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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爾眨眨眼睛，簡直懷疑自己在做夢，先前追擊麗芙的兩個特工頃刻間就咽了氣，更準确地說，他們被炸成了肉醬，其中一個特工的手臂甚至飛離了身體。

萊爾知道自己手中的槍較普通槍支更有威力，但也沒想過威力會大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愣着幹什麽，快上來啊！”熟悉的聲音大喊。

萊爾擡頭，這才看到一架飛行器無聲無息地懸在自己頭頂，飛行器艙門大開着，艾德伍斯扶着艙門站立着，标志性的斯文眼鏡早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只是仍然穿着件黑色毛衣，劉海被風揚起，顯得孱弱至極。

萊爾看着垂直降落在面前的飛行梯，只來得及說：“恐怕來不及了。”

四男兩女特工從公園的入口處跑過來，每個人手上都拿着槍，由于尚未跑到射程範圍內，還沒有人開槍，艾德伍斯當機立斷回頭指揮駕駛員：“發射小導彈！”

小導彈雖被稱“小”，威力到底比槍支大許多，射到地面直徑兩米以內的人必死無疑，可惜六個特工早就看出他的意圖，四散開來，一枚小導彈只打死一個特工，以及讓另一名特工輕傷。

又一枚小導彈攜着刺眼的火光飛來，輕傷的特工被射中，炸得面目全非。

剩下的兩名特工已經跑入射程，正在攻擊萊爾和麗芙。

艾德伍斯頂着風聲大吼：“解決掉還沒開槍的兩個人！”

接連兩次爆炸聲，還沒跑入射程的兩個特工殒命。

剩下的兩個特工離麗芙和萊爾太近，已經不能用小導彈，艾德伍斯高聲指導：“跑，萊爾，只要甩開他我就能幫你解決！”

麗芙右手受傷，換成了左手拿槍，畢竟不便，幸好她藏身在假山後面，假山的體積足夠掩護她并且做出适當的反擊拖住特工的腳步。

萊爾并沒有像艾德伍斯所說的那樣快速跑，經過一段時間的周旋，他的體力已經不如剛才，跑未必跑得過對方，況且邊躲子彈邊跑能有多快？

他決定反擊。

流血的虎口緊緊扣住槍柄，刺痛讓他清醒，萊爾蹲在花壇旁，不時埋頭躲避被打碎的花盆碎片，他撿起一個碎瓷片，猛地扔向追擊他的特工，特工下意識地後退，萊爾趁着這短暫的間隙，迅速直起身，雙手握槍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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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并沒有準确地射入特工的心髒，稍微偏了一些，然而還是撕裂了防彈衣進入了特工的胸腔，特工就算最終能活下來，現在也沒了反擊的能力。

萊爾松了口氣，這才察覺到被再度撕裂的虎口傳來陣陣難忍的痛感。

麗芙那邊也成功解決掉糾纏的特工，唯一剩下的竟然是布萊恩和那個一直和他周旋的特工，麗芙輕聲嘟哝了一聲“廢物”，左手握緊槍，加入戰局，有了麗芙的幫助，狼狽不堪的布萊恩終于脫身，解決掉了最後一個特工。

大功告成。

萊爾和麗芙布萊恩對視，互相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劫後餘生的輕松和慶幸。

先前被收起的飛行梯再次降了下來，麗芙對萊爾示意：“你先上。”

萊爾也不推脫，雙手抓住飛行梯就往上爬，快爬上艙門的時候艾德伍斯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進飛行器內。

接着是布萊恩，最後是麗芙。

麗芙爬到一半的時候，艾德伍斯突然說：“快松手，小心！”

