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柳五在賀蘭葉面前一直是保持着一種淡定的姿态,他第一次在賀蘭葉面前露出略帶迷茫的表情:“嗯?”

很明顯,賀蘭葉的話他沒有聽懂。

又或者說,他完完全全沒有往這方面去想。

賀蘭葉又抓了抓頭發,對于一團亂麻的現狀,她啧了一聲,毫無躲閃直視着柳五的眸,沉着聲往清楚裏說:“你是男人,可我不是。”

這句話太簡單明了,一聽就懂。

房間中獨有他們二人,外頭的吵鬧聲都隔得遠遠的,新房中可以說只有賀蘭葉與柳五的聲音,沒有一絲可以回避的機會。

賀蘭葉說的簡單,柳五也聽得明白,他的表情随着賀蘭葉的話漸漸凝固,本是俊美的臉龐卻定格在茫然與訝異之間,意外的有分可愛之感。

只是賀蘭葉這會子可感覺不到柳五的可愛,她小心翼翼往後挪了挪凳子,身體後傾,渾身緊繃着警惕盯着柳五。

柳五一眨不眨緊緊盯着賀蘭葉,幾乎要把她打量地渾身汗毛豎起,不知看明白了什麽,他許久之後緩緩地眨了眨眼,臉上的表情漸漸收起,面無表情道:“賀蘭局主,你堂堂萬倉镖局的局主,不該這麽小心眼。”

“嗯?”賀蘭葉這會兒沒有聽明白柳五話的意思,發出疑問。

柳五目光在賀蘭葉的臉頰,脖頸,以及胸前四處掃了掃,而後口吻極其不屑:“僞裝女子之前,賀蘭局主應該先看看自己與真正的女子之間的天塹差距。”

一聽這話,賀蘭葉傻眼了。

她忍不住低下頭看看自己,想知道自己這個真女子,還與女子有何等的差距,讓柳五說出這種話來。

一低頭,賀蘭葉猛地想起什麽似的,她的手在脖子上扣了扣,摸索到了一直以來僞裝用的膠皮喉結的銜接邊沿,恍然大悟。

大概是她多年僞裝,身體的一些容易暴露的地方都全部妥善處理,沒有露餡的地方。

她聲音本就低啞,貼了膠皮僞裝的喉結,還有一直用緊束的軟甲裹起來的胸,再加上她多年一直以男子的身份活動,行為舉止之間不沾女氣,難怪柳五不相信她是女子。

賀蘭葉在不知道柳五的真實性別之前,還考慮過在新婚之夜的時候怎麽給她坦白,最簡單明了的方式,是兩人脫了衣服坦誠相待。

但是柳五她……他是男子,這種法子自然行不通,必須要換一個更簡單的方式。

賀蘭葉脖子上貼着的膠皮是用調制的膠粘的,需要調制的藥水才能撕的開,而且還比較疼,平日如非必要,她都是三五天才取下來清洗透氣。

她摸了摸脖子,對柳五撂下一句稍等,起身去立櫃前翻她的藥水。

賀蘭葉把藥水揉在脖子上搓了搓,沒一會兒,膠皮的邊緣翻起,與緊密貼着的肌膚分離。

她立即走向柳五,在他身前站定,伸手捏着那膠皮的邊緣對柳五說道:“你看,我的喉結是假的。”

說着,她的手一點點掀起膠皮,本沒有任何縫隙的喉嚨上出現了一大塊修整整齊的膠皮,下一刻,微微凸起的喉結消失,她的脖頸徹底暴露了出來。

端着茶杯的柳五側身看着賀蘭葉的動作,他随着賀蘭葉手中的動作而漸漸凝固,等賀蘭葉捏着手中膠皮重新坐過來,語重心長對他說:“跑江湖的,總要對自己付些責任。柳姑……柳公子,在下當真……與你并非同一性別。”

“……你真是女子?”柳五的聲音明顯增添了不少震驚,他一臉凝滞,“當真不是因為我欺騙了你,你故意逗我玩的?”

賀蘭葉明白了柳五的糾結所在,她揉着手中膠皮嘆了口氣:“很遺憾,在下沒有逗你玩,在下當真是女子。”

“你……”柳五仿佛要說什麽,死死盯着賀蘭葉片刻後卻失了聲般什麽也說不出。他緊緊皺起了眉,滿臉糅雜着震驚與不可置信的複雜緩緩移開了視線。

賀蘭葉想了想,對柳五說道:“柳公子,你我合作關系,本不該有所欺瞞,我本就打算在今夜坦白,只是沒料到……”

柳五比她先被迫‘坦白’了。

眼下的局面,當真不好收拾。

柳五抿着唇,落在桌子上的眼神糾結,他攥緊了茶杯,遲疑片刻後,生澀的說道:“我……我會提出假成婚,是因為我以為你我同是男人,沒有太過顧忌。”

只是沒有想到賀蘭葉是如假包換的女子。

賀蘭葉也木着臉:“我會答應假成婚,是因為我以為你我同為女子,彼此沒有可避諱的。”

假成婚這種事情,放在一男一女之間着實有着不太好把控的未知,她也就是因為柳姑娘是女子,兩個女子擔着假成婚的名義,她完完全全可以把柳姑娘當做妹妹養。

但是驚吓來得太快,讓她毫無準備。

柳五僵硬着說:“我也是。”

賀蘭葉與柳五面面相觑,都看見了寫在對方臉上大大的懵,無言以對。

她沒有想到柳五是男子,柳五不知道她是女子,兩個人性別只是對調了下,依舊還是一男一女。

這下……怎麽辦?

