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窒息,沉重,一波一波的擠壓讓賀蘭葉的心跳難以維繼。恍惚,混沌,她已經陷入最孤立無援的絕望之中。

模糊的意識中,一只強有力的手掌劃破水波,一把穩穩摟在她腰間。

那人的氣力很大,把毫無掙紮之力的她輕輕松松摟緊懷中,早已失去一切力量的她猶如輕飄飄的藤蔓,依附在那人的強勁的臂彎中,感受着一層層水浪不停劃破湧來的強壯沖擊,兩個人緊緊相擁着沖破水面。

随着‘嘩啦——’一聲水波被強烈沖擊蕩漾開的水聲,賀蘭葉長時間的窒息後,她終于呼吸到了一口空氣,她腦中一片混沌,本能的攀附着她身邊的支撐,發黑的眼前什麽也看不見的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心跳像是被撥動了一般如擂鼓般急促紊亂。

她的手緊緊摟着同樣濕漉漉的那人肩膀,因為嗆水而不斷咳嗽,被她扶着的人僵硬了片刻,伸手給她拍了拍後背。

賀蘭葉這會兒也顧不得那麽多,她好不容易喘勻了氣,睜開眼,額前碎發上滴落的水珠滾落在她的鼻尖,她擡手摸了去,有氣無力道:“多謝了。”

“客氣。”抱着她的人一身金釵羅裙泡了水,堆雲髻散落垂在濕漉漉的肩膀,輕薄紗衣緊緊貼着他的身軀,勾勒出一個有棱有角的軀體。

他畫着精致妝容的臉被水一泡,如今成了花臉,他倒也沒有在意,摟着賀蘭葉踩着水,試圖帶她游到旁邊一個單獨小舟上。

“等等!”賀蘭葉卻拉住了想要帶她一起游的柳五,抿着唇,她濕漉漉的臉上略顯尴尬,也不敢糾結,飛快小聲說道,“先別過去,我……我衣服松開了。”

她如今渾身全濕透了,之前在水中掙紮時,沒有勒緊的小衣直接滑落,導致她一直緊縛的胸此刻只有兩層薄薄的衣服裹避,卻也無法遮擋其輪廓,在濕漉漉的衣衫下,一覽無餘。

抱着她的柳五渾身一僵,他幾乎是在瞬間松開了緊緊摟着賀蘭葉的手,下一瞬,失去了支撐的賀蘭葉差點又一頭滑進水中,還好他反應快,在賀蘭葉身體一沉時趕緊抓住了她,一用力,把人抱了個滿懷。

猛地被松開的賀蘭葉心裏一個咯噔,剛要感受痛苦絕望的時候,還好有驚無險被拉了回去,她感覺到這個重新抱住她的懷抱搖搖欲墜,幾乎又有要松手的架勢,賀蘭葉無聲呻吟,生怕眼前渾身僵硬的柳五再松開一次,把她這個北方長大的人重新扔進毫無依仗的水中,為了小命着想,她直接攬住了他的腰,死死揪着他衣服。

附近的畫舫上還有聲嘶力竭的重疊在一起的鬼哭狼嚎,她遠遠擡眸掃了眼,只見不遠處畫舫船舷上爬滿了人,其中還有尖叫不斷的奇華和嘶吼着的齊洵,萬分焦急。

這副模樣,想必奇華也沒有料到吧。

賀蘭葉剛想動,就被柳五一巴掌拍在背上,他壓低了嗓子有些冷厲:“別瞎動!老實待着!”

她一愣,柳五這有些異樣的态度讓她有些茫然,她看着柳五那張被妝容弄花了的臉,看不見好笑,只看見了一層冰霜。

他在生氣?

怎麽又生氣了?

賀蘭葉摸了一把臉上的水,吐了一口氣,只覺着莫名其妙的茫然。

水波在一圈圈蕩開,來回起伏不平的湖面上下餃子似的跳下來許多人,口中喊着,奮力朝他們游過來。

賀蘭葉緊緊抓着柳五,她的身體在水中不斷随着波浪晃動,只能依靠着穩健的柳五固定身體,她的視線透過柳五的肩膀看見後頭畫舫上跳下來的随從,臉色一變。

不能讓他們過來!

