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賀蘭葉瞬間擡眸,不着痕跡掃了眼柳五的身後。

果然看見捂着嘴悄悄暧昧笑着的幾個友人,正藏在門邊上,伸着脖子往裏頭瞅。

她眼皮一跳,立即放下水杯,眸眼一變,從剛剛的冷淡疏離變成了深情溫柔,她主動伸手摸了摸柳五簪着金釵花钿的雲髻,壓着嗓子溫柔道:“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她的眸中猶如星光閃爍,似芒似光,溫柔與暖情交織在一起,看着柳五的認真就好像他是她最重要的人。

起了頭趴在賀蘭葉膝蓋的柳五瞳孔一縮,本松弛的身體漸漸緊繃,略有僵化。

背後門口的幾個友人捂着嘴抖着肩膀,一個推着一個都出去了,走在最後的周谷還體貼的把門帶上,輕輕扣好。

門一關,房間內的光線也一弱,賀蘭葉同時松開了摸着柳五發髻的手,溫柔的表情逐漸消失,她面無表情對着柳五擡了擡下巴:“人走了,不用裝了,起來吧。”

她一發現柳五過來那副姿态就知道後頭有人,若真的沒有人的狀态下,別說趴在她膝頭撒嬌,讓柳五給她蹲下都不可能。

柳五慢吞吞起身,把裙擺順了順,也擺出了一副淡漠的表情:“你接的很好,沒讓我擔心。”

新婚夫婦二人隔着圓桌面對面而坐,賀蘭葉屈着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柳五,今兒外頭來了哪些人,這會兒是不是該告訴我了。”

柳五慢條斯理把賀蘭葉水杯替換成熱水,毫不在意道:“不過是些你心中有數的人,不外乎那些人。”

“心中有數?”賀蘭葉并沒有接柳五遞過來的水杯,而是勾起了一個冷漠的弧度,意味深長看着柳五,“我可不覺着來的人是我心中有數的。”

柳五手一頓,他放下水杯,擡頭輕笑:“你知道了?”

他的态度并沒多少躲藏,倒也直截了當:“五皇子派人來送禮,是來賠罪的,官家派人來送禮,同樣也是來賠罪了。”

“說起來我倒是嫁了個好人家,”柳五這會兒還能調侃道,“竟然能得到官家垂青。”

眼前的柳五一臉平靜,帶着恰到好處的調笑,沒有多一份的不自在,也沒有少一分的從容,到叫賀蘭葉看不太清了。

“我一個下九流跑江湖的,能得到什麽官家的垂青?”賀蘭葉不動聲色打量着柳五,“只怕是我娶回來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早早就入了官家的眼了吧。”

柳五露出微微錯愕:“賀蘭,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五皇子和官家,都是因為奇華的任性才派人來的這一趟。”

“奇華?”賀蘭葉差點被柳五的一推到底給逗樂了,“別說一個我,就是一百個我被奇華逼下水,只要沒死,就不可能讓五皇子來送禮致歉。至于官家,只怕我死了也不會知道有我這個人。”

柳五卻依舊擺着一張無辜的表情:“賀蘭,你太妄自菲薄了,萬倉镖局的地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這個掌管着天下之路的主人,會被官家記在眼中,也是應該的吧?”

天下之路。

萬倉镖局起點漠北,歷經三代人,徹徹底底打通了漠北西蠻南荒東土的局限,靠着一隊人馬,用足跡生生踩出了一條通商大道,開辟了镖販天下的格局。

賀蘭葉知道,外頭有人這樣說萬倉镖局,萬倉镖局也有最炙手可熱的時候,在她父親的那個時候,幾乎提起萬倉镖局來,都用的是天下第一這四個字。

只是自從她父親辭去,兄長接連失蹤,輪到她一個小丫頭扛起镖局時,這四個字太重,她背負不動,無形之中,削弱了幾分萬倉镖局的威名。

賀蘭葉垂着眸:“再厲害的镖局,也不過是個賣命的把式活,你太看得起了。”

她的聲音低沉,每一個字的背後,都是她對镖局的前程渺茫的負擔。

柳五小心打量了一眼她,沒有說話,起身離去時,賀蘭葉才略顯疲憊道:“柳五,我還是那句話,不要插科打诨,告訴我,你是什麽人。”

這一次,柳五站在那兒深思了半天,對賀蘭葉微微颔首:“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麽,只是我現在什麽也不能告訴你。如果你非要知道……”

“賀蘭,回憶一下我們當初定下的合約中的第三條。”

清冷的聲音像是一把鑰匙,擰開了賀蘭葉的記憶門鎖,她揉着額角,想起了她與柳五定下合約那天,他所說的話。

不可過問他……任何事情。

賀蘭葉露出一個略顯嘲諷的笑。

原來早在一開始,柳五就已經把一切都算了進去。

行,她棋差一招,應了人家,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她不會去問他的。

只是……

賀蘭葉端起再一次失去溫度冰冷的水杯,慢慢喝了兩口,冰冷的水從她的喉頭一路冷到心扉,卻帶來了一股讓她興奮的熾熱。

她的眸光重新泛出光輝,波光中泛着柳五掀起珠簾離去的背影,模糊,變得清晰。

她倒要看看,他還有何後招!

