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簡邪完全沒有想到祂會把這種東西當成禮物。
雖然但是, 不得不說,确實是祂一貫的獨裁風格。
正如祂經常在其他事物面前流露出不屑,做事也毫不講究, 頗為恣意妄為那樣,祂會一點都不在意所謂的人類禮節, 而送出這種堪稱驚世駭俗的禮物, 也不是不能理解。
【喜歡麽。】祂勾唇。
雖然是詢問的句子,卻根本沒用上疑惑的語氣, 似乎很篤定簡邪會給出肯定的答複。
相當的自我。
簡邪面無表情地低下頭, 又看了一眼所謂的禮物。
只見擺在眼前的黑匣子的凹槽中, 赫然擺放着四把形狀古怪的匕首,被皮質搭扣束縛住。
它們看上去似乎并不符合歷史上任何匕首的形制,刀身扭曲粗糙, 如同潛伏的毒蛇,沒有留下任何人工鍛造的痕跡,仿佛直接由驚悚深淵締結而成, 将照在上面的所有光線全都吸收殆盡。
而在刀鋒處凝結着暗金色的光芒,帶着一股陰恻恻的危險氣息, 顯然對即将使用它們的主人毫無臣服之情。
與此同時, 這四把匕首的大小并不相同,雖然都是幾近融入匣子的純黑色, 但其實四者之間并不難區分,畢竟除去詭異的各式外形,它們的花紋雕刻也不盡一致。
他眯起眼睛去看,在看清的時候怔了怔, 因為那竟然繪制的是人類飽受地獄折磨的扭曲曲線!
簡邪:“…………”
說實話,這禮物有點燙手, 也就比在生日上給別人送鐘好一點吧。
【只是覺得,它們本來就應該屬于你。】
祂渾然不覺簡邪的失語,似乎對自己的選擇很滿意,空氣中拟态的黑霧都比之前更加濃郁了,流露出幾分張揚,而一股來自虛空,投注在他身上的強烈視線更是令人無法忽視。
雖然感覺把這個舉動按在祂身上異常古怪,但簡邪懷疑祂是在等待自己的表揚。
“……”
“……它們看起來很貴。”半響後,他謹慎道,“這是什麽?”
【啧。】
顯然,對于他粗略的評價,送出禮物的人并不滿意。
随着祂鼻音落下的瞬間,簡邪驟然感覺身後似乎多出了什麽,他的後頸頓時因為戒備而激起了雞皮疙瘩。
客廳的光暗了暗,恐怖的氣息夾雜着襲來。
這并不是他的錯覺,因為就在下一刻,一道冰冷的身軀俯身貼近了他的身體。
與此同時,那雙總是過分吸引他的注意力的雙手帶着黑氣浮現而出,從身後抓住了他的手腕,強硬地使他接近了放在桌面上的黑匣子。
【再看看。】
在祂帶領下,簡邪的手指依次拂過了黑匣上方的虛空,指尖并沒有真正地觸碰到刀身,而是被一團若有若無的黑霧籠罩着,完全杜絕了他因為祂突然挾持的動作而被劃破手指受傷的可能。
簡邪感覺肩膀處一重,祂的下颌擱在了簡邪的肩窩處,聲音懶洋洋地清點着眼前的事物。
【八寒地獄、八熱地獄、游增地獄、孤獨地獄。】
它們加起來正好組成無間十八層,将地獄劃分為四類是佛教中使用的一種方式,但祂并不像是簡單在給簡邪科普知識,因為每個名詞被祂散漫地說出口,都是在滑到了對應的匕首正上方之後。
祂用這種親密的方式,更像是在暗示這四把匕首的名字,有意讓簡邪印象深刻。
也就是說,其實是在變相地展露屬于這份禮物真正的價值。
畢竟光從名字來看,它們絕對具備想象不到的強大威力,絕不是用普通的武器就可以簡單理解。
剛才下意識用金錢來衡量的簡邪:“……”
懂了,是他太膚淺,以後知道怎麽誇了。
不知為何,指出黑匣子中所有匕首的名字後,祂依舊沒有放手。
簡邪忽略了被人捉住手腕的異樣感,選擇更加專注地去審視匕首上的花紋,果然發現了剛才祂所述的對應之處。
[八寒地獄]的花紋是用線條繪制的身長凍瘡、衣不蔽體的人類,因為極寒而嘴唇裂開發出悲號;[八熱地獄]繪出了無處可逃的熊熊烈火,以及被烤到蜷曲的焦臭肉身;而[游增地獄]則是四道被荊棘環繞的小門,通向未知的深淵。
最後是繪制的[孤獨地獄],顯示出無人的虛空山野、幽谷石腔,更是無望而孤獨。
簡邪陷入了沉思。
這些武器……
似乎正和程理給他看的資料吻合了。
那麽毫無疑問,這是用來獵殺怪物的頂級武器!