不等她出聲,只見摟着她手腳僵硬的柳五回過頭,淩厲的朝着身後呵斥了句:“不許過來!統統退回去!”

他的聲音本就有着如琴弦撩撥般的清靈,在沒有壓抑怒意提高了聲音的情況下,充滿鋒利氣息。

那些正要游過來的人明顯被他這一聲給吓住了,踟蹰不前,紛紛回頭去看畫舫上的主人。

畫舫上船舷趴着的奇華哭哭啼啼指着賀蘭葉這邊,拔尖了聲音:“別管她!去救松臨哥哥!”

那些人自然聽從奇華的指揮,繼續朝着賀蘭葉方向過來。

賀蘭葉渾身緊繃,被陌生人可能撞破她秘密的緊張傳遞她全身,她頭皮發麻,抓着柳五的手忍不住用勁,摳到了他背脊。

柳五呆滞了片刻,下一瞬,他猛地一用勁,把還和他身體有一兩分空隙的賀蘭葉抱緊,瞬間兩個人的身體緊緊相貼,沒有一絲的縫隙。

賀蘭葉猛地感受到一個冰冷而帶着一股壓抑着的炙熱的懷抱,身體與身體緊密接觸的無隙讓她渾身傳遞着一種血液跳動的炙熱感,她呼吸一滞。

水波在不斷搖晃,浮在水面上的兩個人額頭發間不斷滲落的水珠滴在他們的眉間臉頰,讓賀蘭葉有種恍惚的錯覺。

她只是眼前一個恍惚,就立即收了心思,眼下的她沒有半點時間可以浪費,不遠處的那些随從們已經快要游過來了!

賀蘭葉吸了一口氣,反手緊緊摟着柳五的腰,同時擡手把柳五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徹底調轉了一個體位,面對着即将游過來的那些人,氣沉丹田,用粗邁的聲音怒喝道:“停下!”

賀蘭葉的怒喝在這些人眼中比柳五的話有分量的多,為首的距離賀蘭葉還有不足一丈遠,聞言趕緊停了下來。

賀蘭葉按着柳五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能感覺到柳五靜靜靠在她肩頭,灼熱的鼻息噴在她肩膀上的溫度,在渾身濕透一片濡濕中,帶有一份別樣的癢,讓她難以忍受的想要逃離。

她微微吸了口氣,目光沉着投向不遠處的畫舫:“齊世子!勞駕扔兩件衣服來!”

她也好,柳五也好,絕對不能被這些人近距離看到。

畫舫上的齊洵手忙腳亂脫下了自己的外袍,又呆住了,對着賀蘭葉扯着嗓子吼:“我怎麽給你啊!”

賀蘭葉的目光落在了她來時劃過的小船,對齊洵吼了句:“扔到那個小船上!”

齊洵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把自己的外袍扔進去後,還剝了幾個妓子的外紗全部揉成一團,讓他随從把小船推過去。

賀蘭葉緊緊盯着,等小船距離近了,她夠得着了,立即讓那些人退後。

她的顧慮落在別人眼中,就成了為柳五擔憂,泡在水中的随從們也都知道好歹,統統撤退了回去。

湖面上泡在水中的人只有他們新婚夫婦二人,一陣涼風吹過,渾身濕冷的賀蘭葉狠狠打了個寒顫。

她忽地想起來,柳五的傷口雖然愈合了,但是在這麽冰冷的水中泡着,到底不好,現在不能再耽誤了,必須趕緊上船。

她伸手去勾了勾,搖搖晃晃的小船中團着的衣裳倒是多,她一把抓過來,從柳五的背後開始裹,把他牢牢實實裹好了。

一直沒有動過的柳五這會兒才慢吞吞擡起手,把甩到背後來的衣擺抓住,纏在了賀蘭葉的後背上。

身上有了一層衣裳,賀蘭葉就松了一口氣,感覺她整個人都有了安全感,混沌麻木的思緒也重新開始運轉。

小船不大,幾乎是僅能容納一人的空間,賀蘭葉看着這條小船,松開了按着柳五脖頸的手:“你先上去。”

