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chapter93

凱恩愣住了，足足有一分鐘沒有說話。

艾娃擔憂地喊道：“凱恩？”

凱恩沒有吭聲，站起身就準備走，艾娃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手腕，心裏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想，“你想去哪裏？”

凱恩雙手緊握成拳，聲音壓抑得仿佛崩到了極限的弦，他說：“你知道我會去哪裏。”

“不行！”艾娃斷然拒絕，意識到自己的口氣過于絕對，緩了緩語氣，接着勸道：“萊爾身邊有最好的醫生，他們會治好他，你不是醫生，回去了也沒有任何用。更何況，對于現在的奧瑪來說，你凱恩·坎貝爾就是個死人，一旦回去，你的行蹤立刻暴露，我們先前的隐藏就全都白費了。”

凱恩沉默片刻，開口仍是兩個字：“放手。”

艾娃仰頭看着凱恩緊繃的下颌線條，嚴肅地說：“我們是同一天進的鷹眼，不少人都知道我們倆有交情，你要是半路跑了，你猜，我會不會受你連累？”

凱恩沒有說話，捏緊的拳頭指骨慘白。

“凱恩，我們已經進了鷹眼，如果卡桑德拉就是坎蒂絲，這是我們接近坎蒂絲最好的機會，弄清楚真相，我們才能最大程度上幫到萊爾，凱恩，你也是這麽認為的不是嗎？不然你也不會詐死來到洛爾星球，可是一旦你回了奧瑪，再也沒有這麽好的機會。”

艾娃的話每個字都能聽懂，連在一起卻仿佛變得難以理解，凱恩咀嚼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你既然不希望我這時候回奧瑪，為什麽要告訴我萊爾受傷的消息？”

“站在一個掮客的立場，我确實不應該告訴你。”

那站在什麽立場，艾娃才告訴了他？

凱恩扯開艾娃攥住他手腕的那只手，舉步就要往外走。

“凱恩——”

“謝謝你告訴了我。”凱恩低聲說。

他的背影高大而僵硬，月色裏越發顯得形單影只，艾娃目送他消失在夜色裏，輕輕地嘆了口氣，她決定告訴凱恩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已經料到了凱恩會沖動地離開。凱恩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萊爾，如果萊爾出了什麽事，那他的所有努力都将變得蒼白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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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是變得一團亂。”艾娃無奈地嘀咕。

***

大半夜獨自離開鷹眼的人并不多，兩個守門人看到凱恩的時候都很驚訝，邊打呵切邊攔下凱恩，例行公事一樣地問道：“這麽晚出去有什麽事？”

凱恩垂下眼看着那人按在自己胸前的手，強壓下滿腹躁動，說：“有事，放開。”

那人不耐煩地在凱恩胸前用力拍了一巴掌，大聲說：“我他媽就是問你什麽事？你聽不懂人話嗎？”

凱恩看着眼前人不斷翕動的嘴唇，腦袋裏麻木而混亂，一點也聽不進他的聲音，只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叫嚣，“殺了他，萊爾還等着你，敢擋你的路，殺了他！”

等凱恩回過神來的時候，兩個守門人已經被打得半死，他的手掐在其中一個守門人脖子上，勒得那人氣管裏嗬嗬作響。

凱恩仰頭閉了閉眼，又深深吸了口氣，松開手，沒管另一個驚疑不定的守門人，推開了城堡的大門。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失控過了，這感覺讓他想起了當年還在特別行動部隊的時候所做的抗藥訓練，那時候他身體受到煎熬，殺性驟起，只想毀滅周圍的一切，而現在，他沒碰任何藥物，卻只覺得煎熬更甚。

***

萊爾只在奧瑪醫院呆了半天，後來就被轉回了自己家，這還是他第一次受傷但沒住在自己房間，為了随時監控他的生命體征，文森特把他安排在了醫療室，一大堆高端醫療器械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工作，吊着萊爾的命。

麗芙其實很關心萊爾，但她也怕走進安靜的醫療室，面對更加安靜的萊爾，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是要平靜地陪着萊爾還是跟他說說話，看到文森特從醫療室出來，她立刻逮住文森特，問道：“萊爾怎麽樣？”

“要不是因為……他早就死了。”文森特表情十分複雜。

對于他省略的部分，麗芙半個字都沒問，像是不感興趣，又像是壓根不在乎，她只是問：“那現在呢？”

“萊爾的身體在恢複——以相當慢的速度，不過已經很好了，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不惡化都已經是難得的幸運。”文森特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說，“萊爾的身體裏好像存在着某種自我保護機制，一旦某處受創，全身的治愈能力都會集中到那一處，其它部位則進入某種半強制性的休眠狀态。”