【既然怪物們來自十八層地獄,那麽,它們值得處刑。】祂的語氣漫不經心,似乎對簡邪的反應并不意外,勾唇道,【如果調查員都需要趁手的武器,那麽,你需要的只是一副漂亮的餐具。】
祂竟将一匣致命的匕首形容成了餐具。
話裏話外更是在說明一點:別人有的,祂的人類也要有。
盡管可能沒必要,因為簡邪明顯并不需要借助道具就能獵殺怪物,它們頂多起到了錦上添花的作用。
幾乎是瞬間,簡邪聯想到了程理先前展示給他的用了特殊彈藥的槍支,調查員确實會配備必要的武器道具,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由怪物血液凝結成的子彈也不過是B等級罷了,而由祂送出手的東西等級絕對不會低于A。
他又看了一眼黑匣子:“……”
其實,從這來歷很大的送禮人來看,武器分級成A估計都有點低了,但應該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
而且這哪是什麽餐具,配上它的名字,這分明就是地獄處刑人的刑具。
估計怪物看到都想直接自裁,總勝過被簡邪當成待切的三分熟牛排。
【我希望你能保管好它。】
簡邪神色微妙地點點頭,眼睛依舊盯着那幾把匕首看。
半響後,原本握住他手腕的力氣松開了,肩頭一輕,祂的語氣變得饒有趣味:【你可以試試能夠拿起哪一把。】
聞言,簡邪從第一把匕首開始試起,最後發現只有第一把自己才能夠拿起來,而其他三把明明看起來并不比第一把重,甚至可以說看起來要輕便的多,但卻在他的幾次嘗試下始終保持紋絲不動。
他擡起頭,微微側身,試探地看向了身後的龐大黑霧。
而幾乎是在立刻,祂就給出了答案,似乎對簡邪的困惑并不覺得意外。
【我說過,在等你變得更強。】
簡邪明白了祂的意思。
他現在的力量并沒有達到相應的程度,因此無法使用其他三柄匕首,它們在無形中起到了衡量簡邪目前能力的作用。
于是,他轉而重新拿起了第一把匕首。
之前接觸的時間太短,簡邪只是為了測試自己能不能拿動,但一旦真正入手後,他立刻就感覺到了其中的不一般,刺骨的冰冷從刀柄處蔓延,卻止在了幾近指尖處,無法再冒犯分毫。
似乎有一顆不存在的靈魂在手掌間躍動,他一用力就可以将其捏得粉碎,可以将其掌控。
【你會用上的。】祂道。
簡邪将匕首收了起來,重新為匕首扣上皮質搭扣,然後關上了黑匣子,阻斷了這場很可能會延續下去的對話。
随後,他拿起了吳清禾留下的手機,在他解鎖的一瞬間,手機上彈出了可連接wifi的界面。
就在看清名字的時候,他的手指停住了。
如果不是這棟樓裏附近只有一個wifi連接,來自隔壁人很好的社恐鄰居,簡邪會以為自己找錯了,因為名字被改成了有些古怪的一串語焉不詳的句子,就像是喝醉酒的人亂打的一樣,看上去毫無邏輯。
[我你在痛不要火在門後朋友朋友]
簡邪怔了怔,下意識皺了一下眉,停頓了一下,點擊了連接,然後輸入了密碼。
密碼是一串看起來像是日期的數字,當時是由腼腆社恐的鄰居寫在紙條上,低頭主動遞給他的。
他是在确認。
幾秒後,手機上方出現了标識,wifi顯示連接成功了,這确實是鄰居的熱點沒錯。
……非常奇怪。
沒有選擇繼續連接wifi,簡邪謹慎地斷開了wifi,轉而用手機自帶的流量打開了超自然管理局的內網,登錄了吳清禾的賬號,試圖接下6號線異響的C級探查任務。
這則帖子的回複意外的很多,異常火爆,可能是因為這是17區的任務,數字越大,就意味着任務區域越安全。
那麽C級調查任務估計會非常簡單,因此對大部分調查員來說,這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賺錢機會。
簡邪刷了一下帖子,又看了看主樓,發現審核還沒通過任何一個調查員的請求。
……算了,直接去搶。
他非常冷酷地想,畢竟先到先得,流程什麽的根本不重要,反正他又不可能用吳清禾的身份去領加班薪酬。
至于錢,付環宇還欠他一個億。
已經決定好要強取豪奪,簡邪放下手機,又看了看黑匣子,才發現它的箱體上方有手提的位置。
總感覺如果自己拎着它在街上走,估計非常有駭客帝國的感覺,誰知道他居然是去吃自助餐的,還是準備吃霸王餐。
【……】
收回視線,簡邪道:“我明天會帶上它們。”
希望地鐵站裏确實有什麽超越特A級的存在吧,這手提箱還挺重的……另外,他可以過安檢嗎?