她必須要考慮到柳五的身體,選擇一個合适的方式來把眼前的境遇轉變。

柳五擡起頭來,他的手依舊攬着賀蘭葉的腰,側眸看了眼小船,冷靜道:“不用分先後,我們都可以一起走。”

“嗯?”賀蘭葉又看了眼小船,這個空間的确很狹小,就算她和柳五都不是五大三粗的人,也難以一起擠上去。

柳五卻沒有給她解釋,只是松開了一只手,單手撐着小船的船身,另一只摟着賀蘭葉的手猛地使勁一提,同時用力一撐,直接把賀蘭葉從水中拎起,自己則借着這股力跟着起身,兩人一道跌入了大幅度晃動不止的小船中。

柳五的這一番動作太快,加上他的故意遮擋,落在外人眼中,就變成了賀蘭葉發力帶着他一起跳出的水中,完全遮蓋了自己。

賀蘭葉一時不察,被柳五整個人提起摔進了船身中,不等她有所反應,柳五又整個人都壓了上來,好在他理智還在,雙手撐在船板上,虛虛環着賀蘭葉,并未有身體上的接觸。

她含在舌尖的話轉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兩個人無法在狹小的船身中有任何幅度的動作,特別是眼前這個樣子,讓賀蘭葉頗為頭疼。

“你別動……”柳五掃了一眼遠處,低聲對賀蘭葉說道,“我來劃船,保持這樣就能靠岸。”

賀蘭葉擡起頭一眼就看見柳五那張妝容完全花了的臉,偏生他一臉的嚴肅,融合在一起,讓她終于有了一分輕松之感。

“還是我來吧。”她小心往前縮了縮,小船一晃,她趕緊停下,然後示意柳五趴下,“怎麽也不能讓你這個新嫁娘劃船啊。”

而且就柳五現在的這個鬼樣子,讓人看了去,指不定要鬧出什麽事兒來。

還是她來比較好。

賀蘭葉從柳五身上剝下來一層衣服,剛要往自己身上裹,卻被柳五一把按住:“換一件。”

“嗯?”賀蘭葉定睛一看,她手上拿着的雜藍色的袍衣,好像是齊洵身上的那件。

她拿這件,也是因為只有這個是男裝,穿在她身上适合。

柳五卻強硬地把衣服抽回來,把他身上裹着的兩層紗衣遞給了賀蘭葉:“穿這個。”

賀蘭葉眉頭高高挑起,慢吞吞問:“……你這是,不許我穿齊洵的衣服?”

所以柳五之前說對齊洵毫無感覺,到底是真是假?

柳五臉色一僵,他側過頭去,別別扭扭道:“說這個作何,先穿上再說。”

賀蘭葉知道這會兒不是細說的時候,畢竟兩個人都還是濕漉漉的,再加上不斷吹來的風,越早離開這裏才是她當下該做的。

她利落的把那三層紗衣裹在了自己身上,看不出來什麽問題之後,她對柳五比劃了一下:“準備——翻!”

小船猛地晃動,蕩開一圈一圈激烈的波紋,久久才平息下去。

此刻的船上,賀蘭葉與柳五的位置再次發生了轉換,柳五僵硬着躺在船板上,賀蘭葉兩腳踩着船舷,裹着衣服拿着船槳毫不費力劃了起來。

在平歌湖中逗留太久的小船終于移動,帶着一圈圈波浪朝着岸邊靠攏。

平歌湖畔早就被幾家人圍滿了,眼見着賀蘭葉與柳五過來,賀蘭家的人連忙上前,把準備好的幾件幹衣服用一根竹竿遠遠挑過去,在船未靠岸時給賀蘭葉多加了一層保護。

岸邊的公主随從們這會兒都圍到另一側即将靠岸的小船上,只有賀蘭家的人七手八腳把裹着幾層衣服的賀蘭葉拉上來,然後面對裹着別的男人衣服的當家奶奶,下不去手了。

最終,趴在船板上的柳五還是被賀蘭葉好不容易拉起來,一上岸,就立刻把他塞進了停靠在側的辇車中,用厚厚的毯子把人從頭到尾裹了起來。

柳五任由賀蘭葉給他忙前忙後,只擡起了一點毯子,盯着賀蘭葉輕聲問:“你呢?”