文森特已經盡量沒用細胞活性之類的專業詞彙，麗芙仍是聽得雲裏霧裏，消化了幾秒鐘之後一臉不耐煩地說：“你就告訴我，萊爾還有沒有醒過來的可能性。”

文森特頓了一下，猶豫着說：“我……我不知道。”

麗芙翻了個白眼：“那你說那一大段話有屁用啊！”

文森特想解釋，他只是不确定而已，但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萊爾會……

“我先走了，萊爾有什麽情況告訴我。”

文森特驚訝地指了指醫療室的門，“你不進去看看萊爾。”

麗芙頭也不回地走開，邊走邊說：“躺在那兒跟個死人一樣，有什麽好看的。”

門鈴聲響的時候，文森特理都沒理，這兩天上門拜訪的人或者想要采訪的記者多如牛毛，文森特在麗芙的吩咐下一個都沒放進來過，後來又讓幾個保镖專門在外面攔着，門鈴聲這才消停了。

難道保镖玩忽職守？文森特腦袋裏劃過這個念頭，随即丢到一邊。

文森特剛打算去廚房弄點東西吃，大門傳來的轟隆聲讓他的腳步猛然一頓，下意識地想要喊麗芙布萊恩，看到來人的臉，就像脖子被人掐住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整個人僵硬得像塊木頭。

凱恩一槍崩掉門鎖以後踹開門，身上還殘留着揮之不去的暴虐之氣，冷着臉的樣子跟平時的凱恩判若兩人。

“萊爾呢？”

文森特驚疑不定地說：“你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嗎？”

“我再問一遍，萊爾呢？”

“你你你你你先說你是人是鬼。”

凱恩大步向前幾步，像提小雞一樣提起文森特的衣領，湊近了文森特的臉，一字一頓地問：“我問你，萊爾人呢？”

文森特背後出了一層冷汗，抖着嗓子說：“我我我我我帶你去。”

麗芙和布萊恩聽到槍聲的時候就已經出來了，看到了文森特的“精彩表現”，麗芙不屑地撇撇嘴：“男人都是窩囊廢。”

布萊恩不服氣地瞪麗芙。

麗芙瞪回去：“幹嘛？我說的不對嗎？”

布萊恩哼了一聲，沒說話。

在跟麗芙擦肩而過的時候，凱恩清晰地聽到了麗芙一點沒壓低的聲音，“我真想揍死你，為萊爾。”

凱恩沒說話，眼裏暗沉的沒有一點光芒，腳步聲一步一步像是擊打在心裏。

來到醫療室外面，文森特推開門，“你進去吧，萊爾在裏面。”

凱恩站在門口就能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萊爾，他轉身關上醫療室的門，緩緩走到床邊蹲下，雙手握住萊爾放在床邊的右手，目光仔細地描摹萊爾蒼白的面孔。他把萊爾的手抓到唇邊親了親，長出胡須的下颌在萊爾柔軟的手心蹭了蹭，粗啞的嗓音像是很久沒說過話那樣別扭難聽，“寶貝，我回來了。”

凱恩決定詐死去洛爾的時候就想象過再見萊爾會是什麽情形，他知道萊爾一定會暴怒，甚至會在沖動之下跟他分手，這些他都做好了準備，也有應對之策，但他唯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萊爾。他寧願萊爾開槍打他，眼睛，心髒，任何柔軟脆弱的部位都可以，也不願意看到他了無生氣地躺在這裏。

萊爾是真正的美人，凱恩第一眼見他的時候就知道，那時候他頂着一頭紅發，嚣張任性得一塌糊塗，對這個世界上得一切滿不在乎，唯獨喜歡不怕死地撩撥凱恩。凱恩不動如山，看似對他的美貌和頑劣無動于衷。

凱恩不斷親吻着萊爾的手心，近似哀求地說：“寶貝，你醒醒好不好，我還有很多話從來沒對你說過，你一定會想聽的。”他長着胡茬的嘴唇更緊地貼着萊爾的手心，模模糊糊地說：“第一次見面，我讓你剪掉你的紅頭發，其實它們很美，美得具有攻擊性，我的眼睛和我的心都被一瞬間刺中……”

醫療室的門輕輕地打開又關上，麗芙走了進來，凱恩看都沒看他一眼，旁若無人地跟說着一些纏綿情話，肉麻得讓麗芙牙疼。

“你回來了，但你什麽都做不了。”麗芙譏诮地說。

凱恩仍然沒看她，只是專注地看着萊爾的臉。

“在你可以做些什麽的時候，你沒回來。”

凱恩脊背僵硬得像硬邦邦的鐵塊，眼裏糾結痛苦的情緒像是一團深濃的紅色墨汁，就快從眼眶裏滴出來。

他仍然一聲未吭。

麗芙起身離開，推開門之前，她說：“既然回來了，那總得做點什麽，今晚十點我們有點小活動，你要是參與，十點客廳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