麗芙還沒反應過來，飛行梯就被猝不及防地收了回去，飛行器艙門猛地關上，緊接着一聲堪比震雷的巨大爆炸聲傳來，艙門破了個大洞，整個飛行器搖搖晃晃地墜落。

飛行器本來離地就只有不到三米，墜落就發生在一瞬間，麗芙反應極快地閃開，剛好擦過飛行器，被帶起的氣流帶動，趔趄一步才站穩。

而據她十多米遠處，一個男人扛着一個類似機槍的武器，穩穩地站在原地——誰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chapter 83

由于駕駛員及時開啓飛行器的保護性降落系統，飛行器在降落過程中緊急打開臨時保護罩，并沒有受到過多的摩擦，幾個乘客除了受到劇烈颠簸之外沒遭任何罪，保護罩甚至彌補了艙門被轟開的缺陷。

當劇烈顫抖停止後，透明、散發微光的保護罩流水一樣褪去，艾德伍斯打開破了個大洞的艙門，走到艙門口，大聲問：“閣下是什麽人？”

萊爾走到艾德伍斯旁邊，在他耳邊低聲說：“這人就是先前兩次偷襲我的人，總是憑空出現，還總用一把匕首。”

扛着機槍樣武器的男人長了張再普通不過的臉，屬于扔到人堆裏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種類型，麗芙跟他打了個照面，現在看他仍然覺得陌生，或許這也是他的技能之一。

“我是誰你們沒有必要知道。”男人大聲說。

“因為我們即将成為死人？”麗芙反問，接着感到好笑似的搖搖頭，“噢，這可真是老套的臺詞。”

“老套但是經典不是嗎？”男人的聲音滿是戲谑，“我再開一槍，轟——，爆掉飛行器的引擎，你們所有人都會死在一起。”

“一槍爆掉我的引擎？”艾德伍斯揚眉，做了個疑問的表情，接着搖了搖頭，遺憾地說：“噢，即便你是阿爾法星系的人，你也做不到。”

男人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艾德伍斯不用看都能想象他驚訝複雜的表情，“你怎麽知道？”

“你的武器，它并不屬于貝塔星系，我收集了貝塔星系的幾乎所有武器，但其中并沒有你這樣的武器或者跟你相似的武器。”艾德伍斯說，“另外，我的飛行器并不是普通飛行器，目前貝塔星系還沒有這種體積的武器能一槍打爆它的艙門。”

萊爾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這個神秘男人幾次三番用匕首的原因，他不是沒有槍，而是他的槍過于先進，拿出來會暴露身份，甚至吸引阿瓦納政府的注意，他現在拿出來……恐怕是篤定他們活不過今天。

“那就讓我試試看你那玩具一樣的飛行器能不能擋住我的子彈！”男人說着就把抗在肩上的武器拿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了一槍。

子彈劃過詭異的紅色軌跡，仿佛從槍口離開的瞬間就開始燃燒，即将觸上飛行器的瞬間卻被一層透明的保護罩擋住，此時的保護罩區別于飛行器即将墜落時候的保護罩，除了接觸子彈的一小塊區域蕩開水紋一樣光圈，其它地方完全看不出保護罩的存在。

子彈紅光大盛，鑲嵌在保護罩上仿佛是在跟保護罩較勁，子彈拼了命地想要鑽進保護罩，但都被保護罩溫柔地化解，紅光化作水紋般的光圈以接觸點為圓心向外擴散，最終隐沒不見，消失在空氣中。

過了足足一分鐘之久，這種對峙才疲軟，子彈的紅光和保護罩的光暈同時消失。

艾德伍斯松開握得死緊的拳頭，有風吹過，掌心一陣發冷，他定了定神，揚聲說：“你看，即使你是阿爾法星系的人，也無法一槍打爆我的引擎。”

男人神情變了又變，最後陰郁地說：“這不是你們該有的技術，你從哪裏得到這架飛行器？”

艾德伍斯佯裝想了想，然後故意說：“也許是玩具店？”

這是在諷刺男人剛才說他的飛行器是玩具一樣的飛行器。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才笑了：“你們貝塔人真是有意思，口舌上從來不吃虧。”