賀蘭葉身上裹着幾件衣服,寬大而顏色沉重,完全把她裏頭曲線暴露的身體裹了起來,一點都看不出性別的特征。

她把最危險容易暴露的柳五弄好,這會兒也不會有人來,她稍微放了點心,聞言淡淡說道:“我去和奇華說說清楚。”

今天奇華能鬧這樣一出,改明兒只怕還能鬧出別的事端來。

她太高估了奇華的理性,也太低估了奇華的任性。

這樣的奇華只要一直盯着她,她就如鋒芒在背,難以松懈。

她能夠防禦一時,總不能永遠的防禦下去,源頭上的根源,該掐斷的,還是要掐斷。

“等等,你別去,我去。”柳五一把按住賀蘭葉,起身就要從辇車上下來。

賀蘭葉有些頭疼:“你去不得,她現在只怕對你有不好的心思。”

柳五出身丞相府,奇華公主都敢試圖剝他衣服,用刀對着他,他的身份只怕在奇華眼中沒有半點用處,而名義上頂着她妻子的柳五,在這種情況下只會是吃虧的。

“你信我。”柳五想了想,對賀蘭葉說道,“我的話……”

“松臨哥哥!”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聽身後不遠處傳來奇華公主的哭腔,賀蘭葉心一沉,一回頭,就看見被侍女們簇擁着過來,淚眼婆娑的奇華。

她咬着唇小心翼翼看了賀蘭葉一眼,不住道歉:“松臨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有想要逼你下水。我知道你是漠北人,你不懂水,我絕對不是有意害你的。”

賀蘭葉這次面對奇華一點都不客氣,她把毯子扔回到柳五的頭上,轉過身面對着奇華,一雙眼中滿滿都是冰霜:“你不是故意逼我落水,卻是故意逼他……逼我的妻子落水!公主,你明知道他剛成婚,也明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你逼他,和逼我有何區別!”

“不一樣的!”奇華忍不住又哭了,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哽咽着,“松臨哥哥,我真的只是想吓吓她!都怪她,如果不是她,你就是我的驸馬了!”

“從來不會有這種假設存在!”賀蘭葉看見跟在奇華身後趕來的齊洵,想到柳五拒絕齊洵時說過的話,也直截了當,“就算不是他,是別人,是世間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是你——奇華公主。”

奇華公主表情明顯一呆,随之而來的就是洶湧而出的眼淚撲撲掉落。

她身後的齊洵聽到這話,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也是一臉不是滋味。

這時,被賀蘭葉牢牢藏在身後的柳五慢慢掀開了一點毯子,露出他在衣服上擦幹淨了的臉,鋒利的視線透過賀蘭葉直直投向奇華,用清冷猶如冰凍過的聲音對她說道:“奇華公主,我敬你是皇族,本不欲與你多有争執。只是你似乎太為所欲為了些。”

本在賀蘭葉的話打壓中,整個人都喪了氣的奇華,一聽見柳五的聲音,立即挺直了背一抹眼淚,指着他怒斥道:“都是你!姓柳的,我告訴你,識相點自動請辭回你的柳家去!日後我準許你一樁好姻緣!若是你不肯離去,就是擺明了要和我奇華作對,我必然不會讓你好過的!”

賀蘭葉頭疼了,她回頭看了一眼柳五。

柳五也不甘示弱,高昂着下巴,面對奇華公主沒有半分退縮:“公主這是要仗勢欺人了?且不知你一個沒有實權的公主,哪裏來的這份底氣?”

