柏昇奶奶的孫女。

“這是我自己賺的錢。”林柏昇的聲音不大不小，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你賺的？你能賺這麽多？偷的吧，你小時候不就偷過那老太婆的錢，我看這些錢就是那死老太婆的，拿來，不然我立馬報警。”中年男人威脅道。

昨天在靈堂前失聲痛哭時還一口一個媽，今天就變成死老太婆了。

“好啊，你報啊！”鄭卓嘉擡腳走了進去，“你報警啊，現在就報。”

她不屑的掃過這對中年夫婦的臉，又鄙夷的看了一下林靈，然後才把關切的目光投向林柏昇。

“你是什麽人，這是我們家的事情，關你什麽事。”中年男人大聲怒斥着鄭卓嘉。

林柏昇立馬把她護在身後，鄭卓嘉偏偏又站到前面來。

“我是什麽人不關你的事，但林柏昇的錢來得光明正大，是他自己賺的。來，我現在錄像，你再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叫警察來，現在就叫，讓警察來查啊，來啊。查清楚了，我們就去告你們誣蔑，到時候傳到網上去，讓大家看看你們這副妄想霸占他人錢財的惡心嘴臉。”鄭卓嘉舉起手機對着客廳裏的人錄像，遇到這種賴皮就得跟他比撒潑。

林靈趕緊捂住了臉，扯了扯她爸的袖子，她不知道鄭卓嘉會不會真的去告，但她之前說林柏昇的那些話已經被錄音了，如果父母這個樣子被錄下來，被鄭卓嘉傳到網上，那她以後就不要做人了。

他們一家也知道林柏昇那些錢是自己賺來的，畢竟她奶奶有多少錢她爸是知道的也早就被取走了，此刻不過是貪得無厭想拿捏林柏昇罷了。

“還有你，肚子裏還有一個不是，這錄像我就存着，以後你孩子去哪個學校，我就發給他們班學生和家長，讓大家夥看看你們這種當父母的是什麽嘴臉，保證跟他們一輩子。”鄭卓嘉舉着手機對着中年婦女說，說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林靈。

林靈立馬又扯了扯她爸的袖子，那對中年夫婦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林柏昇，把你行李收了，跟我走。”

林柏昇抓住手裏行李袋的口子，牽起鄭卓嘉的手，大步邁出了門，邁出了這間他生活了十幾年的房子。

出了美食街，林柏昇還緊緊拽着剛才被撕開了的行李袋口子，他瞧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說不出的茫然。

“走，跟我回家。”

鄭卓嘉拉着他，把他塞進了計程車後座。

兩個人一路無言的來到鄭卓嘉家裏，關上了門。

“我……”

“我決定，這回就要把傳言給坐實了。”鄭卓嘉沒等林柏昇開口就打斷了他。

“什麽？可是……”

“噓！我餓了，把行李放下，我們去吃點東西。”鄭卓嘉手指貼在林柏昇的唇上，不再讓他說多餘的話。

林柏昇抓住鄭卓嘉的手指，“這樣不好，我明天去找個房子。”

“我想跟你住在一起。”鄭卓嘉眼巴巴的望着他。

林柏昇一下子沒了脾氣，堅持找房子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好一會兒後，他才又說：“我以前是做過不好的事情，但那些錢真是我自己賺的，奶奶的錢也不是我拿的。”我知道的，但，”鄭卓嘉停頓了一下，林柏昇的眼神立馬急切了幾分。

“但你跟林靈的關系，怎麽沒聽你說過。我有聽說你們是初中同學，沒想到她竟然是你奶奶的孫女。她小時候是不是就那樣欺負你的。”鄭卓嘉一想到林靈這個人就恨得牙癢癢的。

“我……”林柏昇捏着她的手低下了頭，“對不起，我沒跟你說過她的身份，是因為我讨厭她，不想跟她扯上任何關系，沒有故意隐瞞的意思。小時候是她拿奶奶的錢，還說是我拿的……”

“好啊，氣死我了，那天你就不應該攔着我，讓我好好揍她一頓，讓她欺負你。”鄭卓嘉兇巴巴的說着，接着又摸了摸他的手才放低了語氣，“這兩天都沒怎麽休息吧，我知道我現在要是叫你別難過，顯然不現實，但我也不知道在這種事情上該如何安慰你。你要是想哭就哭吧，這裏沒別人。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你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以後咱們就住在這，這就是我們的家。”

林柏昇低下頭，眼淚掉在了握着他手的鄭卓嘉的手背上。

她上前抱住他的腰，順着他的背安撫着他的情緒。

這段時間他經歷的事情不少，鄭卓嘉很是心疼，她也總算看明白了他在奶奶家的處境，想必從小到大都逆來順受，難怪他會說小時候為了吃飽飯搶過同學的零食。他被父母遺棄，雖然有了一個可以擋雨的地方，可那個地方，也讓他受了很多苦。

鄭卓嘉決定了，以後要對他更好一些，傲嬌就傲嬌吧，粘人就粘人吧，得寸進尺也就……得寸進尺吧。還有，再怎樣也不讓林柏昇自己去找房子住了，說什麽也要讓他住在這，管它什麽流言蜚語，她都不怕。再說了，現在多存點錢，他才能快點去闵大附近開一家店，實現他的目标。

鄭卓嘉抱着他，想着他到時候真的在闵大附近開店了，她沒課的時候就去幫忙，而且也能在她那些大學城的群裏面宣傳，她對林柏昇很有信心，覺得他一定會做好的。退一萬步說，要是失敗了，那還有她那些小打小鬧的甜品生意支撐着。

他說苦他來吃，可她也舍不得他吃苦，也願意跟他一起吃苦。

林柏昇不知道此刻鄭卓嘉已經想到那麽遠了，要是他知道了，估計還得再哭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