“其它方面同樣如此。”艾德伍斯挑眉。

男人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到萊爾身上，肯定地說：“希望下次你們還能這麽好運。”

他話音未落，麗芙的子彈就飛了過去，男人喉嚨裏溢出一聲哼笑，在子彈到達之前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第一次正面看到這麽詭異的情景，沖擊力不是一般的大，過了好一會兒，站在萊爾和艾德伍斯身後的布萊恩才艱難地開口，“那個阿爾法星人……他會隐身？”語氣十分遲疑，似乎很希望別人回答他“不，是你眼花”。

萊爾若有所思:“我看到他消失的瞬間，手腕上亮了一下。”

“那應該是某種光傳輸裝置。”

艾德伍斯說完就轉身，正對上布萊恩一雙閃爍着旺盛求知欲的眼睛，于是不由自主地解釋道：“就是把人在分子水平分解，瞬間傳輸到另一個地方，并進行重組，類似于瞬間移動，不過應該存在空間上的限制。”見對方還不滿足，他補充道：“我也不是很了解。”

“不是很了解你會有這架飛行器？”萊爾問，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是很好，連忙補充道：“沒有質問的意思，單純是好奇。”

艾德伍斯聳聳肩：“那勒自成一個世界，資源比你想象得更豐富，這架飛行器是我高價從一個走私犯手中買到的，原身就是飛行器，但大部分零件都被改裝替換，其中，保護罩系統耗費最多。”

“那人說，這不是貝塔星系該有的技術。”

“是的，的确不是，它們來自于一百多年前墜毀的一架阿爾法飛船。”艾德伍斯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阿瓦納政府總以為阿爾法星系和貝塔星系井水不犯河水，未免太一廂情願。”

“你剛才緊張什麽？”

“我知道這架飛行器的保護罩系統遠遠優于貝塔星系的水平，但它畢竟來自于一百多年前的飛船，我并不确定保護罩一定能擋住攻擊，并且，保護罩消耗的能量超乎你我的想象，現在飛行器的能源接近耗竭，那家夥再來一槍，我們通通完蛋。”艾德伍斯問，“小男孩，還有什麽其他問題嗎？”

不等萊爾回答，艾德伍斯又說：“相比較我，你似乎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萊爾諷刺地笑，眼底滿是濃得化不開的陰霾：“那該死的所謂的秘密，可笑并且毫無意義。”

***

艾德伍斯的飛行器能源耗盡，破損過大，無法再使用，他讓自己的手下留在原地，等人過來把飛行器運走，自己本人帶着兩個手下跟萊爾他們一起走向鐘表店。

麗芙和萊爾都受了不少傷，布萊恩狼狽歸狼狽，卻是受傷最輕的那個。

萊爾獨自走在最前面，單薄的身影瘦削可憐，外套沾滿塵土和血跡，垂在身側的右手鮮血淋漓，不時有血液滴下，染紅腳下的泥土。

布萊恩小聲問麗芙：“如果凱恩真的死了，萊爾要怎麽辦？”

艾德伍斯淡淡道：“他會活下去。”

麗芙不贊同地搖搖頭：“誰也無法揣測瘋子的想法。”

鐘表店被地下室的爆炸震得歪歪斜斜，地面多處塌陷，屋頂似乎随時都會崩塌，本來已經足夠破舊的鐘表店現在變得仿佛杳無人煙的戰争廢墟，竟看不到一絲人氣。

幾人站在鐘表店門前，萊爾止步不前，其他人更不會動。

萊爾站在原地，靜靜地凝視着碎了玻璃的門，透過門看着店內狼狽的一切，他緊緊握着拳，恐懼和希冀交織的情緒強烈得令他渾身發抖，他既希望推開那扇門，看到活着的凱恩，和他來一個熱烈的擁抱，又怕打開那扇門看到的是凱恩染血的骸骨，很怕很怕，怕得幾欲落淚。