奇華指着柳五怒道:“你信不信,只要我與我父皇說一聲,松臨哥哥就是我的驸馬了!”

“哦?”柳五眸光一閃,嘴角卻微微勾起,用略顯嘲弄的聲音說道,“既然公主這麽有底氣,不如回去先問問陛下,看官家他願不願意!”

“你!”奇華只一個十五歲的少女,歷來被人捧着長大,鬥嘴也只會最簡單的仗勢欺人,被柳五堵了回去,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指着他氣得渾身發抖,口不擇言,“你會後悔的!你等着,我會讓你整個柳家都替你承擔!”

“奇華!你在胡說什麽!”

遠遠地,一聲青年的呵斥猶如一盆冷水狠狠澆在奇華公主的頭上,她微微露出了一個慌亂的表情。

賀蘭葉聽這聲音有些耳熟,順着聲音看去,被侍從們圍着隔開人群的邊沿,大步走進來一個青年,那青年眉眼含着一絲怒意,直直盯着奇華。

五皇子……

賀蘭葉剛看清來人是誰,五皇子已經帶着身後的吳堯等人大步上來,站在奇華面前厲聲道:“你與我怎麽說的!出來賞燈為何變成了給賀蘭家找事?!你當初不是說放棄了麽!”

奇華面對自己的親哥哥,眼淚又止不住了:“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攔着我,松臨哥哥就不會娶姓柳的了!都怪你!”

五皇子拽着她胳膊往後一送,皺着眉:“蝶兒,你不要見人都怪,說來說去,都是你自己的不是。”

“哥哥!”奇華被吳堯禁锢似的扶着,掙脫不開,苦苦哀求着,“是我的不是,那你也要幫幫我!如果沒有了松臨哥哥,我就不嫁了!”

“哥哥,求求你,他是我唯一喜歡的人!”奇華哭得渾身乏力,軟軟倒在吳堯的身上,全憑借着吳堯的力氣站着,一雙淚眼看着五皇子,充滿了哀求。

面對妹妹的哀求,五皇子眉頭一皺:“蝶兒,你還看不明白?賀蘭葉寧可……也不願意接受你,無論你做什麽,都是枉然的。”

人多口雜,他掩去了一些字眼,同時掃了賀蘭葉一眼,對着她微微點了點頭:“賀蘭局主,舍妹頑劣,多有得罪了。”

賀蘭葉仔細打量了五皇子一眼,他的眼中倒也真誠,看不出別的痕跡來,倒像是真的對她在致歉。

她對五皇子還是多了一份心,警惕着慢慢說道:“公主這種行為若說是頑劣,似乎有些淺薄了。五皇子不妨問問她,她剛剛做了什麽。”

五皇子一愣,他身邊的人都剛來,公主的随從不敢上前,也就齊洵一臉憤憤不平上前,低聲對他說了幾句。

五皇子的臉色随着齊洵的話變得鐵青,再次看向奇華時,充滿了怒意。

奇華明顯是被她哥哥的眼神吓到了,她瑟縮了下。

五皇子吸了一口氣,強壓回怒意,對着辇車上的柳五抱拳彎了彎腰:“柳姑……賀蘭夫人,舍妹多有得罪,還請賀蘭夫人念在她年幼,原諒一二。”

賀蘭葉看着五皇子的動作,眸光一閃,視線落到了柳五身上。

依舊披着毯子的柳五面對皇子也不亢不卑,帶着一絲涼薄的笑,懶懶道:“只要五皇子保證,奇華公主不會在出現在我與我郎君一家人面前,我就原諒她一二。”

五皇子穩重地點了點頭:“我會看住她的。”

“哥哥!”背後奇華公主還在那兒叫着,五皇子又對賀蘭葉點了點頭,打算帶着她先走。

奇華根本不聽他的話,不住掙紮着,對着賀蘭葉喊道:“松臨哥哥!松臨哥哥!你明明喜歡我為什麽不肯娶我?是因為我是公主麽?我可以不是公主,只做你的妻子的!”