盛大的萬倉镖局亮镖過後,賀蘭葉蒙着頭結結實實睡了一覺,不知道是她身體底子好,還是柳五拿來的藥糕效果太好,她的病情輕了許多,幾乎與之前沒有太多差距。

賀蘭葉閑不住,也沒法閑。之前未亮镖,她都是靠着周谷三五不時的舉薦得到的镖單,如今亮了镖不過一天,外頭雪花似的湧來了不少镖單,賀蘭葉不得不早早起來就去了二院,和镖師們去看镖單。

她忙忙碌碌了大半天,從一大堆的镖單中選出了七八個路途合适的內容,很快分配給了底下的镖師們,不多時,擠滿了房間熙熙攘攘等着接單的镖師們出去就分成幾個隊,很快就整理好了行裝,一烏泱從後門打馬而走。

吵鬧了半天的書房送走了行镖的镖師,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賀蘭葉病到底沒有好全,她多裹了一件鬥篷,盤腿坐在地墊上揉着自己的脖頸。

也是許久沒有這麽操勞過,一時間居然有些适應不過來的疲乏。

留在書房的除了她,還有常一個黑衣勁裝的青年,這會兒他去端來了藥,等賀蘭葉服下後,也不走,細細問着她的病情。

“沒事了,都好了。”賀蘭葉揉了揉肩膀,随口道,“老常,你不去走镖麽?”

出去走镖雖然辛苦,但是走镖的镖師能多掙一些。年輕未婚的镖師們大多是卯這勁兒多接兩個,也就常恩顯,遇着幾個合适的镖單都沒接。

常恩顯搖了搖頭道:“等當家的好了再說。”

“當家的,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常恩顯小心打量了賀蘭葉一眼,扭頭看了看門外,回過頭來壓低了聲音。

賀蘭葉微微挑眉:“有話就說。”

該不該說,話都出來了還有不說的嗎?常恩顯一直都是直來直去的,怎麽這次也學着拐彎抹角了?

到底是什麽事兒讓他遲疑?

賀蘭葉臉色正經了些,等着他說。

常恩顯遲疑了下,低着聲:“新太太有些不太對。”

賀蘭葉揉肩膀的手一頓,她神色淡淡:“哦?”

常恩顯一直在觀察着她的表情,只他也看不出太多,猶豫了下,繼續說道:“新太太似乎不是養在閨閣中的女子,她對許多事情太過了解,面對镖局的內務,接手太快,而且她似乎一直在觀察着我們镖局的人。”

賀蘭葉眨了眨眼:“還有呢?”

“還有……”常恩顯頓了頓,“新太太看着沒有什麽,但是總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我總有些不自覺的提防他。”

賀蘭葉卻勾了勾嘴角,看着自己這個得用的人充滿欣慰。

許多人在面對柳五的時候都會表象蒙蔽,至今只有老常有警惕之心,想想柳五這個深不可測的狡猾狐貍樣,這樣也還算不錯了。

只不過眼下不是讓常恩顯對柳五起疑的時候。

“嗯,知道了。”賀蘭葉最終也沒有給常恩顯一個明确的話語。

等回了房間,賀蘭葉看見帶着一臉精致妝容的柳五時,她從他身邊走過,随口說道:“這幾天我病着需要好好休息,镖局裏的事情,家中的事情,都交給你了。”

柳五嚴格說來自打嫁過來,除了亮镖之外,在賀蘭家都是無所事事,家中大小事情都有平氏周氏,镖局的事情他之前從未插過手,這賀蘭葉忽然松了口,給他差事,聽起來像是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柳五搖着蒲扇悠哉哉道:“好啊。”

不出她所料,柳五應的很快。

賀蘭葉心情莫名愉悅,連吃藥糕也痛快了幾分。

局主病着,家中大小事都交給了新太太,這件事在賀蘭家和镖局裏也沒有引起什麽波浪,大家夥兒都是習慣性聽從賀蘭葉的安排,她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一點兒磕絆都沒有。