“萊爾，要不你留在外面，我們進去看看？”艾德伍斯體貼地建議。

萊爾搖搖頭，輕聲說：“不，你們留在外面，我一個人進去。”

說罷像是怕自己後悔一樣，立刻舉步向前推開鐘表店殘破不堪的門。

一直等到萊爾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鐘表店門口，麗芙才感慨：“小美人真是脆弱和堅強的矛盾體。”

艾德伍斯淡淡說：“萊爾對凱恩的感情讓他脆弱，但同時也會成為他堅不可摧的盔甲，這并不矛盾。”

麗芙凝視着鐘表店大門玻璃碎掉的豁口，喃喃道：“我怕凱恩萬一死了，會摧毀萊爾……”

***

地下室的門勉勉強強能稱得上完好，歪歪斜斜地半靠在牆壁上，門鎖早就脫落，從敞開的縫裏能看到樓梯斷了好幾層，萊爾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理所當然沒站穩，差點直接從樓梯上掉下去，伸手抓住樓梯邊緣才穩住身體，但木質樓梯的木刺紮進他的手心裏，越用力就越疼，他的右手早就傷痕累累，用不了太多的力，低頭看了一眼，他距離地面的距離還有兩米左右，這個距離跳下去比爬上樓梯容易。

地下室裏一片狼藉，地面塌陷，不少水泥塊零碎地掉落，尖銳生鏽的鋼筋直接從斷層口戳進地面，原本整整齊齊排布在牆邊的鐵質鐘表架段成幾截，一些修鐘表的器具被壓在鐘表架底下，有的甚至插進了水泥塊裏，看得萊爾觸目驚心。

地下室燈光昏暗，萊爾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看清楚全貌。

他沿着牆角一寸一寸仔細翻找，找了沒多會兒，他的腳步猛然頓住——他的腳旁出現了一只手，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那只手小指的指甲不見了，不知道是被炸彈炸飛的還是被掉落的水泥塊擦沒了，掀掉指甲之後的血糊糊的肉裸露在空氣裏，血腥氣和淡淡的硝煙味道混在一起，讓萊爾幾乎吐出來。

chapter 84

萊爾知道自己出現了短暫的眩暈，但他無法确定這段眩暈持續了多久，他完全失去了意識，靈魂仿佛脫離了身體，冷眼旁觀着*的痛苦。

也許是因為心理帶動生理，他的身體極度難受，胃部仿佛絞成一團，冷汗從額頭流到眼睫毛，嘔吐的*充斥在胸腔，讓他昏昏然。

過了好一會兒，萊爾才蹲下身，撥開壓在那只傷痕累累的手上的大石板塊，看到的景象卻讓他更加崩潰——那只手連着的半截手臂孤零零地躺在沙礫碎石遍布的地面，手臂斷口凹凸不平，滿是血淋淋的碎肉碎骨。

萊爾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截斷臂，心如同被烈火炙烤般痛不可抑，他清楚地知道那條手臂曾有着流暢的肌肉線條，曾有力地托起他的臀部将他帶入激情的漩渦，那只手曾握緊手槍百發百中，也曾溫柔地摸過他的臉。他愛那長着厚繭的大手，也愛那力氣驚人的手臂。

如今卻成了一截死物。

在來之前，他還能欺騙自己凱恩還有可能活着，看到了這個，他還怎麽自欺欺人？

“啊——”萊爾痛苦地低吼，雙手掩住臉，眼淚和哀鳴被隐藏在滿是血腥味的手掌下，他左手的大拇指用力地摳挖右手虎口的傷口，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又像是疼痛才能令他更安心。

透過指縫，他看到了一個棱角尖銳的石板塊，幾乎沒有猶豫，他将小指湊上去，近乎瘋狂地用指甲蓋抵住石板塊尖銳的棱角，用力一掀，一個染血的指甲蓋靜悄悄地掉落。

萊爾滿頭冷汗，幾乎痛昏過去，卻又低低地笑了出來，笑容扭曲痛苦，在疼痛帶來的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凱恩在憤怒地指責他任性——凱恩總是用憤怒掩飾心疼。