賀蘭葉面對柳五意味深長的眼神,她頭皮一發麻,連忙搖頭:“我從來沒有喜歡你!公主何出此言!”

她又不是磨鏡,為何要喜歡一個小丫頭,還是一個高高在上又性情惡劣的任性丫頭?

她又不是瘋了!

奇華抽抽噎噎道:“你明明喜歡我……你之前救了我,溫柔的對我笑,教我怎麽給花兒澆水,教我玩游戲,還因為我怕黑,讓桃兒杏兒陪我睡。你這麽溫柔,是世間對我最好最好的人,你怎麽可能不喜歡我?你只是知道了我是公主,故意疏遠我!”

她滿臉期待地看着賀蘭葉:“我還可以變成那個蝶兒,不做奇華公主,松臨哥哥,你娶我,繼續對我好,好不好!”

賀蘭葉慢慢回味着當初她所做的一些事。在她看來,救人是必然的,對她好,是因為看着她一個嬌養出來的小丫頭可憐,多了一份照顧妹妹的心情,想讓她少一些害怕。

卻不料她的一時溫柔,倒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尖刀,戳向了她的喉嚨。

柳五掃了她一眼,收回視線,落向奇華時,略帶同情道:“關于當初的事情,我家郎君同我說了,我只能說,公主,是你想太多了。”

“我家郎君一貫溫柔善良,莫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是一只小貓小狗,她也會溫柔以待。”柳五嘴角一勾,拖長了音,“還請公主不要會錯了意,我家郎君——只喜愛我!”

被賀蘭葉無微不至照顧着的柳五,此刻說出的這話,就像是一把利劍,刺穿了奇華的心。

奇華目光落在賀蘭葉身上,咬着唇死死也要等一個結果。

賀蘭葉雖于心不忍,但是想到她,她身後的一家人,被無辜牽連的柳五,還是對着奇華慢慢點了點頭。

奇華哭得幾欲崩潰,再無反抗之力,被五皇子帶來的人匆匆塞進了馬車,迅速送走。

五皇子臨走前,留下一句欠他們一個人情的話,落在賀蘭葉耳中,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們一走,賀蘭葉心頭松了松,她立即轉過身先去對着柳五說道:“你這般對奇華,會不會給你招來麻煩?”

“不會。”柳五輕輕松松道,“她不過是個頑劣的小丫頭,不值一提。”

賀蘭葉啧了一聲。

一個在柳五眼中頑劣的小丫頭,就把她逼進了這般田地,還真是對比鮮明。

不過這樣也好,奇華公主應該是徹底消失在她生活中了。

這種甩開了麻煩的輕松只是片刻,賀蘭葉看着辇車上的柳五,真心實意道了個歉:“對不住,害你無辜受了連累。”

“怎麽能是無辜呢,”柳五不動聲色對賀蘭葉擠了擠眼,“我是你的妻,患難與共是應該的。”

賀蘭葉瞬間領悟了柳五的眼神,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伸手去握着隔在毯子裏的柳五的手:“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新婚假夫婦二人深情款款對視片刻,賀蘭葉發現柳五的表情一松,她就知道,敵情解除了。

松開手,賀蘭葉跟着爬上了馬車,問:“剛剛是誰?”

“齊世子。”柳五把四面垂紗全部放下來,把他和賀蘭葉遮擋的嚴嚴實實,随口說道。

賀蘭葉若有所思。

其實和她這個大麻煩相比較起來,齊世子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人了。她這樣想着,也這樣說。

“算一算,還是你委屈了。”賀蘭葉深深嘆了口氣,“真想和你換一換。”

齊世子這種的,她随便都欺負了去,毫無顧慮。偏生她身後的奇華公主,頂着一個極高的身份,又有着極度任性的脾氣,再加上她背後,賀蘭葉實在是頭疼她。

“換?”柳五用有些警惕的眼神掃了賀蘭葉一眼,“他有什麽好的?他會在你落水的時候,跳下去救你麽?”

