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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高的銅鏡打磨的毛發清晰可見,宮人在一邊将一卷一卷的布樣展開,比量在曾瑃肩頭,側側身看了幾次便換下一種,一直換了十餘種,正覺得疲累,由外間進來一個小內侍,躬身高高捧着一卷布樣:“廣安王進貢皇後娘娘缂絲布樣一卷。”

打開包裹的棉紙,宮人便咦一聲,再抖開了朝着曾瑃肩頭一比,只覺得一瞬間滿堂的華美布料全都黯然下去,鏡子裏的人也猛的眼睛一亮。

好有心的人。

曾瑃在心裏暗暗感慨,不露聲色的撫摸着肩頭的布料,布料上織者大朵的正紅色牡丹,牡丹花下襯兩片墨綠的葉子,牡丹之外圍着杏桃花枝,布料周圍更是滿繡了纏枝蓮花圍邊,整副布樣一絲空白也沒有,花團錦簇貴氣逼人,花樣裏還夾雜幾根金線,迎着光更是光彩奪目。

“這布樣好,娘娘您就用這料子做一身衣裳,待殿選的一日穿在身上。”宮人都一心護主,心知若有妃嫔入宮中宮主位難免寂寞,因此一個個恨不得在殿選當日在曾瑃的額頭上寫着“中宮”二字。

“你們看着辦吧。”曾瑃嘆了口氣,宮人喜滋滋的捧着布樣出去,那個送布樣的小內侍仍在,笑嘻嘻的在一邊說:“娘娘母儀天下,王爺說這花樣就是為娘娘訂制的。”

“替我謝謝叔王。”廣安王?曾瑃在心裏回想這個人,只想到了宴會上舉杯恭祝的那個男人,歲數不小了,鬓邊已經有了白發,眼神卻犀利得像是一只鷹,那天宴會很喧鬧,無論哪個王公貴族起身祝酒都是聽的模模糊糊,唯有他站起來時一片安靜。

這個男人絕非善類。

想到這裏,曾瑃就想到了出嫁前母親教導自己:“瑃兒,記住,陛下就是你的夫君,你的男人,你要把他管住,讓他的所有舉動都在你掌握之中。”母親說這句話時曾瑃不由得想起曾琮,心生憐憫于是反駁:“母後,如果我管的他難得自由,他豈不是會恨我?”

“所以你除了管着他以外,還要護着他,他是你的男人,誰想傷害他必須先過了你這一關,同樣的,誰想搶走他也必須先過了你這一關!”

“母後,難道不應該是他來保護我麽?”曾瑃不明。

“瑃兒,旁人都說男女有別,男主外女主內,母後告訴你這都是謊言,任何一個蒸蒸日上的家族都是男女共同管理,一個國家也是這樣,女人如果一味将事情推給男人來打理,那麽這個家族這個國家必定強盛不了多長時間。”母後嚴肅的看着她,然後輕輕的嘆口氣伸手撫上她的臉:“瑃兒,你即将成為一個國家的女主人,你會很辛苦,但是千萬不能偷懶,女主人偷懶了,這個家會不成樣子。”

曾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邊的宮人遞上備選女子的名冊,她接過來翻開,看着那一個個名字後面詳細的身家介紹,目眩片刻後咬了咬牙仔細看下去,更有協助的女官入內站在曾瑃身邊:“皇後娘娘,若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問小的。”

自先朝陽昌公主和親南祁冊立女官之後,太後覺得此法不但可以将外臣女眷招入宮中時時解悶,也能選拔有才幹的女子襄助宮中事務,因此在曾瑃到來之前選了幾名女官入宮,為免麻煩特意選了青春喪偶寡居在家的世家女子,一來宣揚了女子守貞,二來免除女官與男子的種種瓜葛。

侍奉在曾瑃身邊的女官姓張,名叫寶蓮,丈夫在先朝與外族的戰争中戰死,獨自一人寡居在家。

“寶蓮,你給本宮介紹一下吧。”名冊很厚,一個個挨着看下去要太久,寶蓮早已通篇看過,因此規規矩矩的一個一個翻過去指點着,很快就介紹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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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這名冊中有幾個人很是特別。”寶蓮不便說的太明白,曾瑃也是聰明,自然明白這個“特別”的意思就是這幾個人必定入選。

“是誰?”

“首先便是這個蔡氏,她是太後的內侄女,蔡氏一族任職朝中多人,太師蔡琛領左丞之職,兵部尚書蔡建,工部尚書蔡勵,都是蔡氏一族的族人,更有兵部侍郎,工部侍郎,工部郎中,工部員外郎,衛尉寺少卿,大理寺丞,軍器監少監為蔡琛門人,因此蔡氏一族的女子是必定要入宮的。”寶蓮平靜的說完,目光深深的看進曾瑃的眼睛裏去,曾瑃微微一怔,這些官職與南祁不同,她在南祁時母後替她詳細的講解過,此時稍稍思考便回想起這些職位,均是四品以上的大員。

這難道不算外戚幹政麽?這個念頭在曾瑃的腦海裏一閃而過,緊接着就回想起了前朝的蕭氏一族,貞義皇後的族人,同樣領着朝中各類要職,最後滿門抄斬血流成河......

“太後的家族還真是興旺。”她雖然在心裏深深覺得有些不妥,但仍舊不能亂說話,只是微微的一點頭而已,寶蓮卻低低的開了口:“未來蔡氏入宮,娘娘需提防此女。”

曾瑃一愣,擡起頭來看着這個寡居在家的尋常女官,寶蓮生的很平庸,一身黯淡的寡居女子的服制如今已經是女官的正統服制,這身衣裳更加襯得她臉色黯淡,可是她那雙眼裏透出一股子壓抑良久的光芒,曾瑃陡然覺得那種目光和自己的母後竟是如此的相像,那是一種對權利對成功的渴望。

“寶蓮有什麽話盡管說。”曾瑃擺擺手,她從南祁帶來的宮人便立刻屏退了殿中其餘人,寶蓮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聲音依舊很低:“此女早就入宮,之前一直在太後身邊将養,由太後教導,入宮後太後自然會為此女謀劃,皇後娘娘若是想要保住自身的地位,其一要與此女修好,切莫得罪此女進而得罪太後得罪蔡氏一族,其二要保養自身盡快剩下皇嗣,嫡出皇子哪怕不是長子仍舊尊貴非凡,其三便是要......”寶蓮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曾瑃的臉,她對曾瑃帶着一種懷疑的态度,在寶蓮的眼裏,陛下是個單純潔淨恍如天人的男子,若是尋常貴族只怕會成為全國男子的典範,但是作為帝王卻又太過單純,而這位皇後呢?養尊處優的感覺令寶蓮同樣覺得有些靠不住,一位不識愁滋味的公主真的能夠把攬後宮的大權麽?

“其三,引誘蔡氏與其餘妃嫔争鬥,抽身事外。”曾瑃淡淡的說,心裏暗暗的嘆了口氣,擡起頭時看到了寶蓮欣賞的目光,無奈一笑,這些事情母後早就指導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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