萊爾恍惚地笑了，他知道自殘毫無意義，但傷害自己是目前唯一有效的發洩途徑，沒有什麽比傷害自己更痛快。

***

艾德伍斯和麗芙進地下室的時候，萊爾正在翻找鋼筋水泥塊最密集的廢墟，旁邊一人多高的鐘表架被他翻找的動作帶動的搖搖欲墜，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萊爾恍若未聞。

地下室的最中間被人清理出一大塊空地，沙礫碎石全都不見，有的只是一具勉強拼裝起來，仍然殘缺不全的屍體。

麗芙幾步跨過廢墟沙礫，撐住鐘表架，擔憂地喊：“萊爾……”

背對着她的萊爾動作頓也不頓，幹脆地打斷她：“還有一條腿，要麽幫我一起找，要麽滾出去。”

那具屍體斷了兩手一腿，斷掉的部分勉強還能找到完整的皮膚，軀體則明顯經過了烈火焚燒，已經完全看不出人樣，就連麗芙都不忍心再看。

萊爾碰到尖銳的石板塊或者鋼釘，從不躲避，甚至故意戳傷自己的皮肉，一雙手也快找不到完好的皮膚了，但麗芙和艾德伍斯誰也不敢刺激他，對視一眼，加入了找尋的隊伍。

一個小時過去，他們幾乎翻遍每一處，還是沒有找到斷掉的那條腿。

艾德伍斯斟酌着建議：“萊爾，我們可以先出去，以後再讓人把這裏挖開，仔仔細細地再找一遍。”

萊爾就像完全沒聽到他的話，兀自翻找，神情專注。

“萊爾，你別這樣，凱恩已經死了，你再怎樣他也回不來。”麗芙安慰道。

萊爾只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我不想刺激你，但那條腿很有可能被爆炸産生的大火燒掉了，你再怎麽找也可能只是徒勞。”麗芙第一次被萊爾罵滾而完全沒有怒意，而是盡自己所能地勸着萊爾。

萊爾回過頭，厭惡地看了她一眼，“我說，滾。”

麗芙和艾德伍斯對視一眼，接着兩步緊貼到萊爾身後，揚起手就要劈向萊爾後頸，萊爾像是腦後生了雙眼睛一樣靈活地躲開了，緊接着轉過身來扯住麗芙的手臂，另一只手扣住麗芙的脖子，毫不猶豫地收緊，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瘋狂殺意，“不要試圖打暈我，不要再有下一次。”

麗芙話都講不出來，喉嚨裏發出模糊的聲音。

艾德伍斯大步走過來，手在萊爾扣住麗芙脖子的手臂上某個部位捏了一下，萊爾手臂一麻，這才松了手。

麗芙一邊摸着脖子劇烈咳嗽，一邊捂着被萊爾掌心的血染得黏糊糊的脖子說：“你什麽時候手勁變得這麽大。”她剛才一直沒還手，因為知道萊爾一直怨恨她在那天打暈他拖走，而把凱恩獨自留在鐘表店。

麗芙和艾德伍斯無法，只得又找了一遍，預料之中，結果依然沒變。

“萊爾，麗芙的猜測恐怕是對的，再找多少遍結果還是一樣。”艾德伍斯勸道。

萊爾又不甘又絕望，沉默地抗拒着事實。

艾德伍斯沒等到他的回答，率先彎下腰想要抱起那具恐怖的屍體，被萊爾出聲叫住：“讓我來。”

麗芙想要拿起兩截斷掉的手臂，被萊爾阻止了，凱恩已經死了，他不想要凱恩的屍體毫無尊嚴，蹲下`身撕下自己身上的衣物仔仔細細地把凱恩的斷肢和屍體綁在一起，才珍而重之地抱起那具屍體走出廢墟。