咦?賀蘭葉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話怎麽讓柳五有些防備。

不過提起這個來,賀蘭葉也想起來了。在她落水的時候,對她來說時間過得很慢,但是實際上,或許只是短暫的一瞬,柳五就能判斷出她不會水,不顧舊傷跳下水來救她,這種行為,着實讓她有兩分感動。

他們其實認真說起來只不過是合作,柳五還因為她的關系受到拖累,這種情況下卻能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的确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賀蘭葉想了很多道謝的話,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總覺着什麽樣的話說出來都有些失色,最後她沉默了許久,擡起頭認真對柳五說道:“我會對你很好,好好養你的!”

柳五瞳孔一縮,似乎有些受到了驚吓,他難得磕絆了下:“什麽……養不養的,不要亂說!”

賀蘭葉不懂這句話又哪裏不對了,只能把其歸納為柳五自己的問題。

說不定她還真的是要感受一番娶個媳婦的各種滋味。

渾身濕透的兩個人分別裹着毯子衣裳,乘着辇車回了賀蘭家,一下辇車,賀蘭葉幾乎是打着哆嗦往進走,這會兒了她都還不忘做做樣子,扶着柳五。

柳五妝花了,他裹着毯子把整個人都要包住了,走路全靠賀蘭葉牽着,小心翼翼的。

進了二院,周氏正在院子裏坐在太陽下擇菜,一看見渾身濕漉漉的兩個人進來,吓了一跳,起身差點把菜籃子都扔了:“三郎!侄兒媳婦!你們這是怎麽了?掉水裏頭了?”

“嗯。”

賀蘭葉應了一聲,剛要往進走,被周氏湊過來牽着手趕緊打量着:“三郎可沒吓着吧!沒事吧?”

不等賀蘭葉回答,她又一臉詫異看着柳五:“哎呀,我的侄兒媳婦哦!怎麽弄着這麽狼狽!”

柳五裝害羞低着頭不回答。

“嬸娘,不說了,我和五娘都冷,”賀蘭葉抽出手對周氏說道,“渾身都濕着呢,我們要先去換衣服。”

“我的兒,這樣怎麽換衣服!快去洗洗!”周氏立即推着她,“我正好燒了熱水,你與侄兒媳婦且等等,嬸娘給你們拎熱水來!”

添了熱水?賀蘭葉精神一震,她這會兒已經凍僵了,渾身濕冷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能夠在這個時候洗洗熱水澡太好了。

周氏動作也麻利,喊了幾個柳家陪嫁過來的丫頭們一道去打水,自己則把賀蘭葉和柳五帶到她二院的房間,給倆人把浸濕了的外袍換了,又給了倆大毯子,重新把人裹了起來。

“姑娘家家的可冷不得,”周氏一邊給柳五又遞了一杯熱茶,一邊絮絮叨叨,“這冷水裏頭泡一泡,姑娘家可受罪了,沒得要難受些日子,侄兒媳婦,你可趕緊驅驅寒,莫要病了。”

柳五接過了茶杯,若有所思瞄了賀蘭葉一眼,把手中的茶杯遞給了她:“喏,驅驅寒。”

怎麽給她?

賀蘭葉哪裏能接,她連忙搖了搖頭:“別,你喝吧,稍暖一暖了就回去,別耽誤了。”

周氏看着眼珠子亂轉,捂着嘴笑:“三郎,這是你媳婦心疼你呢!”

她又遞給賀蘭葉一杯茶,笑着說道:“哪裏還能少得了你。”

賀蘭葉接過熱茶,也顧不得燙,趕緊灌了兩口。從骨子裏滲出的寒意總算是略有驅趕,她喟嘆了一聲。

她一擡眸,發現柳五還捧着茶杯不動,不由挑眉:“趕緊喝啊,還愣着做什麽?”