“總之,現在該睡覺了。”
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時間點已經卡在了淩晨五點,他懷疑自己再探究下去,明天可能會因為猝死而登上社會新聞版塊,說不定還會因為獨居而無人發現,到時候屍體發臭了就挺慘的。
簡邪現在已經基本相信對方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了,畢竟一方面來說,他全身上下除了自己也沒什麽可以輸的,另外一方面,簡邪懷疑這個世界上沒有祂不能直接得到的東西。
畢竟祂是這麽恣意妄為,毫不顧及後果,簡邪知道祂确實有這份底氣。
而且,既然他會用上它們,那麽也并不急這一會兒去搞清楚功能。
——明天,現場實戰就可以了。
簡邪的心态一直非常好。
從見到第一只B級怪物開始,他的本質就沒變過,還是那麽的心大,承受力極佳。
“……你不困嗎?”簡邪擡起頭,恹恹道,“我很困了,還沒有熬過這麽久。”
做為共用身體的室友,他宣布自己要熄燈了。
不過這個熄燈指的是拉上眼簾,他個人認為自己還是有控制自己眼皮的權利的。
“我要睡覺了。早睡早起,精神也好一點。”
祂:【……】
這是第一次有人類敢管祂。
而且,還讓祂早睡早起。
如果是別人,祂甚至不會給他們這種和他平等說話的機會,更別提打斷祂的話,擅自為祂做決定了,估計會在産生這個念頭之前就被他毫不猶豫地直接碾碎成肉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得幹幹淨淨。
畢竟,祂從來都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
但在祂眼前的是簡邪。
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簡邪見祂沒有給出任何反對的意見,于是默認對方同意了,先是沖了個澡,然後換上了睡衣,沒過十五分鐘就把自己收拾整齊,成功癱在了床上。
夜晚對他來說越來越漫長了,也愈加具有熬夜的參與感。
……誰能想到,他已經熬了幾次夜了。
窗戶的月光已經變得有些暗淡,從沒有拉上窗簾的窗戶透入,照在了簡邪的臉上,他在眯起眼睛之前,也許是心血來潮,在閉眼入睡之前,他微微擡起手,借助月光做了個小狗的手影。
就當偶爾的童趣。
他仔細看了看投在牆上的影子,又用手指做了幾個假裝咬合的動作,個人感覺還是挺像的。
簡邪正準備收回手,但就在下一刻,原本是小狗頭部位置的影子突然支了起來,就像一只真正的小狗,而不是手掌交疊做出的影子,只見投在牆上的陰影張開嘴,惡作劇般輕輕咬了咬他的手指,然後伸出舌頭舔舐他的指節。
随着指節下意識的顫抖,對方明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簡邪愣住了:“……”
半響後,他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幾乎是立刻,簡邪把手收回了被子裏,規規矩矩地躺平了,忽略掉臉頰染上的溫度,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
明明是最讨厭悶熱夏天的人,此刻他卻将身體全都埋進了被子裏,只留下被單外泛紅的耳尖,盡管依舊維持着平常的面無表情,但卻依舊在祂輕笑聲中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他怎麽忘了,自己的影子現在偶爾也成了祂的流動場地,祂可以輕易控制它。
……
——以後,絕對,不要再随便玩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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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