***

走出鐘表店之後，萊爾用飛行器調用證調來一架飛行器，沉默地抱着凱恩的屍體走上飛行器，艾德伍斯和他的兩個手下，麗芙和布萊恩緊随其後，看到萊爾把目的地設為奧瑪，麗芙忍不住說：“我們不去洛爾星球找坎蒂絲？”

現在是去洛爾星球的最佳時機，特別行動部隊暫時被他們打退，雖然過程慘烈了點兒，但的确為他們争取了短暫的喘息。

“我現在只想做一件事。”萊爾平靜地說。

“炸掉特別行動部隊？”

“摧毀他們，完全地摧毀他們。”萊爾緩緩地閉上眼睛，“為甜心和我父親報仇。”

“特別行動部隊只是工具，真正下令的恐怕是阿瓦納政府。”

“那又怎樣，也許我在對抗特別行動部隊的過程中就會死，但只要不死，我一定要摧毀他們，毀掉他們之後再把矛頭指向阿瓦納政府，我知道我會死，但我不在乎了，特別行動部隊為什麽要抓我，我為什麽會是090001，跟坎蒂絲有什麽關系，通通不在乎了。”

***

萊爾光明正大地回了奧瑪，回奧瑪的當天晚上，他去見了萊納德卡什。

萊納德看到他頗為驚訝：“萊爾，你怎麽會這麽晚來找我？”

萊爾凝視着萊納德的眼睛，緩緩問：“卡什叔叔，如果我現在想要回到螢石，還有沒有可能？”

萊納德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嚴肅地問：“萊爾，發生了什麽事？”

面對着父親一樣的萊納德，萊爾僞裝的堅強瞬間瓦解，喃喃道：“他們殺掉了甜心，我連甜心的屍體都沒找全……”

萊爾別過頭，不讓萊納德看到自己的眼淚，咬着嘴唇壓抑自己，勉強維持着平穩的語調：“我什麽都沒有了。”

“可憐的孩子。”萊納德嘆道，伸手抱住萊爾，手慢慢撫摸着萊爾的脊背，“你不是什麽都沒有，你還有我，我會幫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一切事情，不問緣由，不會質疑，像我曾經支持你父親那樣。”

萊爾在萊納德的懷抱裏終于不再壓抑，眼淚大滴大滴地湧出眼眶，語聲哽咽：“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特別想要什麽，甜心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我非要不可的人。”頓了頓，他憤恨地說，“可是我恨他，恨他事事擋在我前面，恨他如此草率地送了命，卡什叔叔，我恨他！”

“乖孩子，他愛你才會願意為你出生入死。”萊納德柔聲安慰哭得一塌糊塗的萊爾。

“我寧願他不愛我。”萊爾邊哭邊說，“卡什叔叔，甜心死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乖孩子，他的愛和靈魂會一直陪伴着你。”

萊爾在萊納德懷裏哭着暈過去了，萊納德以為他只是睡着了，摸了摸他的額頭才發現不對勁，叫了私人醫生過來，發現萊爾身上的傷豈止一處，肋骨兩根骨折，沒有傷到內髒，四肢傷口劃痕無處，一雙手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十個指甲蓋沒了三個。

看醫生給萊爾包紮的時候，萊納德心疼不已，簡直不敢想象他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醫生走後，萊納德又陪在萊爾身邊坐了一會兒，離開前彎腰在他額上吻了吻，心疼地嘆息：“可憐的孩子。”

第二天早晨，萊爾醒來之後已經冷靜了很多，他平靜地對萊納德說：“卡什叔叔，無論我想做什麽你都支持我嗎？”

萊納德肯定地點頭：“無論你想做什麽。我記得我說過，阿瓦納沒有給過我任何東西，我的榮耀全都來自于你的父親，如果我有信仰，那就一定是你的父親，現在你的父親死了，我存在的意義就只剩你，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幫你，我相信如果阿德裏安在世，也一定會這麽做。”

