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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何人?”來不及去判斷,梁濬一心只想得到一個答案,只覺得自幼長這麽大,除卻父王去世的那一日,只有此時心底最為慌亂,他向來自傲的冷靜蕩然無存,強自壓抑着翻騰的心緒坐在趙菪面前,看着她那樣卑微的跪拜自己,心頭說不出的別扭。

“民女趙菪......”趙菪艱難的說,不必聽她的聲音,梁濬看着她的臉就看出她很難說真話,她皺着眉頭,一副矛盾不堪的模樣。

“你不是民女,等閑人不能入宮的,你到底是什麽出身?”梁濬極力思索着,這幾年裏朝中罷免獲罪的官員為數不多,都是因為先帝時蕭氏叛逆餘孽,攝政王當日雖赦免蕭氏餘黨,實則卻絲毫未曾放松打壓,在皇帝成長起來的數年間将那些餘黨一個一個鏟除殆盡。

“民女......”趙菪想不出該如何回答,情勢竟變得這樣難以掌控,此行原本想着拼盡全力博得入宮,若實在不能也算得自己盡人事聽天命了,誰知道竟然會出了這樣的纰漏,她開始後悔方才不該吐口說出那樣的話來,與其此時這樣難以回應,倒不如方才就被他趕出宮去。

“你若不說實話,孤不能幫你。”梁濬嘆了口氣,按照他以前的脾氣,這會只怕早就叫人将她拖出宮去,可是這樣奇怪,對着她自己竟然這麽有耐心。

趙菪依舊咬着嘴唇,她實在不知該怎麽說,那些事那些秘密真的要說出來麽?

“你入宮是誰授意?”既然她不肯說,他就來試試能否問得出來。

趙菪擡起眼睛來看着梁濬,嘴唇依舊死死閉着,表情絕望甚至帶着幾分悲壯。

“你是要行刺陛下麽?”此女心性倒是夠堅強,梁濬心知若要強行拷問只怕也不會有什麽結果,何況他也并不像拷問她,因此只能一點一點讓她透出口風來,于是更加壓了性子。

“不,不是。”果然,總有那麽一兩處可以讓她開口,梁濬覺得訊問她就像是小時候用手指去扣窗紙,沿着邊緣一點一點用指甲去挑,看似粘得嚴絲合縫的窗紙,實則總會找到縫隙,然後一點一點,将一大片窗紙撕開......

“那你有非入宮不可的理由是麽?”梁濬看着她的臉:“你有什麽把柄?親人?”

趙菪飛快的閉了一下眼睛,垂下頭去,卻又很快擡起來:“王爺聰慧,趙菪難以匹敵。”

“是誰?”梁濬恍惚中似乎聽到窗紙撕開的聲音。

“家母。”趙菪雖然開了口,到底惜字如金。

“是誰威脅你?”

面對這個問題,趙菪依舊沉默,梁濬看着她的神情,知道她一定不會說,不由得嘆口氣:“你有非入宮不可的理由,又不是受命前來行刺,大約是來探聽消息,你和那人之間必有聯絡的手段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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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菪咬了咬唇,梁濬心知這個問題她是不必回答了:“你若不能入宮,你母親會有危險是麽?”

“是。”終于又聽她開口。

“你雖然很想入宮,卻又不能告訴我更多的秘密是麽?”梁濬不忍再去逼迫這個女人,他很清楚的看到她的指甲已經深深的扣在手心裏。

“是。”

“但是,你只會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會關心旁的事情對麽?”梁濬深深的望着她,趙菪一愣,想了良久,忽然一點頭:“是。”

“很好。”梁濬只覺得心沉下去,起身負手背對着趙菪,沉默很久開口:“孤會幫你。”

像是窒息很久之後突然透了一口氣,趙菪猛然放松了一下,叩首:“多謝......”

“別忙。”梁濬沒有轉過身來,悵然的望着亭子外面的柳樹:“你入宮之後,傳遞的每一條消息我都要知道內容。”

趙菪愣住:“王爺......”