賀蘭葉每日裏就看着柳五早起忙到晚上,自己裹着個鬥篷,時不時去看一眼,算得上輕輕松松甩脫了一幹麻煩事。

柳五的确不是個養在閨中的人,他甚至不是普通人家能教的出來的敏銳,對于他該是完全陌生的一應事務交到他手上,他就能很快在短時間內迅速摸清,并且上手,處處彰顯着他的能力。

賀蘭葉觀察了兩天,對柳五的好奇已經越發的濃郁,她幾乎要按捺不住,去剝開柳五的皮了。

只是不能太急了,要緩,要穩。

這一穩,就穩到了她徹底病愈,告別了每天兩晚的苦藥,重新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燈節那天的奇華逼迫仿佛已經過去了一個漫長的時間,賀蘭葉幾次派人去打探,得到的消息都是奇華被端妃禁锢在宮中,以及她在相看人家。

病一場,換來奇華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這樣來看,倒也劃算的多。

賀蘭葉沒有了後顧之憂,心情也松快了許多。

她病愈了沒幾天,就張羅着給柳家送去了一些镖師們帶回來的外地特産,都是些小玩意,不值錢,卻實誠。

賀蘭葉也沒有別的可以送的。比起錢財權勢,她都是被踩在腳下的那一個,之前搜羅的名人書畫,也早早在迎娶柳五的時候都給岳父送了去,這次亮镖柳尚書親自前來給她造勢,無論柳五如何,這個恩情是無法泯滅的,賀蘭葉眼下能做的,就是先用小禮告訴柳家,她是一個記恩的人。

柳家也禮尚往來,送來了一些自制的點心蜜餞什麽的,兩家來來回回走動着,也讓人看得出柳家并未有任何輕視這個低門親家的地方。

随着天氣越來越熱,棉質的衣衫全部被輕薄的紗衣代替時,外頭約賀蘭葉的帖子就像是雪花般絡繹不絕。

這些帖子中,賀蘭葉選取了一些能夠長期發展下去,作為雇主的人家,隔三差五就要出去人家的宴席。

只是她克妓子的名聲已經遠傳,所有畫舫妓寨一聽有賀蘭葉,寧可得罪老恩客都不肯接待,鬧得請賀蘭葉的人那些子雇主少了許多去處,有的就只能安排在自己的院中。

賀蘭葉這天依舊是去赴宴,她一早兒就吃了解酒藥,給平氏說了晚上許要回來遲些,帶着常恩顯一道去了京郊。

邀請她的人是京郊的一個開花圃的商戶,最近一直在想法兒請賀蘭葉接下關于運送活花土的單子,宴請了她幾次。

賀蘭葉也是為了長遠打算沒有推辭,每一次都會盡量打探清楚關于花圃的事情,讓她心中有數,幾項對比下來看看能不能把這一個之前從沒有做過的活計攬下來。

鐘掌櫃的也是賀蘭葉見過幾次的了,對于這個瞧着樸實卻搖着狐貍尾巴的老生意人她不敢有半分輕視,處處都是留了心。

這次的宴請,賀蘭葉被鐘掌櫃的從門口迎了進去,沿着一路花圃團簇進了中庭,她就發現有幾分不太對。

賀蘭葉放慢了腳步,對她身前一直在和她絮絮說着話的鐘掌櫃的問道:“鐘掌櫃,在下怎麽沒有看見別的客人,莫不是在下來早了吧?”

以往她每次來赴宴,鐘掌櫃的總會帶着一些陪宴的人,多也是商人,一來二去,賀蘭葉都記下了那些人的身份相貌。

這一次卻不太對,整個庭院中,只有擺在花圃團中的幾桌案幾,鋪滿花瓣的中庭遙遙看去,只有一道纖細的背影,一看就不是商人之流,倒像是個女子。

賀蘭葉的腳步頓了頓,不肯再往前走了。

那鐘掌櫃的對她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賀蘭老弟,今兒就你一位客人,我呢,給老弟準備了一份禮物,叫別人看見了不太好,請局主一個人看就是。”

賀蘭葉眼皮一抖,這有兩分熟悉的情況讓她很快判斷出,眼前的局面有些糟糕。

鐘掌櫃的見賀蘭葉抵着腳不肯走,拍了拍手,對着那庭中少女喚了聲:“女兒,快來見過你賀蘭叔叔!”

賀蘭葉差點一口氣嗆着,她拍着胸脯面色複雜看着眼前一個小巧柔婉的嬌羞少女紅着臉碎步上來,對着她以袖掩面,蹲了蹲身,嬌滴滴沖她眼波一轉:“侄女環環見過賀蘭叔叔!”

賀蘭叔叔不想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柳傾和:“聽說你今天見了一個人?”

賀蘭葉[生無可戀]:“沒去見人,見了個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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