“殺掉甜心和我父親的，無論是特別行動部隊還是阿瓦納政府，我要他們血債血償。”萊爾平靜地說。

萊納德微笑：“我從未想過要和特別行動部隊或者阿瓦納政府相抗衡，但我從不畏懼嘗試。”

chapter 85

在這個夏天剛剛開始的時候，萊爾重掌螢石，經歷過失去愛侶的痛，他更沉默也更果決，少年人的朝氣仿佛一夕之間就從他身上消失得一幹二淨，盡管才十八歲，但現在的萊爾能夠讓人信賴。

高調的就職演講發表後，萊爾正式走入阿瓦納公民的視野，以螢石領導人的身份，以一個更激進的姿态。

人民才是星球的主人，萊爾指出，并強調了一點，不夠清明的政治不如無政治。

這樣的論調無疑是在公然向阿瓦納政府開炮，一時間招來非議無數，但支持贊同的聲音同樣不在少數。阿瓦納的政權被一群老家夥把控太久，他們控制欲太強，早就忘了民主為何物，而大部分民衆的順從恰好讓他們更為霸道，反對和不滿早已滋生，只是力量還不夠強大而已。

由于就職演講的話題性，萊爾一連好幾天成為整個阿瓦納輿論的焦點，而他的下一個舉動同樣吸引了整個星球人民的注意——他為他死去的情人舉辦了盛大的葬禮，無論是能說的還是不能說的，是否關系星球政府的秘密，他一概不避諱，在葬禮上完整而詳細地陳述了凱恩·坎貝爾的一生，包括他在特別行動部隊的那些經歷。

萊爾親吻着棺蓋，手指仿佛淩空撫摸着棺中人盡毀的容顏，深情地說，凱恩·坎貝爾是個正直磊落的人，特別行動部隊逼迫他隐姓埋名，在黑暗中行走，但他永不孤獨。

***

洛爾星球的一家小酒館裏，角落的酒桌旁，有人撫摸着報紙上熟悉的臉，輕嘆一聲：“萊爾，對不起……”

***

萊爾家門口。

艾德伍斯剛剛坐上駕駛位就被麗芙攥住手腕，她擠出笑容：“我來，這是我的位置。”艾德伍斯聳聳肩，做了個“你請”的姿勢，自動自覺地挪到副駕。

萊爾坐在後座閉目養神，布萊恩坐在他身旁大氣都不敢出，渾身都不自在，麗芙從後視鏡看到了，玩笑般地說道：“布萊恩，你想坐我腿上？”

艾德伍斯碰了碰麗芙的手，示意她收斂一些，照顧下萊爾的感受。

萊爾閉着眼睛，卻仿佛完全能猜到他們的反應，淡淡說：“你們該怎樣就怎樣，不要特意顧忌我，我不需要你們的可憐。”

話雖這麽說，麗芙倒是确實不再和布萊恩*，将心比心，要是她痛失所愛，也不願意看到別人在她面前打情罵俏。

還是萊爾先開口，問艾德伍斯：“你‘死而複生’，娃娃臉知不知道？一直呆在奧瑪不怕地盤被搶？”

“我是死是活跟艾斯沒關系，以我跟他的交情，還犯不着敲鑼打鼓地去通知他。”艾斯若無其事地說，“相比較那勒，我想奧瑪更需要我，那勒有艾娃坐鎮，出不了亂子，就算艾娃不在，我也有其他部署，無論我人在不在那勒，那勒都是我的，但是萊爾，在奧瑪，我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哦？”萊爾睜開眼睛，語氣疑惑，表情卻全無疑惑的意思，“願聞其詳。”

“還記得扛大槍偷襲我們的阿爾法星人嗎？”

萊爾沒有說話，靜靜地等着艾德伍斯接下來的話，艾德伍斯挑眉，“除了我，還有誰了解阿爾法的科技？”