“我會勸陛下讓你入宮,但是之後你要為我朝所用,事成之後,我會盡量保全你母親,你不願多說到底是誰派你,我也不必知曉,只是你們傳遞的消息,必須讓我知道。”梁濬轉過身來,眼神有些鈍,他素來不是聲色俱厲的人,哪怕動了氣也從不厲色,此時心中只覺得說不出的難過,眼神望上去卻又不冷。

“這......”趙菪心裏明白若不答應必定是難以成功,可是若是答應了卻又擔心會有別的風險,牽扯到自己倒還罷了,若是牽扯到家中......

“我......”不知不覺間竟然不曾自稱孤,梁濬發現時忽然一愣,搖搖頭:“孤自有辦法與你聯絡消息,因此你不必擔憂。”看着趙菪猶豫的神情,一時間胸中竟然有了一絲沖動:“孤曾經說過會幫你,為何有難時不來找孤?”

“我并不知你是誰。”趙菪淡淡的回答:“而且,縱使知道你是誰,又怎麽好貿然來找你幫忙,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原來到底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梁濬苦笑:“也對,孤,是福安王。”

“王爺。”趙菪施一禮,仍舊跪在地上,梁濬伸手去扶她,她一愣,猶豫着到底沒将手放在他手裏,自己站了起來。

“小叔叔是說趙氏受人脅迫?”梁棟略有些吃驚,梁濬站在下首躬身:“因此,臣懇請陛下,準趙氏入宮,伺機查探到底是何人有此居心,防患未然。”

“小叔叔,這樣不妥,朕怎好将一個不愛朕的女子收入後宮,将來若是鏟除了逆臣,趙氏要如何自處呢?”梁棟皺眉連連搖頭。

“福安王焉知不是趙氏故意為之,令福安王以為可獲得機密信息,再加以利用誤導?”梁棟面色凝重,梁濬拱手:“無論如何,若貿然放走了趙氏,焉知不有第二個第三個,何況此人有心送趙氏入宮,無論真假宮中必有內應,不查出這內應,陛下豈不是日日生活在危險之中?”

“可是太後已經知道小叔叔你欽慕趙氏,來日殿選恐怕太後不會贊成。”梁棟皺眉,當日在長春宮裏實在尴尬。

“無妨,畢竟趙氏口口聲聲言及欽慕陛下,陛下大可說是被她一片赤誠打動。”梁濬心中微微一痛。

“小叔叔,趙氏是否就是你尋覓良久的人?”梁棟認真的看着梁濬的臉:“朕不願奪人所愛,自古有蓬山不遠,可所賞賜的乃是宮娥而非宮妃,一旦趙氏入選,終生都是宮妃,小叔叔,這真的可以麽?”

又是一痛,仿佛此時才恍然大悟,蓬山果然千萬重,之前心中種種難以言表的情愫此時才明了,原來竟是求不得。

“陛下,國事為重。”梁濬神色未變,梁棟嘆了口氣:“小叔叔,旁人不知道你,朕卻是知道的,你越是難過,面子上卻越是随意,這件事情朕真的不贊成這樣做。”

“陛下,逆賊不除,國祚不穩,陛下難道要做大禹的罪人麽?祖宗基業不能在陛下這裏拱手讓人。”梁濬不由得有些急。

“這些道理朕都懂得,朕只是不忍小叔叔你這樣......”

梁濬忽然想起當日與梁棟一同讀書時太傅的一句話:“為君者如此優柔,只怕難當大任。”

“陛下......”梁濬皺眉,話未出口,卻聽梁棟苦笑:“罷了,朕聽你的,朕定要施仁政教化萬民,盼着謀逆之人羞愧自行退卻得好。”

“陛下高潔。”梁濬對梁棟的這句話無言以對,無論文識武功梁棟都可以與先朝的父輩們相比,只可惜在他眼中,世間并無惡人,滿心只認先賢的教化,認定了只消自己對別人好別人便會對他忠誠。

第二卷 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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