新房內到處都布置的喜氣洋洋,大紅的綢緞裹着橫梁垂着繡花球,新打的家具上到處都綁着大紅紮花,兒臂粗的龍鳳喜燭還在燃燒,焰心跳動搖曳的光影落在對面無言的兩人臉上,忽明忽暗的。

賀蘭葉覺着這樣瞪着眼下去不是個事兒,局面再僵,也要撕出個口子來才行。

她清了清嗓子,客客氣氣對柳五說道:“柳公子,你看這事兒,我們現在怎麽解決才是?”

如今的他們倆都因為一時大意,婚書已立,婚事還辦得大張旗鼓,全臨陽城的人都知曉兩家的結緣。

而且眼下,還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賀蘭葉尋思着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她假裝暴斃而亡放柳五歸家,之後悄悄會漠北。但這樣一來,她千辛萬苦來到臨陽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愁。

她蹙着眉,對面的柳五默默擡起手遮住了眼睛:“……我不知道。”

眼看着柳五徹底迷失在彼此性別對調上,毫無以往的精密,讓賀蘭葉知道,這個局面的破口,好像一時半會兒撕不開。

賀蘭葉深深嘆了口氣,她也頗為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怎麽辦,不能繼續僵着啊。

賀蘭葉想了想,試探着問:“今夜瞧着好像不是能細談的時候,柳公子,不妨你我先把這事暫且放到一邊,先解決眼下的事情?”

無論是柳五是男子也好,還是她是女子也好,這都不是短時間內能讓彼此接受的事情,可他們倆總不能這樣相顧無言,冷板凳上對視坐上一夜吧!

就算只是名義上的新婚之夜,賀蘭葉也不想用這麽凄慘的方式去面對。

柳五吸了一口氣,他沉着地點了點頭:“賀蘭……你說的對,先解決眼前。”

所有需要認真對待的事情統統往後推一推,把最簡單的解決了,就算今夜能平安度過。

賀蘭葉與柳五對視了一眼,她起身看了眼沙漏,時間不早了,明兒還要早起去敬茶,再耽誤下去只怕兩個人都要熬一宿了。

“柳姑……柳公子,眼下你我什麽也別想,該休息先休息,別的事日後再說,”賀蘭葉把柳五随手扔在床鋪上的金冠钿釵攏起來放到梳妝桌上,一邊收拾着一邊對柳五說,“今夜什麽也別想,先對付過去,你看如何。”

柳五也起了身,站在原地看着賀蘭葉手腳麻利地把他剛剛弄得亂糟糟的床鋪重新收拾整齊,臉上有些挂不住,他不自在地咳了咳,上前去幫忙把大紅床鋪上的桂圓棗子收起,應了聲:“可。”

柳五大約不常做這種事,瞧着有些笨拙,左支右绌的樣子落在賀蘭葉眼中,惹得她輕啧了聲。

她怎麽就沒有早些看出來呢?

總是板着一張臉,偶爾換個語調捉弄人的柳五,平日也與她同一個房間待了好些日子,他從未做過女工,沒有對女子喜愛的胭脂水粉有半點留意,許多的細節其實都是有跡可循,只要她認真些,大概是能看破他真實身份的。

還是先入為主蒙蔽了她的雙眼,才讓她落到現在這般田地。

賀蘭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旁邊的柳五只當是在對他的不滿,臉上有些僵,他捋了捋床鋪直起腰後,難得沒有什麽底氣說道:“好了。”

“嗯。”賀蘭葉走到另一側,放着一口大櫃子的位置,她從裏頭挖出來一床被褥抱在懷中,對旁邊的柳五擡了擡下巴:“夜深了,柳……公子早些睡吧。”

她剛走出兩步,就被叫住了。

“等等!”

賀蘭葉疑惑着回頭,只見柳五俊美的臉上滿滿透露着尴尬,他有些心虛地問:“你這是……要去睡地上?”

“是啊,”賀蘭葉大大方方承認了,“和以往一樣。”

她說完這話,柳五的臉上更顯尴尬了,他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了半天,踟蹰了下後,他大步上前來,走到賀蘭葉面前,手一伸,從賀蘭葉手中搶走了被褥,随即,柳五略顯心虛尴尬的聲音在賀蘭葉耳邊低低響起:“你去睡床,我睡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賀蘭葉:“掰掰手指頭算算,我多久沒有睡過床了?”

柳傾和:“睡睡睡,不光床給你睡,人也給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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