萊爾立刻想到了賈斯帕先生的科研團隊，那個團隊肯定對阿爾法科技很了解，但他不會輕易信任他們，艾德伍斯說得對，暫時還沒有人能替代他，阿爾法的科技詭異莫測，除了艾德伍斯，他們沒人見過甚至聽過，下次正面對上，勝算微乎其微。

“你對阿爾法科技了解多少？”萊爾問。

“皮毛而已。”艾德伍斯坦然說：“阿爾法星系的理論物理和天體物理知識太超前，想要研究透他們的知識基本不可能，我們能做的只有簡單粗淺的複制，飛行器的誕生就是這種複制的結果，艾斯的小熊貓是更為簡單的複制。”

“小熊貓？”萊爾皺眉，腦海中浮現出圓滾滾黑白相間的小熊貓，“那也是用的阿爾法的技術？”

“小熊貓外殼用的是阿爾法飛船的材料，系統是山寨簡化版的阿爾法控制系統，比阿瓦納星球現存的任何系統都更接近人工智能，別看小熊貓體積小，當年它不僅花光了艾斯的全部積蓄，還讓他欠下一屁股債。”

萊爾想起凱恩被艾德伍斯扣押，他呆在小熊貓裏，心急之下狠錘了下方向盤，結果小熊貓發出一聲類似痛叫的聲音，當時還以為是幻覺，現在看來八成是真的。他沒繼續在阿爾法科技這個話題上糾纏，對于完全不了解的東西，怎麽談仍然是不了解。

“你對娃娃臉倒是夠了解。”萊爾不鹹不淡地說。

“我主動送上來給你當免費勞力，難道還不能避免被調侃的命運？”

麗芙哼了一聲，嗤笑：“搞得好像你不是為了躲避某人才呆在奧瑪似的，還有，你以為保镖是人人都能當的，要是拖了我的後腿，立刻滾回那勒去當你的毒販子。”

萊爾在後座看着麗芙和艾德伍斯的互相調侃，雖然不想承認，但仍然苦澀又嫉妒，麗芙和布萊恩恩恩愛愛的在一起，艾德伍斯和艾斯之間明顯出了問題，甚至有沒有愛情存在都尚不明了，但他們都比他更有希望。以前再危險再艱難的時候他都能談笑自如，但現在，他完全笑不出來，他的心太悲傷太沉重，他眼中的整個世界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砂紙，再不鮮活，看不真切，他失去了身處其間的參與感，反而像游離在外的玩家，而這是他必須去贏的一局棋。

“到了。”麗芙說。

萊爾推開車門，說：“麗芙跟我進來。”

他們來見的是一個激進的地下民主組織“警醒者”，已經多次破壞特別行動部隊的任務，專愛跟特別行動部隊對着幹，特別行動部隊要殺的人，無論到底該不該殺，他們都會保護到底，萊爾在伊爾維斯的牽線下得到了一次跟這個組織首領卡梅倫·莫爾見面的機會，但對方要求他只帶一個人。

見面地點是一個小安保公司的倉庫，簡陋但暗藏玄機。

麗芙打量着四周，小聲說：“這些狗娘養的讓你只帶一個人過來，恐怕不安好心。”

萊爾側過頭看麗芙：“你會讓他們占到便宜嗎？”

麗芙露出一個充滿血腥氣的笑容：“當然不會。”

卡梅倫·莫爾果然帶着一大票手下，烏泱泱地一大片站在最裏面的倉庫裏。

萊爾鎮定地走過去，邊走邊微笑着說：“莫爾先生的架子擺得比我大多了。”

言下之意其實是在提醒卡梅倫，他這個螢石首領都沒有拿喬，卡梅倫實在沒必要搞這麽大陣勢。

“見賈斯帕先生，我不得不慎重。”卡梅倫走前幾步跟萊爾握手，卡梅倫不像大部分的*分子，他更像個擁有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