柳五慢吞吞看了她一眼,這才默不作聲捧着茶杯抿了幾口。

兩人喝了點茶暖了暖,得了消息的平氏就趕了來,一看見屋裏頭賀蘭葉與柳五裹着毯子**的這模樣,眼淚差點就下來了。

“三郎,你們怎麽弄的這麽狼狽!”平氏擦了眼淚,又疼惜地看了眼柳五,“五娘也是,女兒家哪裏能這樣泡冷水,仔細病了去。”

兩個人有些同樣的話讓柳五又忍不住掃了賀蘭葉一眼,賀蘭葉倒沒有多想,只安慰着:“無妨,如今天氣暖和,該是無礙。”

“行了,嫂子,他們倆也喝了點茶取了驅寒,這會兒讓他們趕緊兒回去洗洗,泡泡熱水的好。”周氏扶着平氏安慰了句。

“對對對,”平氏立即上前牽着賀蘭葉往外走,同時對柳五說道,“剛剛兒你們屋裏頭的熱水已經添上了,這會兒回去剛好。我的兒,可受了罪了,快快與三郎一道泡一泡,免得被濕氣給拖病了。”

二院進了三院,房間門打開,裏頭拎水的丫頭們都出了來,一進去屋裏頭,屏風後放着的一個大木桶裏冒着熱氣騰騰的水霧,平氏趕緊兒把賀蘭葉與柳五身上裹着的毯子拽了去:“倆孩子別愣着了,你們房間就着一個桶,好在大,夠你們倆一塊兒洗了。”

賀蘭葉一愣,她猛地一把要去抓平氏:“娘!使不得!”

一道洗?這不是要了他們倆的命麽!

“有什麽使不得的!”平氏一巴掌就拍開了賀蘭葉的手,對着傻站在那兒僵着臉的柳五笑了笑,“我的兒,今兒先委屈委屈,與三郎一起泡泡啊。”

柳五梗着脖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賀蘭葉還在争取:“娘,再叫人打些水來我去後頭雜屋裏洗!”

“這會兒哪兒來的這麽多熱水!”平氏一邊說着一邊抱着毯子往外走,“大白天的和五娘就将就将就吧!”

平氏走了出去,隔着屏風,賀蘭葉聽見了外頭門被帶上的吱嘎聲,與門一起關上的,是來自外界的一切聲音,好似這裏與世隔絕了一般,只有她的呼吸和心疼存在,別無半點聲音。

賀蘭葉身上又浸濕了的毯子被平氏收了走,她站在熱氣騰騰的浴桶旁抓了抓濕漉漉的發髻,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嘆息。

“賀蘭。”

發了會兒楞的柳五手扶着木桶邊沿,他的臉被霧氣遮蓋,讓賀蘭葉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賀蘭葉掃了他一眼,還未說話,忽地鼻子一癢,她大大的打了一個噴嚏。

柳五一貫淡漠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複雜:“你娘讓我們……一起洗?”

提起這個,賀蘭葉差點翻白眼了:“我娘以為你是個姑娘,這會兒怕受涼,一道兒洗省時間。”

但是柳五可不是個姑娘,別說一道洗了,柳五在這兒,她都不自在。

柳五點了點頭,往後退了半步:“行,那你先洗,我出去。”

“你先洗吧,”賀蘭葉也要往後退,“你身上還有傷,受不得涼。”

“你是女兒家,才受不得涼。”柳五撿着剛剛平氏周氏的話,态度頗為堅定。

賀蘭葉挑了挑眉,對這個時候柳五對她的退讓感覺到了兩份有趣,她嘴角一勾:“行了,我沒事,我身體好着呢。你先吧。”

她走南闖北這麽多年,真叫一湖水給泡病了,她就妄為萬倉镖局的局主了。

柳五卻堅決搖了搖頭,忽地想到了什麽,他伸手就去抓隔着不遠的賀蘭葉濕透的衣袖,擡手抓住她系帶,作勢要幫她脫衣裳:“既然如此,那就誰也別讓誰,一起洗吧!”

作者有話要說:柳傾和:“來啊一起洗啊!”

賀蘭葉:“行,稍等。”

翻出了小剪子的賀蘭葉[微笑]:“來,一起洗。”

柳傾和[僵硬]:“……不洗了不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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